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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嘒彼小星,三五在东(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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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狩二年夏,骠骑将军霍去病与合骑侯公孙敖俱出北地,异道;博望侯张骞与郎中令李广俱出右北平,异道:兵分四路击匈奴。
六月的草原昼夜温差极大,晚风阵阵,吹得牧草如碧波般翻滚时瑟瑟之声。骠骑军正打扫好战场,忽一声长吼自后方响起,如平地惊雷:“报……”
一名斥候飞马而来,霍去病豁然转身,快步走到坡前。斥候跃下马,连滚带爬上了坡,浑身尘土之色,几步跪倒在霍去病面前,抬首道:“将军,斥候来报,匈奴左贤王部有异动,大量兵马往南而下。”
霍去病面色一凛:“多少人马?沿何处而行?”
“约万人。绝沙漠,涉北河,向榆林塞而行。”
“这群狡猾的蛮子!”高不识恨声道。
赵破奴看着地上的地图,双眉紧皱:“此时边塞空虚,恐难以抵挡如此数量的人马。雁门等地危矣!”
在场的将士面色愤然,又无可奈何。四路人马皆已深入河西,不可能回去救援。
霍去病抬首看向赵破奴,沉声道:“公孙敖将军那可有消息?”
赵破奴面色凝重,“还是没有消息。”
依照计划,骠骑军与公孙敖部自北地异地而行,然后再合为一处,沿北线击匈奴。然而,经过近大半日的探察等待,公孙敖部仍无半点消息。
“将军,现在如何是好?”赵破奴语带焦虑,若是再等下去,一旦暴露行踪,骠骑军不过两万余人,到时势必将陷入险地。但没有公孙敖部的人马,骠骑军独自深入匈奴腹地,面对十倍于己的敌人亦是危险之极。
帐中一静,众将士看向霍去病,等待他的决定。
霍去病坐在案旁,薄唇紧抿,清亮的眼眸锋芒闪烁:“传令下去,全军一刻钟后立即出发!再派一人即刻回北地郡送消息。”
“诺!”
骠骑军一路西北而行,涉钧耆,奔袭千里余,势如破竹,沿途大小匈奴部落莫敢相抗。
戈壁荒漠连天,风沙肆虐,烈日下森森白骨泛着寒光。连续奔驰近两个时辰,落日的余晖笼罩着寂静的荒漠,霍去病命令军士下马休息。
背靠着马坐在地上,昀初解下头盔放在一旁,汗湿的头发贴在一起。一人在身旁一屁股坐下,脱下一只靴子往外倒沙子。昀初看去,笑得咧开嘴。
罗昱顶着一张灰扑扑的脸,额上的汗滑下,留下几道黑痕,嘴唇干裂起皮,原先齐整的发髻上发丝像雨后的茅草一根根冒出来。昀初看不见自己的样子,不过想来不会比罗昱好到哪里。
罗昱把水囊放在耳边用力晃了晃,拔下塞子,仰头往嘴里倒,半天,几滴水缓缓滴下,落入口中。
“我这还有点水。”
罗昱接过水囊就知道里面也没多少水了,他喝了一小口,又把水囊抛回给昀初。
张泽大步走来,将手里的糗粮分给二人,“拿着,这是今日的份。”
罗昱看着手里的肉干,只觉得本来就干渴的嗓子更干得冒烟,他看向张泽,舔舔干裂的嘴唇:“张大哥,这还要几天能喝到水啊?现在我这嘴里吐出来的都是沙子!”
张泽被他逗笑了,搓了搓脸,“听说后天能到居延泽,到时让你小子喝个够。”
昀初撕下一小块放进嘴里,待唾液湿润了以后,慢慢咀嚼。她心里明白,张泽所说的不过是不出意外的情况下最快到达的时间。
眼睛一瞥,见张伯俊自不远处走过,昀初出声相唤。连唤几声,张伯俊仿若未闻,直直往前走。
“伯俊怎么回事?”张泽皱了皱眉,站起身,“我去叫他回来。”
忽然,张伯俊身子趔趄,歪倒在地。
几人面色一变。
“伯俊!伯俊!”张泽扶起张伯俊,用力拍打他的脸。
见张伯俊瞳孔微散,嘴里喃喃自语,神志不清,昀初转头对罗昱道:“赶快去找梁军医!”
然而没有料到的是,不到片刻,又有人接二连三倒地。
“将军来了!”
霍去病快步走来,神情凝重,眉宇之间肃穆之色,让周围的空气变得凝重。梁军医抱着药箱小跑跟着。
“抓住他的手!”
