《[权逊/策瑜]辩方律师》陆桃花

7、第 7 章

　　孙权打开车顶灯。
　　昏黄的光线在陆逊侧脸上划过，凑近能看见尚未褪去的绒毛，孙权停车时他的睫毛微微颤动，但是没醒来。
　　山间的夜色像是被人用露水擦拭过几万遍，天穹是一片深喑而透彻的暗蓝色，星火明煌，月色如霜雪洒在随风摇动的树枝草叶间。孙权就在这片月色下靠着越野车流畅的线条，摸出手机打电话。
　　电话接通时孙权一愣，急忙拿回手机对着屏幕上跳动的“大哥”二字直直盯了十秒钟，确认自己没拨错电话后才把听筒重新凑到耳边。
　　在电波流动中更低沉、温醇、但仍然能听出属于谁的，周瑜的声音。
　　他在电话那头说：“仲谋。”
　　“公瑾哥？”孙权微微有些诧异，“我大哥呢？”
　　话一出口他才明白自己问了一个多么愚蠢的问题，还好周瑜答非所问，“你和伯言在一起吧。”
　　孙权说：“是的。”
　　“麻烦替我转告他，休假结束后早点回来上班。和孙氏的合作才刚起步，文件堆得比钟山还高，所里缺人手缺得厉害。”
　　“那也得看我们还有没有命回来。”孙权苦笑。
　　“那些人找到你们了？”周瑜依然气定神闲。
　　“今天他们找到这里了，”孙权说，“我耍了点小花招把他们骗开了，不过估计撑不了多久。”
　　听筒里传来嗡嗡的回声，孙权隐约听见周瑜跟身边人小声叮嘱着什么，等到杂音再次清晰起来时，孙权说，“公瑾哥，我记得小时候你和我哥总是对我说，我是孙家的人，所以十个人、一百个人、一千个人能做到的事，我一个人也能做到，而且，必须做到。”
　　周瑜嗯了一声。
　　孙权扯出一个没人看见的笑容，继续说，“其实我也一直这么认为的。”
　　“那就好，”周瑜用指尖揉着太阳穴，“小心一点，你大哥只有你这一个弟弟了。”
　　“还有香香那个假小子啊。”孙权说，“她这几天有没有问我去哪儿了？”
　　“我不知道，我还没见过她。”周瑜说，“你回来自己看吧。”
　　孙权回头往车窗里看了一眼，说：“我能问个问题吗？”
　　“你说。”周瑜又习惯性地伸手触碰面前盆栽的绿叶。
　　“我大哥对陆逊，究竟是什么态度？”
　　周瑜沉默了一会儿，说：“仲谋，你要是想玩的话，回了建邺有的人是陪你玩，伯言是个好孩子，别毁了他。”
　　“公瑾哥你想哪儿去了，”孙权语气轻松，“我只是在想，要是他将来一定会被推出去牺牲的话，不如待会儿就给他一枪来的轻松，也省的我现在浪费这么大力气。”
　　周瑜又不说话了，就在孙权几乎错觉电话已经被挂断的时候，他听见周瑜沙哑的声音：“十三年前，你大哥和我干了一件错事。后来我为了挽救这件事，又犯下了更大的错误。我和伯符都不是什么好人，唯一的不同就是，他能一直往前走不回头，但我永远没办法彻底摆脱过去的自己。”
　　他的声音像是来自无限远处，隔着一层烟雾朦胧不清，隐约带着沙沙沙的回响。
　　“仲谋，你不用花心思试探我。我只有一个请求，就是保住陆逊，即使伯符未必希望看见这个结果。”

