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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前尘皆往 ...

  •   前尘皆往,
      前尘皆忘。
      一朝回首,
      生死茫茫。

      淡白色的光芒骤然炸裂,冰剑之上,红色的宝石如鸽血红,散发着幽幽光芒,一丝丝如血的红丝顺着宝石蜿蜒向下,辉映着洁白的剑身,一时之间,清极而艳极。
      “临风而放,昭意而行。剑仪·离芳!”
      一瓣瓣血红的花瓣在幻华剑的身周凝结,绽放的白芒之间,那些属于曼珠沙华的血红花瓣逐渐变淡了色泽,渐渐变得洁白如雪,化作了曼陀罗华的花瓣,一道道白光从中激射而出,伴随着磅礴的巫力气息,炸入了飞鸟群。
      一只只白鸟被白光击中,翅膀与身体上被撕裂了数个大洞。
      趁着机会,舒璇靠向了麻仓叶王的后背,身后之人正释放出一片火焰,烧毁了残损的白鸟,火焰穿过或深或浅,或亮或暗的白光,如一道赤红色的长剑,向着光洁的白鸟们飞掠而去。
      转眼之间,又有无数白鸟瞬间飞至,环绕着两人,口吐出一道道光球,仿佛不击败它们誓不罢休。
      “太多了。”两人背靠着背,舒璇低声说道。
      麻仓叶王没有说话,只是再次烧出一片火焰,如殷殷红雪般铺向袭来的白鸟——那些或已称不上是白鸟,只是一个个会吐出银色光球的怪异扭曲的存在。
      “少待片刻,我们离开这里。”他说道。
      下一秒,他手上出现了一把深红色闪耀着光辉的长剑,剑柄极长,缠裹着火焰般的剑刃。叶王拿着这柄剑,横地里挥出,一圈深红色的火焰冲击波陡然扩散出去,挡住了一圈银色的光球,炸裂声如雷鸣般响起,趁着这个当口,叶王一拉舒璇的手,两人骤然向着光球最少的方向跑去,叶王没有停留,面对着眼前挡路的白色怪物,他只是长剑挥下,一道红线浮现在怪物的正中央,紧接着,怪物的身形轰然炸裂开,漫天纷裂的碎片之中,叶王就这样拉着舒璇穿过了怪物的防线。
      两人来到了真正洁白的荒原之中。四周一片纯净,什么都没有,只有一道道银色的纹路向着远方蔓延而去,白鸟就在这银色的纹路之间一片片生成。叶王和舒璇没有停留,拼命向前方奔跑而去,舒璇将长剑向着空中一甩,一道艳丽的红色光弧陡然画出,扩散出去,再次粉碎了一连串的白鸟。她的手趁着没有剑在手,结出了一个手诀,一道红色光线曲曲折折,向着远方穿梭而去。
      叶王转头看了她一眼,道:“你在干什么?”
      舒璇狡黠一笑,顺着那道光线握住了长剑,向前方指去,道:“那个方向可能有通灵人。”
      叶王浅笑出声,道:“难不成我们还要躲到别人的房间里去。”
      “总好过现在这样漫无目的地奔跑,说不定有什么有用的信息呢。”
      叶王轻笑起来,没有说话,可他的动作却说明了他的想法,少年拉着舒璇,开始向着光线所指的方向奔跑,一边跑着,他一边问道:“你怎么知道那里有通灵人?”
      “我只知道那里没有精灵王的气息。”舒璇轻轻耸了耸肩。
      叶王不由得失笑。
      两人跑不多时,一片茫茫的洁白之中,忽然出现了一点黑影。随着两人的靠近,那点黑影在视线里渐渐扩大,化成了一幢砖红色的英式房屋,屋顶倾斜成角,一道烟囱直冲向上,周围隐约可见漆黑的钢丝在四处游走。
      麻仓叶王眼瞳微微一凝,不知为何,他只觉得这房屋看来有些熟悉。
      两人跑到房屋前,舒璇被叶王拉着,轻巧地避开了钢索,白鸟却不知情,如一往无回的箭矢般纷纷撞上了钢索,发出雨点砸落地面的噼啪声响,被切割成一道道的白鸟来不及再次化形,叶王和舒璇就已然来到房门口。
      依然是那一道五芒星按在大门上,叶王拉着舒璇打开门,便钻了进去,徒留屋外白鸟熙熙,一片纷繁。

      屋内的景象,一如人世间所有,是典型的英式居家布置,线条简洁的壁炉上方挂着一面镜子,两旁是花型壁灯,书架之上,排列着书脊上写满花体字的书籍,暑假的一旁,悬挂着插着两把小剑的古典花钟,两个人在壁炉边的躺椅上一站一坐,见到有人闯入,坐在躺椅上的人陡然站了起来。
      他的视线,直直地落到了麻仓叶王的身上。
      长久的沉默,屋中只有时钟上秒针的走动,滴答滴答,如春雨夜悄然坠落的露珠。
      大门啪地一声合上,麻仓叶王的脸上露出了意味不明的笑容。他打量着熟悉的空间,最后视线落在了那名翠发的英国人身上。
      “好久不见了,我记得你的名字……是叫李亚姆·达塞尔?”他笑吟吟地说道。
      “……麻仓叶王!”
