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逊/策瑜]辩方律师》陆桃花

17、第 17 章

　　“我们已经知道了。”这是周瑜的第一句话。
　　陆逊还在发愣，孙权已经劈手夺过手机，“公瑾哥，你说什么。”
　　“尚香的事，就在刚才。”周瑜是个不喜欢使用多余修辞装点自己语句的人，关键时刻更是一贯的言简意赅，“他们没注意到手机一直是接通的。”
　　他看着被投影仪投射到白幕上、正不住变幻的色块，一个刺目的红点在五颜六色间无头苍蝇般乱撞。朱然坐在孙家会客大厅的角落处，鼻翼以下的部位隐藏在阴影里，一手在笔记本电脑上不住敲击，一手在身边繁复机械的触屏上滑动。
　　“义封还在定位，你们先别着急。”周瑜说。
　　“尚香在哪儿？”孙权用一种近乎咆哮的语气低吼，“他们一定还没走远，我去救她。”
　　“不要命了！”电话里换了孙策的斥责。
　　孙权后退一步坐回沙发上，声音疲惫，“大哥……”
　　“他们既然抓走小妹，肯定不是想要你们的命，不然刚才就直接冲下来结果了你们。”孙策听上去还算平静，但是若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他此刻的声线犹如初春尚未完全解冻的河流，薄薄一层冰面下暗潮汹涌，“你们贸然行事反而危险。先等一段时间，别打草惊蛇。”
　　“等？然后呢？等你不知道在哪儿结下来的仇家跟你联系？”孙权扬声诘问。
　　孙策的声音彻底冷了下来。那层薄薄的冰凌碎裂了，破开水面扎入河底细沙，尖锐如利刃。“孙仲谋，你给我听好了，如果不是你自作聪明去招惹曹操的人，如今也不会搞出这么多麻烦。”
　　孙权嘴唇翕动，却说不出话。陆逊从他手里接过电话，用眼神示意他冷静一下。
　　孙权长长地吸气，吐气，捂住脸，把自己所有的表情隐藏在双手之下。
　　“孙先生，我是陆逊。”陆逊尽量摒除杂念，冷静冷静再冷静，“您刚才说，绑走小妹的是曹操的人？”
　　孙策似乎不想和他多话，几秒钟沙沙沙的杂音过后，另一个声线响起，“是刘表的小儿子，刘琮。”
　　“他抓走……”陆逊话还没问完，周瑜就打断了他，“情况紧急，我也来不及多说，待会儿你们去找刘备，他会跟你们解释清楚的。”
　　“刘备信得过？”陆逊想起刚才孙权的话，“既然让我们静观其变，不如从南京派人来。应该还来得及吧？”
　　“这边抽不出人手了，”周瑜说，“刘琮还真是挑了个好时机，今晚正好是伯符和袁术算总账的日子。”
　　“什么？袁术？”陆逊失声，他觉得自己的大脑像一块正在被高速塞入各种数据流的芯片，由于过于强烈的负荷运转，已经濒临断路。
　　“没错，袁术袁公路，过了今晚，世界上就没这个人了，淮上的局面也就彻底稳定了。”周瑜低笑，如果陆逊此刻能站在他面前，就会发现他此刻眼神中是一片难以形容的、坚定而张扬的神采。
　　那是属于十年前的周公瑾的、陆逊从未见过的一面。张扬如火，却又坚定如铁。

　　周瑜挂断了电话，孙策就坐在旁边沙发上，一动不动。
　　“走吧，该出发了。”周瑜说，“不管刘琮是想跟你谈判荆州的事还是仅仅为了刺激你失常。他都很成功。认识你二十多年了，从来没听过你用刚才那种口气跟仲谋说话。”
　　孙策足足僵硬了三十秒，然后他缓慢的抬头，笑容热烈，“我没事了。”
　　“刘备信得过？”周瑜低声重复了刚才陆逊的疑问。
　　“我的直觉告诉我，没问题。”孙策说。
　　“真是个听上去不堪一击仔细推敲起来又完美无瑕的理由。”周瑜笑。
　　其实男人之间的信任，有时候根本连理由也不需要。譬如刘备与孙策的盟约，又譬如周瑜之于孙策。
　　孙策起身，站在他身后的手下呈上一柄手枪。孙策接过它，又递给了周瑜。
　　“拿着吧，”孙策声线低沉，“四年前的制式，有点落后了，不过应该还趁手。”
　　周瑜纤长有力的手指一点点握紧了枪托，他握着它，看着孙策的眼睛，缓慢而坚定地点了点头。

