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婆·孟婆汤（初稿）》安殊

6、莫白

　　“好一出‘英雄救美’！”轻松观战的少年拍掌笑道，不知何时已经到了莫白的身边，用只有莫白听得到的声音说完后面的话，“或者，我应该说是‘奸相救美’？”
　　莫白一笑，“过奖了，贤弟。”手很自然地勾过对方的肩，少年的肩一沉，卸下那只手臂，莫白顺势展开折扇，“贤弟还真是冷漠呢！”然后，也压低了声音，“或者，应该是‘贤妹’？”
　　二人心照不宣地对视了一眼，然后都勾起一个意味不明却极度相似的微笑。

　　“兰蕊姑娘？”莫白转头看脸上表情怪异的兰蕊，脸上毫无一丝惊讶。
　　“莫爷？”兰蕊从怔怔发愣中醒来，脸上的怪异依旧却缓和多了。
　　“此处怕是无法留下姑娘了，是吧？”他回头看老鸨，“以祁国丈的势力，你认为一个生意人可能让你留下么？不过，这位白贤弟家中倒是应该不在乎多一个人。”
　　少年明朗的脸上波澜不惊，依旧用只有两个人听得到的声音说道：“你难得这般好心呀！”随即，清清亮亮的声音传遍了醉红阁，让所有惊讶地看着台上却听不真切谈话的人了解了结果：“当然，以兰蕊姑娘这般的风华绝代，到了在下的家里，那可真是蓬筚生辉啊！”

　　老鸨一脸讶异，却深知眼前的两个人是区区一家青楼得罪不起的，而兰蕊也不是卖身给自己的姑娘，还得罪了祁国丈，便任其自然了。
　　“公子谬赞了。”兰蕊敛袖行礼，心中却自有打算，她没有注意到眼前的少年和男子眼神交错间，少年眼神中似有了然和惋惜。

　　孟婆看着玄幻镜，果真是逃不过宿命，……你的宿命，我的宿命，最终你我的宿命还是牵扯到了一起，却依旧盯着水面。

　　“不愧是愚兄的好‘兄弟’，果真爽快！”说着，莫白拍了拍少年的肩，扬长而去，有一个高大的男子跟上。
　　兰蕊对着老鸨和在场的人交代了几句，就随着少年去了。
　　身后的醉红阁传来一片叹息，几乎所有的人同时叹气，有惋惜摇钱树的离去的——那是老鸨，有为美人的遭遇不值而同时又为难再见美人一面而惋惜的——那是慕名而来的王孙贵族，当然，也有为着对手离去而舒心的叹气——那是醉红阁的其他姑娘。

　　少年离了所有人的视线，不由龇牙咧嘴起来：“啊，痛，死莫白，下手轻一点，少用个三分力道会死么？”手轻轻碰了碰刚才被拍的地方，皱眉皱得不亦乐乎，“一定是淤青了啦！言儿回去一定要帮我好好揉揉！”
　　小婢微笑不语，身边的仆人却是一脸无奈：“大……少爷……”兰蕊却没有心情看这世情戏，她几乎跟不上几个看上去不紧不慢的人的脚步，不由出口喊道：“公子……”
　　“啊……兰蕊姑娘……”仿佛是这个时候才发现有人在身边，少年一脸抱歉，“真是不好意思，在下的家远了一点……得罪了！”

　　少年未及兰蕊反应，扛起她，几个纵跃，看上去似乎毫不懂武的三人偏以最让人眼花缭乱的轻功飞速离开，兰蕊没有注意到几个黑衣人在他们离开后失了方向一般东张西望。“糟了，祁国丈的吩咐……”似乎是为首的一个人跺脚道。

　　孟婆看到此处终于舒了一口气，还好……时辰还未到……只是……命数……

　　地藏王低了头聆听着佛音，心上忽然一阵悸动，微笑，屈指一算，眉先是深锁，尔后舒展开来，竟是一个了然的笑：“……傻丫头……”摇头，若非是这般固执，她怎会是缡呢？怎会是那个让自己记挂了这么久的缡？

　　佛扫了一眼听者，目光在地藏王和观音的身上驻留了一会，然后继续弘扬佛法。宿命，缓慢地以必然的姿态降临，而他，只能旁观，天命不可违。
　　有时，佛会想，当一个洞明世事的旁观者和经历世事的当事人究竟哪个更容易一些？旁观一些不愿发生的事情发生，那种心情，明知一切却无能为力的那种感觉……地藏和观音，不愿做旁观者而愿意做当事人，究竟又是怎样的心情？

　　佛敛了下心神，凝神讲述着佛法。

　　孟婆凝视着玄幻镜，忽焦躁起来，即使是明知了结局，但心里依旧记挂，甚至越到能看到结果的时候心中越是焦急，而心里还有莫名的隐隐担忧。
　　兰蕊在少年的家中住下，所谓的“家”其实不过是荒废已久的一处寺庙，只是重经一番修整过后倒有舒适而别有风味，而这个“家”只有少年和那一仆一婢，说是主仆，他们的相处倒更像是一家人之间的打闹和乐。
　　兰蕊看着，未曾开口，看少年戏弄自己的仆婢，忽然笑了，然后有浅浅的酸涩的感觉涌上心头，眼中有点发酸，玉蕊，你和妹夫还好吧？