      站在躺椅旁的两人,正是瑞瑟格的双亲,曾经被叶王杀死的英国侦探兼通灵人,李亚姆·达塞尔与玛丽安·达塞尔。
      在舒璇的感知里,气氛骤然变得紧张了起来,紧张的来源绝非叶王,而是躺椅旁的两名英国人,英俊的中年男子身上,一股清澈的巫力气息陡然扩散开来,他面容拧紧,冷冰冰注视着叶王,而被注视者不仅无所畏惧,反而露出了天然无害的笑意。
      “喂……”舒璇拿手肘碰了碰叶王,低声道:“你们认识?”
      “啊,”叶王淡淡应了一声,“我杀过他一次。”
      舒璇骤然间只觉得头皮都绷紧了,她瞪大眼睛盯着叶王道:“你!……杀过人家怎么还能说得这么轻松!”
      “不应该吗,我杀他的时候可是很容易的。”
      “喂!”
      两人的谈话声音略有些大了,李亚姆听着少年与少女的争吵,脸色变了几变,望向叶王的眼神变得更加警惕而惊骇。
      “完了,这下要被赶出去了。”舒璇哭丧着脸说道。
      叶王淡淡笑了笑,道:“我已经在屋子上加了结界,你慌张什么,如果他敢对我们不利,这屋子眨眼间就能变成我的。”
      舒璇的小脸整个皱成了一团,她沉默了下来,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叶王唇角噙着一抹笑意,就这样浅笑着望向李亚姆,道:“因为一些缘故,我们要在这里借住一段时间,想来你不会介意吧——不,就算介意也没有关系,我会让你介意不了的。”
      李亚姆眯起眼睛,道:“身为一个侦探,我可不想看着恶人在我家中肆意妄为。”
      “恶人……”麻仓叶王呵呵笑出了声,道:“那还真是——”
      砰!
      一声巨大的敲击声响起。
      叶王捂着额头的大包,难以置信地望向舒璇,却见对方正襟危色,脸上的神情异常端庄严肃,就这样向着李亚姆深深鞠了一躬,道:“对不起,打扰了你们,这个家伙他就是这样的人——他没有在作恶,我作证。”
      麻仓叶王瞪大了眼睛,脸上的神情第一次浮现出了些许不愉,他低声喝道:“你做什么,非要对他们这种人低头!”
      “他们这种人……哪种人?”舒璇却没有过多理会,只是静静抬头望着叶王,她的双眸如水晶澄澈透明,一望见底,面对着这样令人无所遁形的视线,叶王只觉得微微一窒。
      他听见了李亚姆和玛丽安困惑又有些混乱的心声,可他再不曾听见舒璇在想什么。又或者她此时此刻什么都没有在想。
      “舒瑾卿……”他低喃着她的名字,却见这位神女的转世平平静静地转过头去,望着李亚姆说道:“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事情,也许是这个家伙的骄傲自大葬送了你们的未来,也许是你们做了什么惹怒了他,可是此时此刻……我们只求一方安身之所,这位……达塞尔先生?”
