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白苏

31、第31章

　　清晨起来的时候，离的杯子已经洗干净放在盘子里，她敲了她的房间门，没有人应。不是他走了，而是她跟他一起离开了？

　　她冲出门口。

　　院子里，离穿着工装裤正在漆一只白色的长椅，看到她出来，调弄着桶里的油漆，说：“这里放张椅子，有空的时候可以坐坐。”

　　晓夜在台阶上坐下身，抱住膝头，歪头看着她，今天的阳光真好，下过雨的地面还微有些湿，她的短发也有些微微的湿，是刚刚冲过凉吧。金色的阳光里，她的眼睛格外的亮，肤色透出微微的红，这同往日的她多少有些不同吧。

　　“何必呢？也住不了多少日子。”

　　离停了手，看着她。

　　她僵硬地笑了笑，说：“我想回家了。”

　　离站起身，思量着说：“我以为你不想回去……如果只是因为我，其实你可以继续住在这里，我想义父会派别人来保护你。”

　　“不过是麻烦别人，”她又笑了笑，“都是一样的。”

　　“扑通”，离手中的刷子掉在快用完了的漆桶里，呆了呆，她摘掉手上的手套，说：“也好，”回身打量着小屋，说：“这里大概我也住不了多久，” 她低头把漆桶放在门边，开门说：“我换衣服去送你。”

　　她摇了摇头，说：“不用，我给爸爸打过电话了，他会派人来接我，大概一会儿就到了。”

　　离停在门口，想了想说：“也好，那样更安全。”

　　不，她从来不明白她！从来没有！她猛地从台阶上站起来，眼前一阵阵地发黑，一把推开离，冲进厨房，举起那只彩绘的杯子狠狠掼在地上。

　　当啷一声，瓷片飞的到处都是，她怔怔看着地面，喃喃地说：“你不需要这杯子，留着它也是麻烦。”

　　离站在门口，没有说话。

　　晓夜冲进她的房间，打开她的衣柜扯出那件白色的睡衣，用力地撕扯着，“这衣服你也根本用不着……”

　　离走上前，拉住她的手臂，说：“晓夜，你怎么了……”

　　晓夜怔了怔，眼睛里一瞬间全是泪水，手上再也使不出力气，抽抽噎噎地颓然坐在地上。

　　怀揣着一个见不得人的龌龊念头，这又怪得了谁呢？她知道自己是丢脸丢透了，早已想好的，不多说一句话，头也不回地走掉，为什么到如今失态的还是她。

　　真的是错觉的？异国街头的那个吻，那淡淡微笑的眼眸，那黑色镜片后面深深的注视，那微微翘起的嘴角，那都是一厢情愿的错觉么？

　　她抬起头，但看不清她，泪光里那双晶亮的黑眸正注视着她，如果是往常又会红了脸吧，这是最后一次这样与她对视了吧，再也不会有机会了吧……

　　语不成句，断断续续地、她艰难地说：“离……我……我真的……真的……喜、喜欢上……你了……”

　　她低下头，再也不敢抬起。

　　沉默，难堪的沉默，大段的沉默，没有尽头的沉默，或许她该说点什么？她不该说点什么吗？

　　她会很惊讶：我把你当成朋友。
　　她会很生气：真让我恶心！
　　她会不在乎：无聊……
　　她会开个玩笑：我早就喜欢上你……
　　不，她应该说：我有喜欢的人，那个人是宇文庚。

　　她说：“修风……”

　　修风？她抬起头，顺着她的眼光望过去，没错，龙修风站在客厅里，一如往日的笔挺清洁，双手插进西服的裤子口袋里，白色面具下的黑眸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们。

　　他向四周打量了一下，闲闲地说：“没有打扰你们吧，”走过来，看了看地上散落着的衣服，说：“晓夜，我来接你回家。”

　　晓夜慌忙站起身，狼狈地擦着眼泪，“修风哥……爸爸说会派别人来接我……”

　　“别人我怎么放心。”

　　“爸爸说不会告诉你的……”

　　“别人会告诉我。”

　　“我、我还没有收拾行李……”她有些慌乱地看了看离，擦着脸上的泪痕，“我要收拾一下……”

　　修风点点头，说：“好，我在客厅等你。”

　　有什么需要收拾呢，不过是一两件衣服，有太多的东西已经放在这小屋里拿不走，或者拿走了也没有什么用处。

　　她提着衣袋走出房间，修风抱臂坐在沙发上，养神似的闭目不语。离站在窗口，如同她第一次走进这屋子的那一刻。

　　他们俩人没有交谈，好像对方不存在。

　　修风站起身，接过她手里的衣袋，忽然，他扑哧一声笑了，仿佛被水呛住，掩口说：“对不起……我、我想起刚才……”接着控制不住地大笑着，几乎说不下去，几乎站不起身，几乎背过气去。

　　“晓夜……你说你喜欢上了……离？哈哈——哈哈哈……”他扶着沙发弯下身子，一只手撑着肚子。

　　“你！”一时气结，晓夜再也说不出一个字，脸立刻红破了似的，那是一种小偷被抓现形的赤祼祼的羞辱。

　　“离，几年不见，你口味变了啊……”修风没有理会她的窘迫，转向离调侃着。

　　“修风哥，你、你不要胡说……”晓夜的手抖得控制不住，飞快地看离一眼，面红耳赤，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离转过身来看了看她，转向修风，冷冷地说：“这关我什么事，”看住了晓夜，她说：“是说你喜欢我……”她的注视一贯地淡漠慵懒，微微地勾了勾嘴角，“所以要我负责任吗？”

　　如果刚才她只是希望地上有一洞容身，此时面对她的注视，她真恨不得山崩地裂，被她看着的这张脸，这个身体顷刻间粉碎，包括所有的血肉、思想、感情、统统粉粉碎掉。

　　这就叫作自取其辱吧。

　　她冲出了房门，没有再回头，没办法没借口再回头，那开着鲜花的院子，那漆成白色的长椅，那曾经以为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