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白苏

32、第32章

　　午餐桌上见到了叶继勋，他夹着雪茄，低头看报纸，只是在快吃完的时候抬头看了她一眼，说：“你也是该回来了，再过两天你修风哥结婚，你也准备准备。”

　　晓夜愣了一下，不由抬头看了看对面的修风，他不动声色地嚼着嘴里的食物，咽了咽，说：“义父，香香已经为晓夜准备了一套礼服，到时候派人取来就是了。”

　　叶继勋点了点头，继续看报。

　　龙修风将盘子推了推，站起身说：“义父，香香大概要做完美容了，我去接她。”

　　叶继勋哼了一声，“晚上一起去接何老爷子，你安排一下。”跟着站起身离席。

　　龙修风点头说：“我把手里的事情处理好就去。”

　　这样正好，没有人需要应酬，晓夜也站起身离开。

　　默湖早已一片葱茏，岸边的梧桐拉出很长的影子，每一只都是孤单，这浓墨重彩的绿色还是那么的荒凉。

　　坐了整个下午，阳光黄澄澄地晃眼，晒在身上却没有丝毫温度，叶宅大概永远不会有夏天。晓夜心里恍惚的厉害，有一件事，有一句话，有一个人，正乱纷纷纠缠着不肯放过她，她不能想，什么都不想，她需要什么都不想，就这样安静地一个人待着……阴恻恻的风卷着树叶沙沙地响，仿佛是有人在看不见的地方窃窃私语……

　　“是说你喜欢我……你喜欢我……”那声音轻轻地见缝插针地钻了进来，她捂紧了耳朵，那声音还在不依不饶，轻轻地说，“所以要我负责任吗？”她猛地站起身，已是黄昏，该是晚饭的时间了。

　　回到屋子里，打开衣柜把衣服胡乱挂起来，一件纯白的露肩小礼服挂在角落，在黑暗里犹如冬天的落雪般晶莹。她伸手过去，柔软到仿佛一触即化。

　　“喜欢么？”窗口的转椅一摇，坐在里面的龙修风微笑着望向她，眼睛里是映着月光似的，闪闪而动。

　　她吃了一惊，手指一缩，那衣服落在地上，没有声响。

　　“我请人设计的，是你最喜欢的设计师，你看出来了没有，这个腰身的处理是我想出来的，更适合你。”他站起把那件衣服捡起来，比在她的身上，上下打量着，说：“我想的没错。”

　　她退了一步，背抵在衣柜上，头别在一边。

　　他攥紧了手指，冷笑了一声，“我就要结婚了，你很高兴吧。”

　　“……”

　　他后退了一步，握着那件衣服坐在床上，低着头没有再说话。拉长的窗的影子网住他，仿佛他是坐在网里的一只斗败了的兽。

　　这样子这情景仿佛又回到昨天，那只属于他们俩个的苦涩的、永远在黑暗中的童年，她恨那个童年，也恨这情境。

　　站久了，腿有点酸，她微微地动了一下。

　　他很快地抬起头看着她，语气很急地说：“今天我不是有意要你难堪，只是……”他叹了口气，“听到你那么说，我真的很气……晓夜，你还从来没有说过喜欢我呢……”他望着他，没有戴面具，另一半脸隐在阴影里面。

　　“晓夜，我、我买了一处房子……只剩下最后、最后一笔款，就是我们的了，”他竟然也会结巴，为了掩饰似的，他仔细地把那件衣服铺在床上，一边低声说：“在别人都找不到的地方，那里不属于叶家和秦家的势力范围，我买下了整片山，种满了各种花，不信你现在去看，满山坡都是黃水仙，到了秋天我们就种上小雏菊，春天……春天随便种什么都好看，这样一年四季从院子里望出去都很美，你随时拿起画笔都可以画，后院里有你喜欢的亭子，是茅草搭的，还有一小片湖，里面种了莲花，各种颜色都有，白的，紫的，绿的，粉的，都开了，我还放了一只小木船，我可以陪你划船，你要是喜欢长椅，我可以再添，无论你要多少，晓夜……”