      叶王看着李亚姆·达塞尔的脸上浮现出浓浓的惊讶之色,他似乎是想拒绝舒璇,可是看着舒璇脸上异常认真的表情,却又似乎在犹豫。叶王想说话,可是下一秒,他的手上忽然被人紧紧抓住,那力度极大,仿佛能握碎一块硬石,感受着手中传来的微痛,叶王忽然沉默了下来。他静静看着舒璇,而那少女仿似未曾留意他,直直地望着达塞尔夫妇。
      不知时钟的滴答声过去了多久,屋内寂静得连窗外白鸟的扑棱声都能听得到,室内的空气沉重而滞缓,而舒璇依然执着而坚定地望着李亚姆。或许是少女的神情有些过于倔强,又或许是别的什么原因,好半晌,只听得中年男人轻声一叹。他望着少女认真地道:“他杀了我们两个,为我们的孩子带去了一生的痛苦,我想我身为侦探,不应该原谅他的罪行。”
      舒璇的双眼异常明亮,依然盯着李亚姆,却缓缓点了点头。
      “所以……”
      “那,我来做人证。”舒璇忽然开口。
      “人证?”李亚姆愣了一愣。
      “我见过一个姓达塞尔的男孩子。”舒璇说道,“那个人……十分可爱,他有了一群愿意与他一同分担悲欢苦乐的伙伴。他过得或许痛苦,但至少……没有遗憾。”
      长久的愣怔之后,李亚姆回过神来。他露出了一个笑容,看着舒璇轻声说道:“这是一份不错的证词。”
      随后,他的视线落在了叶王的身上,“告诉我,你们来这里,是为了做什么。”
      叶王微微一眯眼,没有开口,可舒璇却笑眯眯地闭上了嘴,转头看向叶王。这沉默不知蔓延了多长时间,最终,还是操控火灵的少年开了口。
      “我身边这个家伙。”他指了指舒璇,冷酷地说道:“她要来到这天上界找一样东西,所以我们过来了。”
      舒璇忍不住扶起了额,这家伙,多说两句话会死吗。
      她刚想着自己是不是应该补充两句,好让两人闯屋的逻辑变得清晰一点,却忽然听见李亚姆轻笑了一笑。
      那个英国男人取下了嘴中的烟斗,看着两人说道:“我没有想到,那个叶王,会改变到这个地步。”
      叶王的脸色陡然一变,他听着那个男人说道:“虽然我不知道这种改变到底为何而来,可似乎,你现在看起来更像一个人了。”
      叶王没有再多话,一个响指间,火焰陡然铺陈开来。但就在这瞬霎之间,一道白光织成的光弧骤然降落,拦住了火焰,红焰与白芒纠缠不休,如同交织的血河与乳海,重重叠叠,互相交击,逐渐对冲湮灭,最终消失在寂静的房间里。
      舒璇指尖的白光幽幽熄灭,她叹了一口气,道:“你的脾气不要这么暴躁啊。”
      叶王冷着一张脸,什么也没说,可他最终也没有再打响下一个响指。李亚姆笑了笑,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转头对旁边的妻子说道:“多准备两个床铺吧。”
      他的妻子笑着应下了。
      “如今精灵王在外界吞噬他人的灵魂,我的家中布置有防御的结界,你们暂且就住在我的家里吧。”
      直至此刻,舒璇方才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些许轻松的笑容,“那就多谢你们啦。”

      坐在会客厅的沙发前,舒璇有些拘谨地看着长发的女子为自己倾倒着红茶。
      “请。”
      “嗯,谢谢。”
      玛丽安笑着离开了房间,将空间留给了三个通灵人。舒璇低头看着眼前色如琥珀的红茶,悠扬的香气从中飘荡出来,像缠绵的柳絮一般在她鼻尖打转不休。
      “所以,你们想找到的,就是那个通往九重天的通神通道?”得知了前因后果的李亚姆轻啜着杯中红茶,半晌将杯子放在杯托上,洁白如玉的骨瓷发出铃声一般的清脆响动。
      舒璇点了点头,道:“您有什么线索吗?”
      李亚姆呵呵笑出了声,“你在向一位侦探询问线索啊,小姐。”
      舒璇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叶王静静坐在她的身边,冷着脸一言不发。
      “如果一定要说的话,也不是没有线索哦。”李亚姆笑了笑,双手交叠在下巴上,手肘则撑到了桌子上面。
      “哦?”
      “通神通道,通向的一定是最了不得的九重天吧。”
      “是啊。”舒璇愣了一愣,这是人尽皆知之事,她不知李亚姆为何单独把这句话拎出来说。
      李亚姆说道:“倘若九重天果真如此重要,精灵王岂不是会率先将通神通道据为己有,从而不让任何可能有威胁的人通过?”
      听闻此言,舒璇的神情略有些失望,她低声道:“倘若那条通道果真被精灵王所占据的话……”
      “反过来想一想,精灵王气息最为强大之处,岂不正是那些通道所在。”李亚姆再一次笑了出来。
      舒璇一愣,眨了眨眼,半晌才反应过来,“对哦……”
      李亚姆没有犹豫,他的袖中,一块连着钢索的水晶灵摆,掉落出来,他淡淡道:“我达塞尔家代代相传的皆是寻物探幽的技术,如今舒小姐若要寻找那通神通道,我倒是可以代为相助。”
      舒璇好奇地打量着水晶灵摆,道:“根据灵摆的摆动方向,来寻找物体的那种技术?”
