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婆·孟婆汤（初稿）》安殊

7、祸水

　　莫白在几日后又到了白侍郎家中，神色匆匆，和白侍郎交谈了几句就离去了，连戏谑的话语都没有半句。兰蕊听不清他们的对话，只是直觉他们的对话和自己有关，和玉蕊有关。
　　少年转头看正望着自己的兰蕊，合眼，倦怠地叹气：“兰蕊姑娘，玉蕊下落不明，葛生他……在祁国丈的手中。”

　　兰蕊惊惶的表情不过一瞬，她暗自决定了一件事情。看着她慢慢坚定的表情，少年只是轻轻地摇头，然后朗声说道：“不过，姑娘放心，暂且安心住下，另妹夫的事情我们自会设法。”
　　在兰蕊转身的时候，少年在背后说道：“兰蕊姑娘，做任何事情还是考虑清楚到底值不值得。”兰蕊没有回头，只是微微一笑：“多谢大人提醒，妾不会做如莫丞相所言那般愚蠢的事情的。”

　　兰蕊离开的时候，连衣袂都带着决绝。少年也不去看她，转头对婢女说道：“言儿，帮我沏一壶好茶。”“是。”

　　愚蠢不愚蠢，你真的确信自己能够判断么？你真的相信自己的判断是如此正确的么？少年的眼睛在热茶的水汽蒸腾中氛围模糊，嘴角不知是笑或是悲。
　　“言儿，你相信天命么？”少年问，口气是如此轻柔，也是如此悲伤，“我信，这个世界，很多事情，是注定如此。但你却不得不看着这事情发生即使自己明明知道会有怎样的结果。”
　　少年闭上眼睛：“也罢，我还是去一遭吧，也许，这次，我算错了。那么，至少我可以证明没有什么是注定的。”

　　城门口，兰蕊看熙熙攘攘的人群和城门的守军以及守军旁边那个分外眼熟的老人，不由暗自咬牙。“这么高的报酬找一个女人，祁国丈还真是……”“嘘，小声点……”“这个姑娘真是可怜，被这么一个……看上”……零零碎碎的话语飘进兰蕊的耳中，兰蕊依旧是微笑着的表情，却在此时带了几分悲壮。
　　兰蕊一步一步地走了过去，她觉得自己从未走过这么长而又这么短的路，似乎自己的一辈子就将这样走了过去了。“祁国丈……”她缓缓开口，声音是如黄莺一般动听地悦耳，她慢慢地走着，步伐却是那般地优美，饶是见过无数美人的祁国丈也在一瞬间愣住了，只是直勾勾地看着这有些眼熟的美人。

　　少年在人群的后面看着，抬头看那苍蓝的天空，天，天命，我……低头看自己手掌的纹路，少年苦笑，最后，谁的命运都是无法改变的，总是知道了结局和过程却无法改变，天上的所谓仙佛，看着尘世的他们，又是以怎样的心情看着这个世界的呢？怎样看待这些已经知晓的事情的呢？有手搭上少年的肩膀，少年没有回头，只是看着眼前的事情。

　　“如果这样就认输了，那么，你没有那个资格做我的对手。”低低的声音，口气是那么耳熟，少年微微笑，有着苦涩和无奈：“我只是，不甘而已。为什么，每次都是这样？”

　　看到葛生的时候，兰蕊惊讶地捂着嘴：“你……”或者眼前出现的这个人，根本除了呼吸之外已经没有任何生存的迹象了。玉蕊，他害了我们全家，居然还这样对待你的夫君！涌上来的仇恨和愤慨，兰蕊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推倒祁国丈，手上是一把明晃晃的匕首，锋利得似乎可以割破风一般。

　　“救……救命……呀！快……快来人呀！”祁国丈挣扎着，用尽所有的力气推开兰蕊。兰蕊受不了这突如其来的力道，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后倒下，“砰”有鲜红的血液流淌了一地。一切发生得这么快，几乎还来不及反应，少年却已经移动身形到了兰蕊的旁边，莫白慢慢踱了出去。
　　“死了……脑后被尖石撞破……”少年黯然。

　　孟婆收了幻象，低声叹气，其他的人世牵扯，她已经不想再看。抬头，她看见阴森的地府，伸手，看自己似乎从未操劳过的手，自己的这辈子似乎就这样交给奈何桥边上的这个摊子了，自己似乎再也出不去了。