　　他望着平整铺在床上的礼服，手指缓缓地沿着那曲线滑下，

　　“我们走吧。”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要离开叶家？你早就想离开父亲？”

　　“晓夜，义父给我一分情意，我已经十分报答了他，现在有离和宇文就更不需要我，总有一天义父会把他的生意都转到正途，到那时候，背着无数命案的我就是绊脚石，要我娶香香不过是送个倒插门的女婿给何家，既解决后顾之忧，又便于笼络国外势力，我知道义父疼我，连女人和后路都帮我准备着，哼……”他停了停，想着什么，“可是，晓夜，”他一伸手拉住她，“我不能离开你，你需要我照顾……”

　　晓夜挣了一下，没挣开，“修风哥，我听不懂你说什么，香香她、她对你是真心的。”

　　“那我的真心呢？”他一用力，她身不由已扑倒在他的膝头，他另一只手捏紧了她的下巴，“晓夜，我对你的真心，你要不要现在把它剖出来看！”

　　“修风哥，你还不明白吗？”她挣不开，只能直直盯着他，让两个人都无可回避，“我不爱你，从来就没有爱过你！”

　　终于说了这话，她忽然觉得心里空荡荡的，被掏干净了似的，空空茫茫的失落难受，一瞬间又涌入什么，仿佛是悲哀，有一点点的痛，一点点心酸，究竟是为了谁，却已分辨不清。

　　他怔了，只是一瞬，手里的力气更重，捏紧了她的下巴，“你胡说，你爱我，只是你自己不知道！我们在一起多久了？我们是一类人，我们就是为彼此而生的，晓夜，你知道的，你爱我，你是我的，从我遇到你的那一天起！你爱我！”

　　他忽然停下来，半晌没有说话，受过伤的脸颊盛着月色，诡异而僵硬，黑眼睛反射着亮白的月光，呈现出一种奇怪的灰白，映在她的脸上，寒冷而坚硬。

　　晓夜试着站起来，他忽然一用力将她提起来压在展开的礼服上，那衣料那么凉，她周身一凛。

　　“告诉我，你的脑袋里到底在想什么？你在湖边坐了一个下午，究竟在想什么？”他双手用力箍住她的头颅，猛力摇晃着她，“你告诉我！以前你的心事不用说我也能猜到，晓夜，你忘了吗？我帮你逃外文课，带你跑出叶宅玩，帮你准备颜料，你不是都很开心吗？现在你究竟在想什么，你在想什么？告诉我！”

　　“你放开我，放开我！”晓夜被他晃得头痛欲裂，奋力想抓住什么，努力控制着身体，低声喊：“我只要你放开我！”

　　龙修风的脸几乎贴在她的脸上，受过伤的面颊因为愤怒隐隐暴起紫色的血丝，隆起的疤痕纵横交错，将他苍白的脸切得支离破碎，“你要我放开你？晓夜，那么谁来放开我？谁来放开我？”他握住她的臂，低吼着，用尽全身的力气仿佛要掐碎了她。

　　“放开我！”她紧闭双眼，被他晃得几乎散架，痛得眼泪快掉要下来，“你放开我……放开……”她几乎在哀求了。

　　“晓夜，你以前不是这样的！我们不是这样的！这是为什么？！你告诉我这是为什么？”有一句话他要问，可是自尊不允许这话出口，他只是再用力捏紧了她，悲哀地低声吼：“你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停了停，他狠狠地吻上她的唇，她的脖子，她的身体，几乎是在咬，嘴里是淡淡的咸腥，“晓夜，我只有你了，我们会在一起……”

　　“当当当”门口响起敲门声，龙修风立刻停了手，竖起耳朵，“龙少，”是他最得力的手下阿彪，“老爷子和何小姐都去机场接飞机了，到处找不到你，我说你在应酬，马上就到……”

　　龙修风站起身，整理好衣服，看了看蜷缩在床上泪痕满面的晓夜，伸手要摸她的脸，她不由瑟缩了一下。他垂下眼睫，怔了怔，没再说什么开门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