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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呦呦鹿鸣,食野之苹(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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昀初望着不远处的王帐,执戈的月氏士兵中一队朱衣黑甲,按剑而立的汉军士兵分外醒目。尽管并无任何动作,却还是让人感到一股迫人的气势扑面而来。
无人料到几天前还在几百里外的汉军会突然而至,正当小月氏上下如临大敌之际,骠骑军在五里外驻扎下来,并无进攻之意。更让人想不到的是,霍去病派使求见与小月氏王,月氏王自然允之,霍去病遂带十余骑亲至。
“陈彦,快快坐下,站着对伤口治愈可不好。”
昀初侧首看着张泽笑道:“我伤的是手,可不是脚。”
“长在一根杆子上,都一样。”张泽看着昀初,心绪依旧起伏不定,他不由得叹了一口气,抹了把脸,道:“咱们几个兄弟谁也不能丢了谁,所幸这次你没事……”
昀初想起了韩世忠,心口沉沉。
“你们俩杵在帐门口干嘛呢?快进来吃蜜瓜。”张伯俊冲二人喊,手里拿着一只托盘,上面一片片的蜜瓜晶莹欲滴,果香四溢,看着让人食指大动。
“急什么?”张伯俊一把拍开朱胜的手,笑着把托盘放到罗昱和昀初面前,“你们先尝尝。”
张泽环顾大帐,毡毛毯厚实温暖,案几上摆着瓜果,“这小月氏王还挺慷慨的的,也不枉咱们将军亲自来见他。”
“真没想到骠骑军会来这里。”罗昱将一块瓜吃得“咔擦咔擦”响,“不然这茫茫草原,还真不知道怎么回去。”
昀初面带思索,“居延泽那边闹了这么大的动静,匈奴人必然大举而来,骠骑军这样可避其锋芒,不过,我总觉得将军不会想得这么简单。”
“反正跟着将军就对了,每次想到匈奴人跟在咱们屁股后面跑,心里可真是畅快。”
那人玄甲红缨,腰佩长剑,身姿挺拔,行动间自有慑人的威势。感觉到几道视线,他抬目看去,脚步一顿,眸光波动。
身侧的小月氏王随霍去病的目光看去,笑道:“那几位便是这几日在我部中养伤的兵士。”
昀初等人进前,“属下拜见将军。”
霍去病轻托昀初的手臂,道:“你们有伤在身,不必行礼。”他的目光划过几人缠着的绷带,双眸浓若锦墨,带着深深的喜悦,“回来便好。”
昀初看着霍去病,忍不住莞尔一笑。
霍去病侧身,拱手道:“月氏王能出手相助,本将实感激之至。”
“将军客气!将军麾下兵士勇猛过人,实在让人钦佩。”
考虑到几人伤口尚未痊愈,在月氏王的热情挽留之下,霍去病便让他们留在此处,不必回营。
昀初目送霍去病等人上马离去,自苏醒以来内心深处一直有些惶惑不安的心奇迹般平静下来。
“这就是霍去病。”岑娶走到昀初身边,问道。
昀初轻“嗯”一声。
岑娶望着霍去病离去的方向,摇头道:“我还以为……没想这霍去病这么年轻!”
“他方至及冠之年。”
岑娶一默,咬了咬嘴唇,霍去病只比他大一岁,却已是让匈奴人闻风丧胆的骠骑将军,相比之下,自己身上所享的尊荣没有一份是靠自己赢得的。岑娶用力握了下手,他要努力使自己变得强大起来。
“阿蒂娜你怎么了?”昀初含笑问道,只见阿蒂娜瞪着一双水灵灵的眼睛,气鼓鼓地看着他们。
阿蒂娜哼了一声,转身离开。
罗昱跑上前,伸手拦住阿蒂娜,笑道:“你哼哼什么?跟个小狗似的。”
“哼!你才是小狗呢!你们汉人都是些蛮横的家伙!我刚从阿爸那里听说,你们将军向我们月氏王要了二百多石的粮草,还得在一日内搞定。说是借,还不是和拿一样!”
