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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 1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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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尚香费力地睁开眼。
记忆里最后的片段是自己靠在酒店阳台的栏杆上,隔了穿行千里的无线电波对朱然咋咋呼呼,然后她就被人从身后打晕,连叫都来不及叫一声。
头疼欲裂,大约是麻醉剂的后遗症。她试着挪动身体,却发现手脚都被捆住了,被人扔在一架沙发上。
“别费劲了,不然我只好把你再捆结实一点,你只会吃更多苦头。”一个声音阴测测的响起。
孙尚香猛的转头,应该是清晨,她身处的空间看起来像一处废弃的小型会场,天花板是整块整块的钢化玻璃,微弱的曦光透过穹顶照射下来,勉强能看清跟她说话的人的脸。
五官还算端正,但眼中的阴鸷有如实体。孙尚香本能的皱眉,她不喜欢那人看她的眼神像一条蛇,顺着袖口领口就爬在她皮肤上,滑腻腻地让人难受。
“你是谁?”孙尚香扫了他几眼,确认自己没在任何地方见过这张脸,索性直接开口。
“刘琮,家父刘表。想请孙大小姐去荆州暂住一段时间。”他说,如同任何一个在正式社交场合介绍自己的世家公子那样,甚至还礼数周到地欠了欠身。
孙尚香挤出一声冷笑,“我听说令尊最是伪君子,还胆小如鼠畏首畏尾,你看起来倒是你爹的孝顺儿子。”她费力地转身,露出被绳索勒在一起的手腕,“这就是刘家的待客之道?”
刘琮坐在一张单人椅上,自在的叠起腿,隔了十来步和孙尚香遥遥相对,这地方太大了,两人对话时隐隐带着回音。“伶牙俐齿。你的两位哥哥没教过你吗?在男人面前女人要温柔点才讨得了好。”
他身后一排手下暴发出一阵哄笑,其中几个人的目光还放肆地在孙尚香身上游来游去,其中的猥亵意味怎么也掩盖不住。
孙尚香又气又急,咬着牙不再说话。她性子要强,从来没在言语上吃过亏,但此刻身处险境没法不低头。
一个刘家手下嘿嘿笑着开口,“二公子,这丫头长得真不错,干脆等回了荆州赏给兄弟们玩玩。”
刘琮头也不回,随手从地上捞起个空酒瓶就往那人头上砸去,那人不敢躲,硬生生受了这一下,被砸得头破血流,还站在原地陪着笑脸。
“想女人想疯了,昨晚没让你们玩够?”刘琮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泡桐街水灵灵又听话的姐儿要多少有多少,她你们也敢想?让孙策知道了有几条命都不够死的。”
“原来你也知道我大哥啊,”孙尚香听见孙策的名字,心头一松,口头上也肆无忌惮起来,“怕就快点放了我,不然等我大哥找来了你们就等着收尸吧。”
刘琮走到她面前,伸手抬起了她下巴目光来回巡弋,孙尚香想扭头,却被他钳住躲不开。刘琮一边仔细端详她的脸一边啧啧叹息,“真想破开这个漂亮脑袋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如果我是你,落在别人手里时就学着安分点。怕孙策?我要真怕了他就不会把你绑到这儿来。我不打女人,也不干那种伤阴德的事,不过大小姐你自我感觉别太良好,惹急了说不定真把你丢给他们泻火。”
