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灵王同人）幻华》壬申白露

74、故人久别

　　我在黑暗之中，
　　不断怀想，
　　你所遥望的，
　　心的方向。

　　三日之后，叶王与舒璇离开了达塞尔家的房子，开始去往李亚姆所指示的通神通道的方向。
　　天上界已经完全失去了它原有的样子，只剩下一片片凄戾而荒芜的光明，偶尔，会有蜃景在两人身周展开，化成漫天的云海，将过往的天上界的样子复原出来，魂灵们在他们身边惊奇地行走着，追随着，仿佛想看一看未曾死亡却来到天上界的人，是否就是传说中的神明。
　　舒璇并未挥手抹消这些蜃景，反而，她格外有谈兴地和这些人聊着天，直至到了最后，他们都化作了白鸟，向着两人围攻而至，舒璇惆怅地长叹一声，抽出剑，而后……开始狼狈地逃窜。
　　幻华剑依旧在承受蜃景和白鸟的围攻，原因莫名。舒璇匆匆挥舞着手中的长剑，击散了一只只白鸟，但紧随其后的，又有无数只白鸟围攻而至，而这一切往往终结在一片绯红色的火焰之中。
　　“收剑。”
　　舒璇老老实实地收起了手中的长剑。
　　火焰肆凌向成群的白鸟之中，一枚五芒星印记在火焰之中亮起，在两人身周罩下一道星芒。没有实体的房屋帮助，这样的做法显然有些消耗巫力，但叶王的巫力几乎等如取之不尽，在这样危险的时刻，他并没有顾惜力量。
　　白鸟纷纷撞击向白色光罩，又是一片红色焰舌卷至，将白鸟一只只染红，如漫天飞舞的枫叶，纷扬而起，翩然而落，落在暗色的灰烬之中，如点落在海水之中的鲜血，消散无形。
　　四周的一切沉寂了下来，叶王叹了口气，收回了五芒星的罩印，继续向前走去。视线之中，一方银色的通道若隐若现地展示在两人眼前。
　　通神通道，就快要到了。
　　“喂，等等我。”舒璇见叶王先行一步，赶紧亦步亦趋地跟上，她缀在叶王身后，跟着他米白色的披风连走带跑，微微喘着气，“你慢一点！”
　　然后她看见，那个少年停下了脚步，舒璇连忙停住。
　　“喂，你——”
　　“是你叫我等你的。”少年略带调侃的笑声响起。
　　他回过头来，眼眸在银白色的光线之中格外显得清俊雅致，舒璇一时之间有些看呆了，却忽然又见那人对她笑了一笑。
　　她的话语脱口而出：“叶王，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叶王回过头去，炽白的风中，只有他的话语声低低传来，“你因何而这么说。”
　　舒璇望着他随风飘荡的酒红色长发，低声道：“你这三天，都没怎么说过话了……”
　　空旷的世界之中，一片死寂般的沉默，白色的光丝在两人身周游走不休，碰到一串叶王所设下的五芒星罩印，又随之荡开，只绽出一片好看的，火树银花般的光串。
　　叶王再次抬步向前走去，舒璇紧紧跟上。她似乎察觉到了那少年的心境，如今他如斯沉默，或许是想到了他自己的母亲，又或许是想到了他曾杀过的那么多人。
　　叶王开始改变了。没有谁比舒璇更清楚这一点，从自精灵王之中离开开始，他一直在改变。可也没有什么比眼前的这种沉默更令人感到悲伤。
　　他背负着千年的重量与对人类的愤怒和痛苦，仍然活在这个世界上，却因为她，而为这世界多了一份沉默的等待。
　　舒璇没有说什么，她快步走上前去，轻轻握住了披风之下的那只手。
　　那只手，微微冰凉，骨子里却火热如故。
　　叶王未曾挣脱她的手，两人就这样相携着一并来到了银色的通神通道之前。
　　通道之中，一派寂静，淡银的光辉如漩涡，如乱雨，在其中飞驰不休，那仿佛是一道道灵魂连结在一起，明明是单调的银白色，却仿佛蕴藏着无限丰富的世界在其中。
　　没有真正的无限丰富，那只是精灵王予人的一种感知，叶王抬首仰望这通神通道，道：“这就是通往九重天的道路……”
　　舒璇轻轻点了点头，“是。”
　　“当初你在天上界时……”
　　“我在天上界时，随心而行，从无束矩，这通神通道，自然也不曾使用过。”
　　“是么……”叶王浅笑道。他看着银色通道中无限的灵魂，低声道：“想必我们要进入这通道，恐怕不易。”
　　舒璇笑了出来，道：“不试试看怎么知道。”
　　“也对。”
　　叶王低声说着。他举起一只手，轻轻一个响指，一片火舌如狂猛的怪兽一般向着光之海呼啸碰撞而去。
　　火光离离，银辉澹澹，一声雷鸣般的撞击声响起，红色的火光与白色的辉芒相互胶着，银色通道中那一片片游鱼般的灵魂仿似被触动，轰然散开，如千万片纷落的银雪，随着狂风呼啸着向两人击打而来。
