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百扑不倒》歪瓜懒桃子

35、番外一

　　每一个人面对即将到来的死亡的时候，六感就格外的敏锐。即使陈玉林不过是一个没有练过武，手无缚鸡之力的纤弱书生，也不例外。

　　在他人生的最后一晚，他全身都投入到了莫名的紧张气氛之中，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当他警戒的寒毛依稀感觉到有一件冰冷的物事靠近自己的颈脖之时，他生怕没有机会再开口，睁大了眼睛急忙喊道：“等一下！”他感觉那时，一把冰冷的刀正无情地架在自己的脖子上，“你们想要知道什么，我都会告诉你们，请不要杀我！”
　　闻言，从房间的暗处移出几条人影，一半显于他的眼中，一半依旧遁入黑暗，远远与他想望，却好像随时都可以靠近，然后在厘秒间取他性命。
　　靠他最近的人影，就是架在他脖子上那把冰刀的主人。
　　离他近处的声音传来：“好个田守民，居然把你藏得那么深。”
　　这声音那么熟悉，就是专案大人身边跟班的孙溢！陈玉林暗暗记在心中，面上却故作不识：“你们在讲什么，我听不懂。”
　　“陈公子，你不用再装了。你就是前朝皇嗣，田守民和陈为国这两个忠君爱国的前朝大员，苦心想要保护的人。”
　　“哈哈哈，你们一定是搞错了。”陈玉林故意哈哈大笑道，“整个富贵镇的人都知道我的的确确是我爹陈县令的儿子。反倒是秋少华，这几天街上都在传：他们秋家不同一般的大户身份。你们不是应该去找他吗？”
　　“田守民这一招李代桃僵用得实在是高。我们一开始的目光的确多少都有些被那个秋少华吸引过去了。可是，这件东西却出卖了你们的计划！”说话间，黑衣人将一只小小的玉笔摊放在陈玉林的面前，“这是从你爹的书房找到的，这块玉笔是宫中之物。”
　　陈玉林正眼看也没仔细看那玉笔，低垂的眼眸中流露着让人怀疑的心虚的流光，辩解道：“秋少华不也有一个质地相仿的玉砚吗？”
　　“……”蒙面的孙溢闻言，更加成竹在胸，道：“陈公子，你终于露陷了吧。你们早就设计好了，由你暗地里送给秋少华玉砚，好让我们以为他身上有皇族之物，怀疑秋少华的身份。你们倒也狠得下这个心。”
　　陈玉林假装事情败露，计划被拆穿，恨声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略有牺牲在所难免。”
　　“不愧是先帝的儿子，身体里流的血都有帝王的霸气。只可惜，你要到地下去做你的皇帝了。”说着，架在陈玉林脖子肌肤近处的刀远离了几寸，可是寒毛感受到的煞气却更加浓重了。
　　“我……我不能死，我是前朝的皇嗣，将来继承大统的君王，你们这么做简直就是大逆不道，不怕天打雷劈吗？”他将贪生怕死演绎得淋漓尽致。
　　“成王败寇！”这四个字从孙溢的口中说出来，字字珠玑，掷地有声，握在手中的刀柄没有丝毫停留，“你就认命吧。”
　　感觉死亡越来越逼近自己，陈玉林凝定心神，道：“慢着！”
　　快刀割断陈玉林耳边未来得及束进去的一缕鬓发。孙溢停了刀柄，对于将死之人，他有足够的耐心，暂且听这悲催的皇嗣最后还有什么遗言，反正他已经是砧板上的肉，逃不出最后的命运。
　　见刀紧急停在自己的耳垂下方，陈玉林在心底暗暗舒了一口气，心跳却无比地快速。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不知道为什么，在此刻，他觉得原来呼吸空气也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
　　最后，陈玉林认命道:“我最后有一个请求：请让我完整安静地离开。”他毫无畏惧地侧过头，看着身边只露出两个眼睛的孙溢，道：“这对你们，对我来说，都是一件好事。”
　　如果第二天早上，当太阳升起，人们都醒来的时候，他们发现他躺在房里，身首异处，满室血腥，任谁都受不了这样的场面。而且，县太爷的儿子被人残杀在房中，定会成为一个大案要案进行审理，对于他们这些在暗中做事，希望人死不留痕的人来说，也是大大地不利。
　　陈玉林想，这个叫孙溢的应该会懂得其中这几分道理。
　　果然，不出他所料，孙溢发了一个手势。后头的人影快速窜了上来，手上拿着一个小小的葫芦状陶瓷瓶，剥开盖子，在孙溢的手上倒了几颗小小的药丸。
　　见孙溢顺势要将药丸往自己的口中塞来，陈玉林镇定地说：“让我自己来吧。我想去得体面一些。”
　　孙溢停了喂药的手势，没有多说什么，默然允许了他死之前最后的请求。