孙尚香恨恨回看,“你最好别让我哥找到。”
“你哥离这儿好几千里呢。”刘琮笑。
“那可未必。”一个声音遥远而清晰地从门口飘来。
一阵整齐的子弹上膛声,这些人跟了刘琮多年,训练有素,是刘家打手中精英中的精英,不到一秒钟的时间,这房间里所有的枪口都指向同一个人,托枪的手臂稳如磐石,只随着那人的一步步走近缓慢转动。那人举着双手,示意自己并没有携带武器,毫不留意自己身处无数人的瞄准镜中,随时有可能被打成筛子。他就这么慢慢走了过来,直到孙尚香认出他是谁。
“孙权?”刘琮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我知道你也在成都,本来没想费事抓你的,想不到你自己送上门来,抓了妹妹还送个二哥,这笔买卖真划算。”
“刘二少认错人了,”那人的笑容温文尔雅,“在下陆逊,陆伯言。”
刘琮一愣。
“就算我是送上门来的添头,对刘二少也没有任何意义。”陆逊看起来不像是面对着几十柄上了膛的手枪,倒像是站在律师席上侃侃而谈从容无比,“我不是孙家的人,孙策也不会在乎我的死活。我只是代表孙家来和刘二少谈判的。”
“你是怎么进来的?”刘琮忽然问。
“刚才我跟外面每个人都这么说,于是就这么一路走过来了。”陆逊一脸真诚地回答。
“陆逊,陆伯言,”刘琮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我听说过你,吴郡陆家的人,为什么要替孙家办事,孙策明明和你有仇。”
“没办法,我欠一个人的人情。欠了他就是欠了孙策,其实我也不想的。”陆逊语气诚恳。
“周公瑾?”尾音上扬像个问句,但刘琮表情上看不出任何疑窦。
“看起来刘二少对孙家很是了解,那就好,我可以省下不少功夫。”陆逊说,“去荆州谈也是谈,在这里谈也是谈,大家何必那么辛苦。刘二少想要的无非是一个承诺。在孙策心中,一块地盘和自己妹子的性命比起来,轻如鸿毛。大家都是道上混的,讲的无非是个‘信’字,孙策答应了刘二少就不会反悔,这点刘二少还是能相信吧。”
“我凭什么相信你能代表孙策给出这个承诺?”刘琮扯起半边嘴角,笑得狰狞,“你刚才也说了,你不是孙家的人,你说出的话孙策翻脸不认怎么办?”
陆逊点点头,“我的话的确不算数,但如果是孙权的签字画押呢?”
“孙权?”刘琮继续笑,“让他亲自来和我谈。”
“改日吧。事急从权,我暂时只能搞到这个,还请刘二少过目。”陆逊从怀里摸出一张纸,冲刘琮扬手。隔了二十来步的距离,刘琮只能隐约瞥见右下角处一块模糊不清的朱红色,像是指印,又像是块斑驳的血迹。
“拿给我看看。”刘琮舔了舔下唇,声音都变了。
陆逊脸上始终挂着亲切的微笑,就这么慢慢走到刘琮身边,黢黑的枪口为他分出一条路。但他从刘琮身旁擦肩而过,一路走到了孙尚香身旁。
“给我!”刘琮掏着手枪,快步上前把枪口抵在陆逊太阳穴附近,他的手在抖,因而枪口也不稳,带着硝烟的气味在陆逊皮肤上碾压。
陆逊背对着他,一手扶住了孙尚香的肩,一手还捏着那张纸,慢慢的抬起,刘琮的视线锁在那张纸上。
忽然它被陆逊高高抛向天空,刘琮的目光随着它移动,迈出一步去捞那张纸,在他思索出陆逊这个举动的意义之前,那张纸慢悠悠的飘落下来。东方初升的太阳下,有那么一瞬间,它的阴影遮住了刘琮的眼。
就那么一瞬间,已经足够了。
一枚子弹在那一瞬间穿过那张纸,直直飞向刘琮眉间。那一瞬间刘琮的视觉奇异无比,他觉得自己无比清晰地看见那枚子弹是如何一点点转破白纸,完整的暴露在自己眼前,他看着弹头一点点在视线范围内变大,他甚至能看见子弹周围被带动着高速旋转、实质般的空气。
