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第二章 ...
-
一个星期以后我被班主任请进办公室,老妈一脸愁容地坐在班主任面前。我乖乖挪过去,朝着他们咧开嘴。这么快就被发现了,也太迅猛了。
“蒙贝啊,你妈妈又来找我谈了,你的成绩现在越来越不像话了。”我深呼一口气,原来不是。
老妈开始长篇大论,我斜眼看见班主任表情意味深长地抚了抚额头,心中惆怅,叫你别找我妈你不信。听完老妈的唠叨,眼见着班主任的“回去吧”三个字就要吐出嘴边,门外跑进来一个人,满头乱糟糟的头发,那是我粘在她文具盒里小梳子上的胶水,一屋子的目光都移了过去。两只泪汪汪的眼睛任谁看了都怪心疼的。我心里一惊,完了。毛黎你这个没用的东西,你怎么不拽住她。
老妈突然从位子上站起来,扑到童阿连的身边,一边用手拨弄她头发,一边像是哄着她:“呀呀,多好看的头发啊,太可惜了,谁干的,叫你们老师把他给宰了。”不一会毛黎被人领着进了办公室,进门的时候她迅速瞟我一眼,然后无耻地避开我的目光。
“我都叫蒙贝别干了啊,她听不进去,”毛黎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又迅速瞟我一眼,接着说:“她就是这样嘛,谁的话也听不进去,阿姨老师,这你们是知道的。”我看见班主任又是意味深长的一笑,老妈以手撑额坐了下来,叹息道:“我怎么会养出一只怪物。”
毛黎,你死定了。
“事全被你搞砸了,你还还拆我的墙!”我揪着毛黎的耳朵使劲吼。
“谁叫你倒完胶把瓶子还放在桌子上,你没脑子!”毛黎嘴里的巧克力棒还没有咽下去,碎末子喷在我脸上。我抹抹脸,龇了龇嘴:“我看还剩点准备下次用的。”
“······”
“好了,看在你帮我赎罪的份上,就不跟你计较了。”
“什么意思?”毛黎感觉到了威胁。
“赎,罪。”一字一顿地吐出来,告诉她,扫一星期教室的惩罚你给我包了。
我想出的绝招就是往童阿连的梳子上粘胶水,毛黎最后总结说她属于全身上下都是肉的人,而我属于脑子里长得都是肉的人。我问那你怎么不阻止我。她说,年轻嘛,偶尔会犯糊涂。
“······”
的确,我用最笨拙的方式输了这场陌生人之间的冷战,开始了更加激烈的争夺战。我的老妈在我的恶作剧之后顺利地倾向了敌方。先是在学校的时候带着她去理发店洗头,最后掏钱给她做了护理。我震惊她对她自己都没这么慷慨,趁着童阿连做头发的时候我拽拽老妈的衣角:“老妈,她是不是你当年掉包的女儿···如果是,你就把我换回去吧,我顶得住!”头上挨了一记爆栗,我疼得哇哇直叫,叫声吸引了理发店里所有人的注意力,包括童阿连。她从镜子里看着我的眼睛,嘴角下垂,像是遭受了巨大的委屈,可是眼睛里却满是胜利者对失败者的怜悯与不屑。
经过一个月的折腾,我的零花钱剧减,值日次数剧增,这个女人一定是我的劫数。所以,我决定,无视这个女人。什么江湖地位,什么蒙氏王朝,绕着一□□臣逆党,好色无耻之徒,不要也罢。为了表示决心,我开始认认真真地听课,毛黎被我的行为举止吓得不轻。
“你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可千万别想不开···”毛黎捅捅我。我捅了回去:“滚开,老子我要努力学习科学文化知识,这样才能打倒险恶势力。”
“你他妈真的疯了。你被打倒就是因为没脑子,一个没脑子的人学再多的科学文化知识,就两个字形容。”毛黎的嘴也不是一般的毒。
“什么字?”