　　陈玉林最后看了一眼自己身边的刽子手，不急不缓地走到书案前坐定。多年来，他一直没有什么朋友，这书案算得上是陪伴他时间最长的友人了。案前的桌沿都已经被磨得掉了一层漆。
　　陈玉林习惯性地摸了摸书案上掉了漆的那一片地方，随后自若地取过案上还未看完的书，摊放在面前。看到翻开的书页中那一个个黑色的字体，他很想最后再记忆几行内容，可惜孙溢那只放着药丸的手已经递到了自己的喉咙口。
　　他也不好再拖，索性顺应人愿，取过药丸，没有丝毫犹豫，将它们一口吞了……

　　陈玉林直直地坐在书案后，眼睛看着前方，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想来孙溢给他的药丸是很上档次的，他的身体没有感觉到任何的不适和痛苦。只是渐渐地他的目力有些模糊，朦朦胧胧中，他看到隐在暗处的人影慢慢地朝案前移动了过来。而孙溢就一直站在自己的面前，喝那些围拢在案前的黑影一样，等待着自己最后的死亡。真是一批称职的刽子手。
　　全身的力气很快就被抽干了。他不受控制地晃了下沉重的脑袋。他还想多看几眼这个世界，可惜上下眼皮已经开始打架，他知道他支持不了多久了。终于，他再也没有力气再次睁开眼睛，慢慢趴倒在书案摊开的书页上。
　　他知道有一屋子的人正盯着自己，那又怎么样呢？在他的生命余留下来短暂的宝贵的时间里，他选择无视这些无关紧要的人。陈玉林贪婪地感受着烛光在疲惫的眼皮上跳动，投下忽明忽暗的光影。

　　他的身体虽然不行了，可是头脑却比任何时刻都要来得清晰明白。
　　自从捡到秋少华玉佩的那天，他忽然明白秋少华正在一个拙劣的计策中，被人精心设计一步一步推向死亡的当口。陈玉林想，他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少华出事。
　　少华其实是一个内心颇有些小抱负的大好青年，他不应该这么不能不白地被牺牲掉。更重要的是，他是他陈玉林寂寞心中的一点曙光，虽然还没有等待七彩朝阳的冉冉升起，但那几个阳光和煦的午后，已经在他陈玉林贫瘠的人生中留下了很美好的记忆。他想，如果假以时日，他一定可以和少华他们玩得很好，他也最终也会有可以与他分享彼此快乐与忧愁的好友。
　　他陈玉林唯一会做的事：念好书，他相信秋少华只要静下心来也不可以做到。而秋少华能够做到的那些，他陈玉林却不一定能做到。
　　所以，那天之后，他选择远离少华他们那个圈子，接近田先生。他三天两头，有事没事，借着问功课的旗号，去田先生家串门。田先生也没怎么起疑，毕竟在人们的眼里，他陈玉林向来是一个好学的书生。
　　当风暴将要来临的时候，忽然有一个人逃离了风暴的中心，一定会在那些暗处窥探的人心里留下疑点。
　　果然，不久之后，他走在路上，经常能感觉到暗处有一些眼睛在盯着自己。他不动声色，和平日里一样做着自己应该做的事情。只是，他常常会与田先生探讨比较高深的治国之道与各国形势。
　　他耐着性子等待着那一刻：春妞台面上漏洞百出的计策，由他来补足；田先生暗地里狠下心埋下的暗招，由他来拆招。那一刻过后，不再会有人因此而牺牲，白头县也将恢复往日的安宁，这样很好，再好不过了。

　　当他最后的意识实在是抵挡不住死亡的召唤的时候，他不知道这值得不值得，他只是这么做了，不愧对天地，不愧对自己，更不愧对那一日阴霾的气候里，常自在将臂膀搭在他的肩头，咧着嘴道：“不如我们以后有什么活动都喊上陈白板吧。”
　　秋少华假装生气自己的风头被他抢去，摆着架子。
　　多么美好的年轻人啊，多么美好的青春啊，多么可惜，他已经来不及了……
　　他微微笑着。
　　最终，眼皮上的那一点光亮，随着那些短暂的美好的记忆，变得越来越遥远，也越来越模糊，渐渐沉入了无尽的黑暗。
　　他知道，他这一次闭上眼，将再也不会醒来。
　　让这一切，就在他身上结束吧……
　　在无尽黑暗中的他，此刻依稀仿佛听到早更的声音，“笃笃笃”从巷子口打过。不久公鸡也该开始鸣叫了吧，他想。
　　多么遗憾啊，今日的朝阳……

作者有话说

　　今日双更~敬请期待~~
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