但他动弹不得,在正常的时间维度内那不过是短短的一瞬,也许连零点一秒的时间都不到,人的运动神经根本做不了什么,他只能站在那里,眼睁睁看着那枚子弹没入他的眉间,然后在他脑髓中炸开。
在痛觉占据他的大脑之前,他听见子弹破空带出的尖啸声。
然后他想起很多年以前,刘表手把手教他打出第一发子弹时的对话。
“一定要小心,最好能养成野兽一般的第六感,随时注意到身边的危机。”
“为什么?”还是个孩子的刘琮问。他的长兄抱着手臂站在练习场旁边看着这对父子,像个局外人。
“因为子弹的速度比声音快,等你听到子弹的声音时,你已经死了。”
你已经死了。
刘琮的身体被子弹巨大的惯性带着往后仰,倒在了地上,白色的脑浆和红色的血液泼洒在一起,弄脏了那张飘落在他身前的、孙权签字画押的白纸。
陆逊已经趁乱把那架沙发倒扣过来揽着孙尚香缩在里面。刘琮那群手下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目瞪口呆,当他们反应过来时,纷纷瞄准沙发准备射击。
然而他们也来不及了。
几乎与那枪结果了刘琮的射击同时发生的,有人朝着玻璃幕顶连续不断地射击。微不足道的弹口带来的却是不计其数的裂纹,它们自玻璃破碎处急速扭曲延生开来,蔓延连贯在一起,仿佛是某种有生命的寄生植物。然后是一声脆响,巨大的穹顶化成几千几万片尖锐的三角形玻璃碎片坠落而下。
这一切同样发生在那个瞬间中。
那是不计其数的利刃,刘琮的手下还没来得及寻找地方躲避,就被它们插入颈动脉、后脑、背脊等一切能被破开血肉的地方。
噼里啪啦的玻璃碎裂声,溅起复又落下炸开,仿佛是夏夜黄豆大小的雨点砸在玻璃窗上的声音,连成一片后又像漫天席地的巨潮,被沙发掩护着的这一小块地面就是海潮翻涌间随波逐流的一叶扁舟,唯一的安全栖息之所。
等一切又归于寂静时,陆逊掀开沙发,扶着孙尚香起身。她已经有些站不稳了,还挣扎着拼命转身。
“别看,”陆逊捂着她的眼睛,“会做噩梦的。”
“干得漂亮。”这句话却是对着那个从隔梁上一跃而下的人说的。
“难得听你夸我一句。”孙权笑,“没想到这么顺利,还是多亏了你吸引刘琮注意。”
刘琮的尸体就在他脚边,孙权嫌恶的看了一眼,狠狠踩了一脚上去,把那个原本就四分五裂的脑袋踩得更难以辨认。
陆逊有些不忍,“何必呢。”
“这种死法,真是便宜他了。”孙权把手枪扬手抛给陆逊,俯身给孙尚香解开捆绑,“你去扫尾。”
陆逊犹豫了一下,又看了一眼孙氏兄妹,最后什么也没说,只是小心翼翼踩入一地玻璃碎渣中,看见还在动弹的人就补上一枪。
“没事了,”孙权拍拍孙尚香脸颊,“跟二哥回家,以后再没人能欺负你。”
孙尚香呆立半晌,终于哇地一声靠在孙权肩上哭了出来。等她哭得够了,孙权才把她拉起来,“乖,没事了没事了,都是二哥的错。”
孙尚香一抽一泣地说,“刘琮带了很多人。”
“你说外面那些?”陆逊已经走到他们身边,闻言一笑,“都被刘玄德的人解决了。”他转向孙权,“他们已经撤了,我们也抓紧吧。”
孙权点点头,但是在他扶着孙尚香走到门口之前,屋外有急切的脚步声传来。权逊二人对视一眼,停下了脚步,接着一队荷枪实弹的武装警察涌入房间,无数枪口重新对准他们。
陆逊慢慢把双手举过头顶。
“靠,条子。”孙权撇撇嘴,小声骂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