“扯淡。”
“······”
事实证明,我的确是受了刺激,等到几天后,还是一如既往的睡得水深火热。毛黎拍拍我的背对我说:“这样才让人放心嘛。”
我以为以我的妥协是这场闹剧最好的结局,可后来发生的事才是真正的一场闹剧,命运总是跟你开些不着调的玩笑,你像个傻逼一样地闭着眼睛笑,命运把你搬来搬去,再睁开眼时会被眼前的场面吓晕,可是又能怎么办呢,再闭上眼睛傻逼一样地笑,祈祷把自己再搬到别的地方去,难堪的是,等到离开时,人类心理与生俱来的感伤特质又将你伤得体无完肤。所以说,坦然一点总是对的。
又是一个嘈杂的下午,就像童阿连第一天坐在我前面的那个午后,从桌上昏沉沉地抬抬眼,猛然发现前面童阿连的身材几乎胖了一圈。我一惊醒了,转过来的竟然是毛黎肉嘟嘟的脸。
“你搞个鬼啊!”我痛呼。发现身边坐的是童阿连那个女人,我条件反射跳开了一米。全班人的眼睛盯在我和童阿连的脸上。童阿连脸上依然是一副甜甜的笑,唯有我一脸茫然加恐惧地站在原地不动。
上课时毛黎给我递了张纸条:“班主任说跟你妈谈过了,跟童阿连坐对你成绩有帮助,我也没有办法啊···”我想起老妈前几天谄媚的脸:“贝贝啊,童阿连是你们班的尖子生吧,我去跟阿连说说,叫她给你补补课···”没想到她这么快就采取了行动,她完全没有意识到这是在残害自己的女儿,叫一个曾经被自己女儿整的人来整自己的女儿,我果然不是她亲生的。
整整一个星期,我以45度角倾斜面对黑板,背朝童阿连,从没看过她的脸,只注意到她每天每天各种样式的粉红色小短靴。
毛黎跟我哭诉后背上多了很多青色圆点,我说:“我下次用细一点的笔戳,那样就不会留下痕迹了。”每次下课我总用圆珠笔戳毛黎的后背,然后找些话来吵,无视身边的童阿连。她倒也没什么反应,总是安安静静地看她的书,听她的音乐。似乎是一片和平景象。
学校举行演讲比赛,代表我们班的有一个是童阿连。下午最后一堂课的时候,他们在班里做最后一次练习,对着全班同学演讲。
童阿连那天穿了一件粉红色无袖短外套,里面是白色线衣,领口袖口上缀了鹅黄色蕾丝边,下面是蓝色紧身牛仔裤,一双粉红厚底帆布鞋。整个人浸在夕阳里像个亮晶晶的娃娃,周身都散发着光晕,看得人有些眼晕。怪不得男生都喜欢她,长得真是可以嘛。眼睛鼻子嘴巴长得都不是特别精致,可是把它们拼在一起的脸却完美得很,一口碎碎的小白牙在两瓣嘴唇张张合合间隐隐约约。那双眼睛里溢满了一种叫做自信的光彩。我第一认认真真地看着童阿连,一直到她走下讲台回到我的身边,我才收回目光,那一瞬间只是觉得她真的很好看。
“很不错嘛。”我扭头脱口而出,说完后才意识到自己行为的怪异,连毛黎也回过头来诧异地看着我。
“哦···谢谢哦,不过这个我知道啊。”看着童阿连满脸欠抽的表情,我狠捶自己,叫你嘴贱。
我一直不肯承认我是因为童阿连的长相才和她化干戈为玉帛,后来被童阿连骂成没有骨气的好色之徒。然而事实上,她的长相只是我对她产生好感的辅助因素,主要原因却是冬天里那次“流氓事件”。
曾经和我打架的那个男孩,后来辍学,整体在学校外的那条街上游手好闲。那天雪下得很大,我裹得像个包子一样哼哧哼哧地走在雪地里,不经意地眼角瞥见左手边巷子里童阿连的身影。她被几个男孩围在里面,抱着书包靠在墙角,英雄救美无论是古代小说还是现代小说都是经典的桥段,故事的悲剧性在于救人的并不是一个英雄,而是一个脑子里都是肉的接近雄性物种的雌性动物。
我笑吟吟地拐进巷子里,伸手在其中的一个男孩肩上拍了一下,他转过身后我恨不得戳瞎我自己,已经痊愈的左手似乎有了疼痛感,因为左手无法攥紧,瞬间好像失去了主心骨一样感到惊慌。可是我是来救人的,于是佯装着镇定又对着他笑了笑,他怔了怔继而无赖地笑说:“好了伤疤忘了疼,你最好少管我的事。”童阿连在墙角一副凛然的表情,从始至终没有向我投来一丁点的目光。我和他们对峙了十几分钟,最后的结局是我扇了那男孩一个耳光,我被踹在地上半天没有爬起来,眼看着他的脚又要落下来,突然听见他的喊叫声,从他头发里流出的血布满了他的脸,我看呆了,半坐在地上忘了爬起来。那些他身边的混混一看老大出事瞬间没了主意。等到他倒在地上我看见后面表情依旧凛然的童阿连,她扔掉手里的砖头,跑过来拽起我的左手就跑。我们冲出围进巷子里的人群,她紧紧抓着我的手奋力地向前跑,耳边是呼呼的寒风,脚下的路面因为附上薄薄的一层冰,脚步踩过时会有清脆的嗒嗒声。路边常青树上偶尔掉下来的积雪落在身上,掉进领子里,凉凉地融化在体温里。童阿连的手凉凉的,却又汗津津的,我握不住她的手,为了不让手脱出来,我努力的抬高手臂,再跟上她的速度,保持着她牵着我奔跑的姿势。很久以后我都在困惑,我为什么要抬高手臂跟上她的步伐,这样的疑问直到最后我才明白。那是一种相连的姿势,是她在乎我,我在乎她的一种相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