      “不错。”
      水晶灵摆在室内温暖的灯光下折射出璀璨的光华,窗外依旧一片白茫茫,如风雪压境,又如银装素裹,一片亘古寂静的天地之中,只有这小小的房间,仿佛怀抱着一方人间的温暖。
      水晶灵摆的方向略微偏移了一下,李亚姆笑了起来,抬头望向舒璇,指着一个方向道:“就是那里了,看距离,应该离这里有三日的路程。”
      不料下一秒,水晶灵摆的尖头沾染了些白色的光泽,李亚姆望着灵摆皱起了眉,一阵巫力灌注而入,却不料那抹白色光泽陡然间扩大了少许,水晶灵摆之上,出现了些许裂痕。
      舒璇看着那抹白光,脸色遽然一沉,道:“精灵王的气息。”
      李亚姆注视着灵摆道:“没想到只是寻找,便会不慎沾染上精灵王的气息,这可不好了……”
      房屋之中,时钟滴答作响,一片光怪陆离之间,如同划开黑夜与白昼分割线的漆黑指针逐渐偏移。不多时,房间中的沉寂终于被打破了。
      但不是被说话声打破的。
      那是一簇火焰,如静寂的红菊般迸发在灵摆之下,缓缓盛开,向着灵摆之上生长。李亚姆一惊,他的灵魂之中,传来了媒介被火焰灼烧的痛苦,像千万条铁鞭的捶打,热辣辣的,令人颤抖不已。
      他的脸上骤然浮现出了痛苦的色彩。
      “忍着点。”他听见了那个操纵火焰的少年的声音。
      叶王出手了。
      火焰纷逐而上,如同殷红的梅花掩映白雪,一点一点占据着画面,火焰与白芒相触,发出一阵细微的噼啪声,像一根根针坠落在地面。叶王面色冷肃,静静望着那火焰与白光相互吞噬的场景,光辉纷闪之间,不一会儿,红与白的对撞湮灭无踪,灵摆恢复了过去的清澈透明,只是其中多了一条裂缝,略显得有些黯淡。
      李亚姆长抒了一口气,无奈地笑道:“真是惊险,差一点我的灵摆就要破碎了。”
      “还好叶王出手得及时。”舒璇放下了紧张的神色。
      被提到的当事人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反应,他只是神情淡淡收回了手,道:“雕虫小技,不足挂齿。”
      他的语气依旧傲慢冷酷,说得仿佛李亚姆连这雕虫小技也不会,愈显得格外渺小。可英国男人未曾因此展现出愤怒的意味,“你真的变得与见我之时不一样了。”
      “是么。”
      “那个时候你强大又自信。”
      “如今我依然强大又自信。”
      “可是……”李亚姆眨了眨眼,道:“你如今的强大和自信,多了几分怜顾他人的牵绊。”
      麻仓叶王完全无视了他的话,他端起了桌面上的红茶,轻轻啜了一口。
      李亚姆轻笑了起来,“如果当年的我碰到现在的你,说不定,会乐意助你一臂之力,可惜……”
      “可惜什么?”
      李亚姆没有吃惊于叶王的回应,他只是格外惆怅地轻叹了一声,道:“可惜那时,我死了。”
      死了,便万事皆休。
      唯独死亡,无论如何也无法挽回。
      李亚姆的身形,连着整个房间,都在凄厉的白风之中淡了一淡,叶王握着红茶杯的手陡然一凝,他干脆地放下茶杯,一手挥出一道五芒星,拍在了地面上。
      房屋稳住了,李亚姆的身形却若隐若现。
      “时间这么快就到了啊。”他轻声叹道。
      舒璇愣了一愣,“什么……?”
      李亚姆笑着望向舒璇,他眉目温和,带着中年人特有的稳重与内敛,平静地说道:“舒小姐,通神通道的方位,我李亚姆已经指示给了你,接下来的一切,只能靠你们自己了。这间房屋,是我与玛丽安生活已久的房子,希望你们能休息好。”
      “李亚姆先生——”
      “没有人能真的拒绝精灵王的召唤,何况我强行驱动巫力,找到了它意图掩藏的东西。”
      舒璇瞪大了眼,强行按捺着心底的震惊与伤感,定定注视着李亚姆。后者看着她,微笑浮上了他的脸庞,“这没什么,所以舒小姐,别用这么悲伤的表情看着我了。”
      他顿了顿,随即转头望向叶王,低声道:“如果说,我还有什么牵挂的话……”
      “她说得没错,我没有杀你儿子。”叶王打断了他的话,淡淡说道。
      李亚姆笑了起来。他的眼神中终于毫无挂碍,变得一片澄澈空明。一道道白风从窗缝中穿过,席卷向了李亚姆淡薄的身形,那个男人终究化成了灵魂最本真的样子,那一道白光之中,最后一道声音浮现出来。
      “那么,再见了。”
      下一秒,这白色的灵魂随风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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