阿蒂娜的父亲是小月氏的相国,方才随月氏王一同在王帐中接见霍去病。
罗昱抓了抓头,面上讪讪,压低声音对昀初道:“怪不得将军看起来那般的欢喜。”
昀初干笑几声。
阿蒂娜伸手推开罗昱,昂着头走开了。
“看来骠骑军在这呆不久了。”岑娶眉头微皱,看向昀初道:“据我所知,这西面不远乃戈壁荒漠,东面只不过是些零散的小部落,北边有大批匈奴人正在追查你们的踪迹,霍将军应该不会去硬碰硬……这二百多石的粮草也不过支撑全军两天?实在是奇怪。”
罗昱问道:“不是还有南边吗?”
岑娶摇头道:“南面百里倒是休屠王庭,只是前有祁连山相阻。”
“休屠王庭?”昀初遥望远处,苍翠山峰矗立远处。
岑娶见昀初面上的神色,摇头道:“不可能。休屠王庭与此隔着祁连山脉,地势险峻,你们近万人如何过去?且今年春骠骑军方扫荡过休屠部落,王庭必然加紧戒备……”
然而昀初眼中神彩却越来越亮,轻声道:“正是觉得不可能,才越有可能成功。”
距小月氏不远的草原上支起连绵的白色军帐。地上篝火旺盛地燃烧,映照在无数年轻坚毅的面颊上。卫兵沿着大帐来回巡视,手中所执兵刃闪着凛冽寒光。
夜风吹起主帐的门帘,缓缓落下的瞬间,只见薄甲束发的男子剑眉微蹙,薄唇轻抿,正听着下方人的禀报。
“……据斥候来报,已有好几股匈奴兵力聚集到居延泽附近。”赵破奴顿了一下,笑道:“这会匈奴人正满草原找咱们,恐怕他们做梦也想不到骠骑军在这几百里外的小月氏。”
高不识等人闻言大笑起来。
霍去病嘴角带笑,手指轻点地图:“此时匈奴人注意力集中在居延泽,休屠王庭的兵力必然大为减少。休屠王一直依仗着祁连山有利地形,这地方的防卫必然比其他地方要弱。”
高不识道:“上次只袭了他几个部落,拿了个祭天金人,这回可得把他的窝给端了。”
“草原上好像有一句话,人不可被同一块石头绊倒两次,我偏偏要反其道而行,让他们再狠狠摔次跟头。”霍去病注视着下方几位将领,眸光清亮逼人:“诸位将军同我共应此战。”
“诺!”
商讨完毕,霍去病又留赵破奴问了些粮草和伤员安置的事。忽听帐外人有人禀报:“将军,陈彦求见。”
霍去病看了赵破奴一眼,道:“有什么话就直接说。”
赵破奴笑了一下,神色微敛道:“虽然已排除他是细作的可能,但总归来历不明,用着可不大放心。”
霍去病静静道:“你应该看过军功簿了,这样的我人不可能放着不用。”
赵破奴点头:“看着年轻气盛,却是把不可多得的利刃。将军若是打算重用,还是要弄清他的身份为好。”见霍去病似笑非笑看着自己,赵破奴轻咳一声,“既然查不出他的底细,索性直接……”早在长安时,他负责调查“陈彦”的来历,可惜一直没有结果。
霍去病微微沉吟,冲外面扬声道:“让他进来。”
霍去病看着昀初进来,目光在她受伤的手臂上一扫,问道:“何事?”
“将军可是下命令让受伤的将士留下?”昀初的声音带着急切。
“是。”
昀初几乎是立刻走到他面前,单膝跪地,低垂着头:“将军,求你让我一起去吧。”
霍去病静静看着跪在他面前的人,面颊瘦削,看着下巴尖了不少,手臂、肩膀上的绷带被遮盖在红色军衣下。他淡淡道:“你是想去送死吗?”
昀初垂着头,声音低低:“经过此番生死,卑职方感生之可贵,怎会想死?”
“为什么?”霍去病在长案后坐下,盯着她,“如果是为了你进骠骑营时所说的理由,那么我想军功薄上斩首数目足以报你的仇了。”他隐隐觉得自己抓住了一根线,这或许就是 “陈彦”所作所为的原因。
他锐利的双眼看过来,无端地令昀初心慌意乱,她目光闪动,犹豫不决,半晌,她伏拜在地,声音轻微:“将军,求你……”
还是不愿说吗?
霍去病避开她恳求的目光,冷下声道:“你不必多言,下去休息吧。”
昀初紧咬着嘴唇,知道他心意坚决,若无特殊原因是绝不可能同意的。
看着她黯然离去,霍去病对一旁的赵破奴道:“看来不必直接开口问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