　　她微微闭上眼，然后笑，似乎看到自己之后的命运，笑得那般灿烂却带了认命的无奈。娘，其实我不信命的，你知道的，爹也不信的，你也知道的，但是，最后，我们谁都逃不了。但是，只要是你想做的，那么，我们认命一回又如何……

　　孟婆站起身，看迎面走来被黑白无常押解着的女子，兰蕊讶异地听到似乎有个声音但抬头，谁也没有说话：“兰蕊姑娘，你转生的时间还未到，要再等一会。”然后，对黑白无常行礼，黑白无常惊呼：“当不起，当不起……”然后，回礼。兰蕊只是笑，对周围似乎全然不知：“这么说，我终于到了地府了，哈哈，到了地府了啊……”
　　孟婆居然对她行了个全礼，兰蕊怔怔地看着一直挂在入口的“孟”字，喃喃自语出自己都不解的字句：“孟浪啊，你太孟浪……”泪，止不住地堕下。

　　孟婆别过脸，微微低下的斗篷掩住了泫然欲泣的眼睛：娘，纵然喝过这么多次的孟婆汤，你却依旧没有全然忘记……真是，太好了……
　　这么久了，我却没能为你做些什么，所以，这次，我会扛下所有的过错，你安心放心去做吧，她屈指一算，为自己轻声叹了口气，那声叹息，消弭在蒸腾着的孟婆汤的热气和声音中，在空气中淡去，似乎从来未曾有过一般。

　　“兰蕊姑娘，我是孟婆，今日你来得正好，我有事须要出去一趟，这里就劳烦姑娘了，”孟婆透过苍苍的白发看对面惊讶的兰蕊，终究没有开口，“姑娘莫要惊慌，这个只是以心中所想传音的小技而已，听着，你只要让来到这儿的人喝下这孟婆汤就够了。否则，如果没有喝下孟婆汤，而那人又顺着原路返回，那么这个人就会重生，务必要小心。”孟婆的话似乎有着言外之意，弦外之音，但兰蕊混乱的脑子已经无法细想，她只是答应，行了一礼：“兰蕊知道了。”

　　孟婆深深地看了一眼兰蕊，回礼，然后加大了自己传音的范围，对奈何桥边的小鬼说道：“你们，也过来吧。”黑白无常听到沧桑的心音，不由讶异：“这不妥吧？”“二位大人，你们也可回去了。此次的事情，我一力承担，你们还是回去，免受责罚。”孟婆低眉，心中的声音苍老而气势天成。

　　“那，我们就告退了。”黑白无常对视了一眼，暗自忖度了一会，互相点点头，开口，然后退下。孟婆疲倦地合上眼，该来的终究要来的。

　　地藏王心中一动，掐指，然后摇了摇头，微微笑，你，还是那么执着，也好，我也来看看宿命究竟是否是神佛可以撼动的，你的力量，加上我的力量，究竟足不足够让宿命低头……或者，还有那两个人，他看观世音，发现对方也正在看着自己，然后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和笑容。而佛祖，只是看着，低头，继续讲述无量佛法。看过这么多年的是故，如果还不能做到看到任何可能都心如止水，那么他亦不会成佛。

　　“兰蕊姐姐？”飘荡而来的游魂的声音耳熟如斯，兰蕊不可置信地抬头：“葛生，你……你怎么到了这儿，玉蕊呢？”
　　他摇头：“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来到这里，只是顺着路来，这是哪里？”孟婆的话浮现在心头，兰蕊心念一转，难道她是在提示自己？顾不得多想，兰蕊对他说：“快走，沿着原路回去，这里是地府，这里的汤叫孟婆汤，一旦喝下，你就回不去阳世了。”
　　“难道你不可以和我一起走么？玉蕊很挂念你，从我们成亲以来就一直念叨你，你自从我们成亲之后也没来过……”兰蕊想起孟婆别有深意的话语，隐约觉得不妥：“你先走，我等会再走。”

　　在葛生消失在视野不久之后，孟婆带了满身的疲倦回来，递给她一碗汤，依旧没有开口：“喝下吧，一切就可以了结了。”是的，一切，你作为兰蕊时候所做的一切，兰蕊没有细想孟婆话中是否有什么深意，急于掩饰葛生事件的她匆匆咽下了孟婆汤，然后，茫然地踏上奈何桥。
　　孟婆看她纤细的背影，微笑目送：走好，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