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风泱泱》彦卿

36、春日迟迟，卉木萋萋（下）

　　一声巨响，瑞兽铜香炉被狠狠掼在大殿的青石地砖上，香灰撒的到处都是。
　　“废物！好好的人怎会突然不见的？！”刘建咆哮声在殿中响起，双眼几乎要喷出火来。
　　跪俯在地的侍从身子微抖，冷汗涔涔。
　　一旁的邹平厉声对地上的人道：“人是何时不见的？”
　　“这段时间专使几人每晚都去揽月坊观看歌舞，亥时方回驿馆。我等不曾起疑。昨晚快到子时还未见人出来，我等忙入内查看，专使几人已不见踪影。”
　　“驿馆中情况如何？”
　　“其余人皆在，卑职已命人看守起来。”侍从深深埋下头，小心道：“专使有留言……”
　　“说什么？”
　　“专使言，这几日多谢王爷热情款待，江都一行，所见所闻感受颇深。王爷感陛下之教化，心怀社稷苍生，献百金，吾等必告之陛下。今要事在身需赶回长安，不辞而别还望王爷恕罪。”
　　刘建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咬牙道：“竖子欺人太甚！”
　　王杰拱手道：“王爷，末将立刻派人去将这几人抓回来。”
　　“他们显然早有预谋，此时恐怕人已快出了江都，追已是来不及了。”邹平转身，对刘建拱手道：“事已至此，王爷还是想想如何查出这暗中相助之人。公孙度一行人初来江都，人生地不熟，如何能轻易出了这广陵城？必是有人暗中相助。”
　　刘建一双眼眸厉如鹰枭，冷冷道：“卿所言甚是！你同王将军即刻去查。本王倒要看看是谁有这个胆子。”
　　侍从比了个手势，低声道：“王爷，这驿馆中的人可要……”话未说完，一卷竹简迎面飞来。
　　“滚！滚出去！”

　　晨雾蔼蔼，林间小道上，一队人马策马控弦，朝着北面而去。待绕过山麓出了江都国境界，马的速度方慢了下来。
　　长亭处早有人等候，见来人忙起身相迎。
　　“可是苏武大人一行？”
　　苏武勒住缰绳，打量眼前的中年男子：“正是。”
　　男子拱手道：“小人孙衍，奉我家大人之命等候二位大人，马车已准备妥当，几位大人即刻便可启程。”孙衍微一示意，身后的仆从抱出一两岁小儿。一张粉雕玉琢的小脸上，眼睫卷翘，唇瓣微嘟，正沉沉睡在怀中。
　　“这便是我家小公子。”孙衍直视苏武的双目，道：“望苏大人勿忘对我家大人的承诺。”
　　苏武正色道：“苏武既已起誓，此生定不违此诺。”
　　孙衍直身抬手，躬身一揖，行了一个极敬重的揖礼。
　　几人不再多言，各自登上马车，护卫打马围在两辆马车旁，一行人再度启程。
　　公孙度望着来时的方向，捋须道：“恐怕此时广陵城内已是一片混乱，不知其他的人可安好？”
　　苏武道：“如今还不到时候，江都王必然不敢贸然行动，你我既然离开，他也就没必要再扣留其他人，且有何国相相助，他们应该不会有事。”
　　公孙度颔首。
　　车行片刻，苏武抬手至头顶，抽出发簪，取下发冠，将冠翻转，手指在内一探，取出两张绢帛。他小心展开绢帛，乃是一份布防地图与人员名单。
　　“总算是不负陛下所托。”公孙度含笑，看向苏武：“我有一问，子卿可否解惑？”
　　苏武拱手道：“公孙大人请讲。”
　　“江都王暴虐不仁，何谡虽不愿同流合污，可也没必要竭尽所能相助你我？可是与方才那孩子有关？”
　　苏武轻叹一声，颔首道：“何谡身为江都相国，刘建若反，第一个遭屠戮的便是他，到时家破人亡，满门尽丧。即便谋反不成，何谡有失察之罪，按律重可斩首。武不过是向他讲明利害关系，承诺无论结果如何必保他何家一脉尚存。”
　　“此事陛下可知？”
　　“不曾。但武必竭力保下这孩子。”
　　公孙度看着苏武面上的坚定之色，心里一动。其实此次江都之行，陛下命二人一明一暗分别行事，实质上公孙度是掩护苏武行事。不想苏武不但机智胆略，又德行有信，这点却比前者更加可贵。