昀初和张泽闻言忙伸手去按张伯俊的手臂。一不小心,昀初的手背被伯俊的手指划破了皮,她忙双手死死按住,伯俊五指微张,指尖带着青色的痕迹。
梁军医在伯俊身旁蹲下仔细查看,抬手把脉后,两道眉头一动,紧紧皱起。接着,他又起身查看了其他几人的症状。
“这几人暂无性命之忧。”张军医收回手,冲霍去病揖手:“看这些人的病症应该是误食用某种至幻之物,以致精神恍惚、昏迷不醒。”
“可知是何物所致?”霍去病问。
“卑职已检查过他们的饮食,并无问题。”
霍去病看着场上众将士:“可有人看到他们食用其他东西?”
“禀将军,方才卑职几人吃了些野草解渴……只是我等并未有事。”一人上前抱拳道。
昀初一怔,忙抓过伯俊的手指闻了一下,一股淡淡的草木气味。昀初在地上四下扫视,眼睛定定落在一株植物上,一把将它折断,她几步上前:“梁军医,你看,可是这东西?”
梁军医忙拿起她手中的植物,仔细端详,取了一片叶放进嘴里,片刻吐出来,看向霍去病,郑重道:“将军,正是此物无疑!”
霍去病微一颔首,目光直直看向昀初。
昀初微垂首,拱手道:“此物名为麻醉草,多长于戈壁荒漠,常有牛羊误食此草而亡,若是人食之会意识模糊产生幻觉,甚至昏迷麻痹。”
“可有解法?”
“待一二个时辰药效过后会醒转,这期间要多喝些水。”
霍去病眉宇微微舒展:“如此赶快下去救治吧!”他看了昀初一眼,抬目,沉声道:“诸位将军随我议事!”
索性张伯俊并未吃太多的麻醉草,一个时辰后醒了过来,昀初等人总算放下心来。听完事情的始末,张伯俊挠挠头,呲牙冲人傻笑。张泽忍不住给了他脑门一巴掌。
昀初看着摸着脑门嗷嗷呼痛的伯俊,咧嘴而笑。
“陈彦,将军传你去。”
昀初看着眼前的传令兵,愣了一下。
昀初到时,帐中除霍去病外,还站着五个人,其中一人是向导楼兰人乌善,其余四人看着有些面生。
见人已到齐,霍去病示意几人近前,走到身后悬挂着的地图前,朝身旁的乌善微一颔首,“将方才讲的再同他们说一遍。”
乌善右手按着胸口,躬身向霍去病行了一礼,然后手指在地图上划了一个圈,用生硬的汉语说:“此处原来名叫阿尔克山,翻过此山向西北直行便可至居延泽,只是,阿尔克山十年前为沙漠所侵蚀,风沙肆虐,方向难辨,现极少有人再走此道。两年前我随当地牧民走过,比原定路线省了近一日的时间。”
霍去病看着身后的人:“你们此次的主要任务是沿阿尔克山前往居延泽,探查这条路线是否安全,同时刺探居延泽附近匈奴王部落的情况。乌善会和你们一起去,两刻钟后立即出发。”他点了下昀初,对其中一身材高瘦,直鼻丰唇的中年男子道:“周允,这是陈彦,他同你们一起去。”
男子看了昀初一眼,拱手应诺。
霍去病手中的马鞭在地图上拍了一下,“ 大军会在天亮后开拔,你们快去快回,绝不容有失。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吗?”
“没有。”
霍去病命几人下去准备,将昀初唤住。
“人怎么样了?”
“大半人已清醒了。”
霍去病点了下头,不经意道:“你怎么识得那草?”
垂在两侧的手一紧,昀初神色自然道:“卑职曾在博望侯那里听说这种草,觉得梁军医所言症状有些像,所以才大胆一猜。”
霍去病看了她几秒,眉梢微扬,“博望侯确实是位良师,你这半个学生已是博闻强识。”
昀初默然看着霍去病,心里有些异样。
“军中供水不足,必须尽快赶到居延泽,而且,据斥候来报前方百里处有匈奴骑兵出现,所以,阿尔克山这条路线必须冒险一试。”
昀初点头,此行若成不仅可解骠骑军燃眉之急,而且可攻其不备,奇袭匈奴王部落。方才她已猜出了那几人为斥候,只是不明为何让自己参与其中。
霍去病对昀初道:“虽然你不如斥候一般勘察刺探,但也算熟知西域之事,前路莫测,你去,我更放心些。
昀初一时有些受宠若惊,“将军如此信任我?”
霍去病看着她,双眼清明,“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本将相信自己的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