　　“吃么？”少年大大咧咧地扔给兰蕊两个包子，包子恰到好处地落入兰蕊的手中，“言儿的手艺，那可是没话说的哟！”小婢微微笑，既不谦让也不感谢主人的称赞。
　　少年说着，自顾自大口咬下自己手中的另一个包子，吃了一脸的残渣和油，兰蕊不禁笑，想起妹妹也是这般贪吃的模样，不由拿出手绢就要去擦少年一塌糊涂的嘴角，忽想起少年不是自己的妹妹，手就这样僵在了半空中，她颇尴尬地收了回去。

　　少年滴溜溜的大眼左看右看，上下寻觅，似乎专注于某项事物，完全没有注意到兰蕊的尴尬。兰蕊暗自松了一口气。
　　“喂，大丞相学人家当什么梁上君子！”少年冲着外面喊道。兰蕊有些莫明其妙，一仆一婢交换了一个眼神，便退之门口守着。

　　莫白慢悠悠地从门口走进：“贤弟这话不对啊，愚兄是来看看兰蕊姑娘的安置究竟如何的。当然，贤弟的生活，愚兄更是关心哦！特意来话话家常，居然被当成梁上……可是会让人很伤心的哦！”

　　“莫爷。”兰蕊敛衽行礼，脑袋运转得飞快，刚才自己心慌意乱，只想着如何保全自己的清白，完全没有听到他们的对话，随他们而去也是很自然地就被莫白的话语折服，而现在，莫白……丞相……原来，是这样，几年的阅历，她自信应该还能对付，而，他若真是莫白，那么家里的冤屈……这个少年，必定就是在民间被宣扬得到沸沸扬扬的和莫白……有断袖之癖的白侍郎吧……
　　“要做蠢事之前要记得掂量掂量自己有几分重呀，这种事又能有什么用，否则，”莫白的口吻生疏，语气轻扬轻佻，却自有天生让人信服的力量，“你在醉红阁的第一日便会清白不保，也会有第一个，第二个祁国丈，乃至第三个。”

　　“祁、国、丈？”她逐字念道，悲怆而凄楚，心底压抑着的痛苦逐渐湮没心智，脑海只剩了仇恨以及不甘，“是他？”
　　“是。”莫白在整理过的厅堂找了一把靠背的椅子坐下，口气轻描淡写，“若非你可能和我有同一个敌人，我不会出手为自己招来无谓的麻烦。”

　　“莫白，莫丞相，”她看自己的恩人，忽觉得那俊朗的眉目在眼前模糊起来，这样古怪而让人觉得可怕的人，难怪年纪轻轻便能位居丞相之位，忍不住脱口而出，“我家中……”
　　听到兰蕊对自己的称呼，莫白的表情依旧，似乎被看出身份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你家中的事情，我自然清楚，但是，祁贵妃的得宠远非你所能想象的，祁国丈，并不可怕，但，他身后的那个女人……”

　　莫白猛地停下，站起，走到少年的身边，低了头擦去少年嘴角的残屑，少年微微一惊，正欲避开，莫白说了句什么，少年回了几句，也就不躲不闪任由他擦去。
　　兰蕊看他们，忽然觉得气氛尴尬，这样的情景，要如何诉说自己的仇恨，可是……

　　背对着兰蕊的莫白和少年对视了一眼，交换了一个眼神，少年的眼中似有惋惜。莫白回头，开口却转了话题：“令妹玉蕊，我自会和贤弟寻找，你且安心住下，莫要着急，你家中的事倒也并非无法翻案。今日已晚，贤弟你就不挽留挽留我住下？”
　　“丞相府高门大宅，软床暖枕，岂非更舒适？”少年大笑。
　　“原来，贤弟这么喜欢愚兄的宅子啊，那又何妨去住上个几年，就算是一辈子在我家中，愚兄也是很欢喜的，决计不会嫌弃贤弟的。”莫白笑着而去。

　　“莫白莫白，莫辨黑白，他究竟是善是恶？”兰蕊看他的背影，不禁说出了声。
　　“每个人总有不愿为外人道的事，莫白莫白，行踪莫白，家世莫白，连善恶也莫白，其实不过是一个随心的人罢了，懒得诉说而已，别的我不知道，但，你的事情，他会帮你的。因为，”少年笑了，笑得爽朗，“你怎么说都比祁国丈看着舒服吧？”

　　“难道白侍郎就不担心祁国丈……”兰蕊看眼前的少年。
　　“反正得罪祁国丈的事情也不是一桩两桩了，多添一项又何妨？”少年毫不在意地耸肩，而且，你的命数……少年轻声在心里叹气，终究还是破了自己的戒，再次动用了自己不想用的力量。技不压身，却能害死人啊，而这种能看到结局却毫无办法的技能，不过是徒增烦闷罢了……

　　这个世间，其实也是模糊的什么都莫白的世界，宿命却是唯一一个清晰而又不可更改的存在，它缓缓地降临，谁也无法更改，看到了结局又如何，过程还是会如自己所见一般降临，少年想起自己第一次排开一个卦象的雀跃，低声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