　　一行人马不停蹄赶回长安，稍事休息，二人很快得到刘彻的召见。待到苏武自宣室殿出来已是夕阳西沉，宫殿内灯光点点。
　　公孙度抬手捏了捏鼻梁，一脸的疲色。
　　“此行舟车劳顿，大人回府好好歇息。”
　　公孙度颔首，含笑道：“子卿以后有空不妨来府上坐坐。”
　　苏武抬手应诺。
　　公孙度在宫门案籍齿符后朝马车走去，忽脚步一顿，“咦？”他略微讶异，只见车帘被一双纤手挑起，露出一张姣好的面容，带着些微狡慧与欣喜。
　　“阿爹。”玉书自马车上下来，含笑上前。
　　公孙度不曾料到女儿回来，嗔怪了一句，眼中却带着笑意与宠溺。
　　玉书抿唇轻笑，抬目不经意对上苏武的目光，她微微一怔，眨了下眼，冲苏武缓缓施礼。苏武微微一笑，欠身一礼。
　　目送公孙度蹬车离去，苏武向守卫处打听李敢的下落，知他尚未回府，忙举步朝郎官署而去。
　　“子卿？你回来了！”乍见苏武出现在面前，李敢起身快步迎上前，抬拳击在他的肩上，一脸惊喜，“什么时候到的？”
　　苏武笑看着李敢：“未时回的长安，方从陛下那出来。”
　　“回来就好！前段时间没有你的消息，我与子孺可真是提心吊胆。我现在就让人去通知子孺，今晚咱们找个地方痛饮一番。”
　　“好。”苏武痛快应道。
　　二人在案几旁跪坐下来，苏武接过李敢递来的茶水，微抿一口，问道：“陈彦那边你可有什么消息？”
　　“我正想说这事。前几日刚从陇西传来了记录军功的奏折。陈彦斩虏百人，俘相国、都尉等五人。这战功虽不算突出，但以他的年龄阅历极为难得。骠骑将军如今风头正盛，陈彦跟着他以后封侯拜将也未可知。”李敢看向苏武，却见他眉头微蹙，并无笑意，“你怎么了？”
　　苏武摇摇头，淡淡一笑，“无事。”
　　李敢拍拍苏武的肩，宽慰道：“战场上谁没个小伤小痛的？放心吧，陈彦身手不错，不会有事的。”
　　苏武颔首，心里却并不轻松，“也不知她具体情况如何？”
　　李敢也知战场形势瞬息万变，不是身手好便可以安然而退的。他抿了抿唇，眼睛一亮，“对了，这次陛下从期门军中选了不少人出来，过几日就要赶赴边关。那罗昱好像就在其中，咱们倒是可以找他托个话带个东西什么的。”
　　苏武点头，“今日已晚，明日你我一同过去。”
　　李敢嘴角微勾，斜觑着苏武，“子卿，不是我说，有时候你对陈彦真跟个老牛护犊子似的。”
　　“咳咳……你……”苏武放下水杯，掩口咳起来，片刻，他停下来，瞥了李敢一眼，“你胡说什么！”
　　李敢轻声笑起来。
　　苏武无奈摇首，问道：“听闻李老将军要出征了。”
　　李敢收了笑，沉声道：“陛下已命家父与公孙敖将军、张骞大人即日率军赶往边塞，人马也是上次的好几倍……河西之地还有更大的动作呢！”

作者有话说

　　那啥……最近比较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