　　“为什么你们家会突然跟袁术干上？”陆逊顾不上去考量孙权此刻的心情，直截了当地追问。
　　孙权做了个深呼吸，握住陆逊的手，然后开口，“因为他不安分。”
　　陆逊疑惑地看着他，孙权继续道，“之前逍遥津那件事，是曹家设计了我，想挑动我哥和袁术斗，但袁术又何尝不想搅浑水从中得利？话我都说透了，你应该猜到了吧。”
　　“费栈的死，还有牛渚的事，都是他做的？”陆逊忽然明白过来。
　　“他想嫁祸给曹操，有样学样把孙曹两家的矛盾扩大。”孙权笑得慑人，“可惜他自己就是个废物点心，手下的人办事也不利索，一查就查出来了。”
　　“那也不至于这么快……”陆逊低声。
　　“有件事你不知道，”孙权说，“我们在吴郡的时候，袁术插了个钉子到公瑾哥身边，大概是想盗窃情报之类的吧。我哥和公瑾哥一商量，将计就计让袁术知道了点他想知道的。他自己心急火燎忙着送死，为什么不成全他。”
　　“而且那钉子还和你哥有点亲戚关系。”陆逊苦笑，“我懂了，你来成都一个人都没带，就是因为你哥和袁术火拼在即。”
　　“没错，我这边只要通过刘玄德稳住荆州就行了。”孙权说，“本来这一切都是计划好的，没想到今晚出了事。”
　　他脸上神色逐渐平静下来，再看不出任何情绪失控的痕迹，“走吧，去会会刘玄德。”
　　“刘备信得过？”陆逊又问了一次。
　　“我不知道，”孙权沉声，“但我相信大哥的安排。”

　　刘备是个很传奇的男人，也有着与他前半生那跌宕起伏的传奇经历相匹配的、一看便知是在刀尖枪口下历练出来的沉稳气场。
　　“仲谋贤弟，请坐。”他看见权逊二人时没有任何诧异，直接招呼他们落座。
　　孙权不动声色的皱了皱眉头，刘备身后的诸葛亮察言观色，笑道：“莫非仲谋想让令兄和我家公子平辈论交？”
　　陆逊适时向诸葛亮递过一个善意的微笑，意思明确，彼此都是聪明人，自当合作愉快。
　　于是兴汉集团总部大厦一间隐秘的会议室里，刘备、诸葛亮、孙权、陆逊四人隔着一张长桌两两对坐。
　　“玄德兄，”孙权挣扎了很久，终于学着对方的言辞文绉绉开口，“请问我家小妹的事？”
　　刘备扬手止住了孙权的话，陆逊还在思索对方打什么算盘时，诸葛亮已经将一方小小的铁盒推向他们的方向。
　　是半个小时前的电话录音，一方是刘备，声音沉稳，却隐隐带着威严和压迫，另一方是孙策，尚算平静，但孙权从中听出了冷意和掩饰不住的杀气。

　　“玄德兄，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伯符老弟请讲。”
　　“刚才我妹子被人抓走了，就在成都。你的地盘，动手的人也跟你有点渊源。不知道你有什么看法。”
　　“伯符想让我做什么。”
　　“我二弟孙仲谋正好就在成都，麻烦你借点人手给他。这个人情算我孙策欠你的，将来荆州事成后，以湘水为界对分，我们两家一家一半，算作答谢。”
　　“成交。”

　　“嘟”的一声长响，录音结束，这份盟约便在他们的三言两语间达成了。陆逊看了孙权一眼，心想孙策居然如此随性。孙权的目光却在刘备和诸葛亮之间来回晃动，掩饰不住的狐疑。
　　“仲谋怀疑我们作假？”诸葛亮笑得善解人意。
　　“你们怎么会拿这种事来诳我。”孙权也笑，笑容在谈判桌上是最有效的武装情绪的武器，他亦深谙此道，“我只是好奇，刘琮为什么这么做？我听说他爹刘表和玄德兄还有点亲缘关系。”
　　“刘表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刘琦，小儿子刘琮。虽然是一母同胞，但刘夫人宠爱小儿子，连带着刘表也想把家主的位置传给刘琮。”诸葛亮徐徐道来，“玄德和刘琦交好，而刘琮为了寻求支持以对抗宗祠里呼吁刘琦接位的长老，最近和江北走得很近。”
　　“我懂了，”孙权单臂压着桌面，上身前倾盯着刘备，“将来若是刘琦掌握荆州，对我们好处最大。”
　　刘备还是一言不发，诸葛亮继续笑容可掬地补充道，“刘琮大概是想通过令妹要挟令兄放弃荆州——听说令兄很重视家人？”
　　“我也是。”孙权转向他，一个字一个字补充道，“我只有一个妹妹，无论谁敢动她，都是找死。”
　　“那我就以茶代酒，替刘大公子敬孙二公子一杯了。”诸葛亮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杯。
　　四人同时举杯。孙权随意抿了一口，便向刘备伸出手去。
　　青年人的手和中年人的手在谈判桌上方短暂而用力地交握，像是有什么东西通过火热干燥的掌心传递给彼此，比如承诺，比如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