　　周瑜把手机放在自己面前的办公桌上，叉起手指撑着自己下颌，对着它看了很久。久到似乎有什么无形的东西能被他从那方死物中看出来。
　　宽大的桃木转椅掩住了他整个身形，椅背后硕大的落地玻璃窗外，是整个建邺市的夜景，光点错落，如同无数流萤飞舞，美得令人叹息。
　　声控灯忽然亮起，两个人的脚步声从隔间内室拐出。周瑜闻声抬头，其中一个丰神俊逸笑容可亲的青年冲他微微一笑点头致意后便径直拐出房门。
　　于是偌大的房间里只剩下孙策和周瑜两个人。
　　孙权关于他哥和周瑜的猜测不全对。孙策的确和周瑜在一起，不过不是在孙家，而是柴桑律师事务所。
　　“为什么非要挑我这儿和刘备的人见面。”周瑜的语气听上去像是在抗议。
　　孙策给自己寻了个最舒服的姿势倚在会客沙发上，“涉嫌洗钱案的企业家的高级助理和律师私下会面，咨询一些经济案件方面的信息。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这种掩人耳目的手段也太老套了。”周瑜评价。
　　“管用就行。”孙策笑，“怎么，你好像不太喜欢他。”
　　“我听说你也不太喜欢刘备。”周瑜不置可否。
　　“不是不喜欢，而是太过了解，远远看一眼就知道这人将来绝不会籍籍无名。古人说的，英雄相忌尔。”孙策说，“刘玄德那样的人，世界上一个太少，不够热闹；三个太乱，又精彩得过了头；两个是刚刚好，就是轻易不能碰面，王对王，后对后，一旦对上就是决战之日，总有一个人要被踢下棋局。”
　　二十年前孙坚还依附于袁术，年少的孙家长子代替自己父亲拜访袁术时，听说刘备求见便立即起身告辞。当时刘备尚且一文不名，但孙策坚持不肯与他会面，袁术只当他少年心性，便由得他去了。
　　“可是你要和他合作。”周瑜说。
　　“没办法，袁术那边早晚要翻脸。有时候同一个敌人比同一个朋友是更保险的合作关系。”
　　“曹操？”
　　“显而易见。”孙策笑，“依公瑾看来，诸葛孔明呆在江东的这段时间，我派谁去招待他比较好。”
　　周瑜几乎未经思考便给出了答案：“子瑜不在建邺，跟他关系最好的子敬最近应该还比较空闲。”
　　孙策拍掌赞叹：“公瑾对我的人的去向这么了解，不如早点回来吧。兄弟们都念着你，尤其是子敬。”
　　“我已经是孙氏集团的法律顾问了。”周瑜耸耸肩。
　　孙策话里藏话，“你知道，我指的不是这个意思。”
　　周瑜抬头，用一直极其平静却全然不容反驳的语气说：“我不会再回到孙氏，四年前我就说过这句话——看起来伯符记性真的不太好。”

　　陆逊醒来时孙权正把一堆行李胡乱地扔到后备箱里。他推开车门，跳下车张望了好一阵子才发现孙权隐藏在黑暗中的身影。
　　“怎么了？”陆逊问，他在满满当当的后备箱中——大部分都是孙权的行李——认出了属于自己的的那几个旅行箱。
　　“这里呆不得了，”孙权说，“我们连夜离开。”
　　他没有解释为什么，陆逊也没问，只是他拉开车门时被陆逊拦了下来。
　　“后半夜我来开吧，你也去休息一下。”陆逊说。
　　孙权瞥了陆逊一眼，大概是在估计陆逊的精神状态，最后才勉强点点头，坐到副驾驶座上放低椅背，又不知道从哪儿翻出个毛毯裹在身上。
　　“嗳，我们去哪儿啊。”孙权看着陆逊熟练地打火、加速、换挡，终于忍不住问道。
　　“我不也知道，”陆逊很诚实地说，“这一块我不熟，开哪儿算哪儿吧，等山里开路。”
　　孙权默默扭过头去，过一会儿，又把头扭回来盯着陆逊嘴贱：“我说，你觉得咱们这样像不像私奔啊。”
　　陆逊笑得呛了一口气，拐弯时差点翻车翻下山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