　　舒璇没有犹豫，下一秒她抽出了幻华剑，剑尖向前拄地，一道艳丽的，红白交织的光弧骤然自剑身上扩散开，在两人的面前挡住了那千万片银色游鱼。
　　整个天地仿佛为之震颤了起来。
　　无数奇特的白鸟疯狂地从白色的光明之中钻出，游鱼如雨夜的风暴般倾落而至，将光弧打得噼啪作响，舒璇拄着剑的身形略略摇晃了一下，一丝淡淡的血丝自她嘴角渗下。叶王没有看她，只是伸出一只手，火灵的巨爪凭空浮现，将一片片游鱼和白鸟拨开。
　　敌人太多了。
　　两人相互扶持，就这样一个挡一个攻击，不知道持续了多长时间，舒璇的身上多了少许游鱼划过的伤痕，叶王身形亦略显狼狈。
　　他将火灵收束成一柄长剑，向前方劈去，巨大的红色焰舌如刀斧般束在剑身上，将那通神通道劈开了一道口子，可未及两人闯入，转瞬间，它们又被银色游鱼填满了。
　　“这下可真是麻烦了。”叶王低声说道。
　　舒璇没有作声，依旧双手拄剑，沉默地阻挡着光鱼与白鸟的攻击。
　　两人几番挫折，历经艰险，抵达这通往九重天的通神通道，极是不易。这一路上虽说依然有白鸟的攻击，可是且行且战，也相对较为轻松，可此时此刻，他们退无可退，等同于正面在和精灵王对战，虽说只是下层不太显眼的普通灵魂，可是……
　　就在此刻，一道绯色的光芒，自游鱼中亮起了。
　　这样的变化，引起了舒璇的注意，她睁大了眼，望着那道绯色光芒，眼中逐渐浮现出淡淡的震惊之色。
　　“那是……”
　　“那是什么？”
　　叶王显然也留意到了那绯色光芒，凝起眉低声说道。
　　那绯光渐渐成型了，凝作了一枝淡粉色的莲花花芯，上面缀着三瓣新生的莲瓣，被绯光所浸润的那一条游鱼，陡然化形而出，持着那一枝花芯落到了地面上。
　　那是一只穿着黑色羽织，头上生着虎斑纹，嘴中叼着一只烟斗的猫……不，是两条尾巴的猫又。
　　它持着那枝淡粉色的莲花花芯，嘴中烟斗冒出一丝烟气，就这样望着叶王，道：“许久不见了，叶王先生。”
　　“……猫又全宗！”
　　那个灵魂，正是侍奉了麻仓家一千年，曾成为叶王持有灵，后来又追随了麻仓叶的猫又全宗。
　　猫又全宗未曾多话，它手中莲花花芯高高向上举起，无数道绯色的光辉从中流出，化成一瓣瓣粉色的莲花花瓣，游动交织，化作一张巨网，挡住了无数的游鱼与飞鸟。
　　“三界契约已经告诉了我，您与您身边的大人为何在这里，请二位趁着小生阻挡精灵王的这片刻，尽快离开吧。”
　　可叶王没有走动。他面无表情地看着猫又全宗，他以为自己会说出别的什么话，比如一别经年，比如我找了你很久……可最后他问出来的，全然不是他心中所想的那一切。
　　“三界契约怎么会在你手里。”
　　他听着他自己的声音，冷如冰雪，寒似霜潭，他很奇怪自己为什么会真的又和他说话，和这个……杀死了他的，他最信任的，也最无法面对的人说话。
　　他曾经的持有灵，猫又全宗。最终背叛了他的，猫又全宗。
　　他看着那小小的身躯向他轻轻一鞠躬，道：“小生也不知道三界契约为何会来到这里，您已经是它的主人了，也许它感觉到了什么危险……只是，也或许，叶王先生，您有什么想要保护的人了。”
　　红莲如火焰，颜色渐渐变深变赤，灼灼在它掌中燃烧，猫又全宗直起身，望向叶王，后者神情如旧，未曾动弹，未曾理会他，那双深色的眸子被漫天的红莲之火一映，变得鲜红如血，而两人面对面站立着，只闻火焰噼啪燃烧，与淡淡的呼吸声融为一体。
　　没有谁再说话。
　　历时千年，他们终于再度相见了。
　　猫又全宗轻轻一挥手中的三界契约，一条红莲铺就的通道在叶王与舒璇的面前铺开，通向了通神通道之中。
　　“小生本以为再相见之时，会有许多话想要和叶王先生说，却没有想到，时势不许，小生心里亦别无他话，叶王先生，请吧。”
　　叶王没有言语。他伸手拽住了舒璇，沿着红莲的道路缓缓向前走去，路过猫又全宗身边之时，他忽然停住了。
　　他听见那只猫又低声说道：“可是，小生依然很开心，可以再见您一面，可以看见，您心里的鬼已经被信任所瓦解了。”
　　“这已经是与你无关之事了。”叶王冷冷淡淡地说道。
　　“是啊，所以，小生所作所为，都只与自己的心有关了。”
　　猫又全宗忽然转头对叶王笑了一笑。
　　“三界契约曾在您的手上停留过，想必感受到了您的心意，小生留在此处，或许就是为了这一刻吧。”
　　说罢，它双手轻轻一扬，那莲花芯化作千万花瓣，纷纷扬扬，舞向天际，变成红色的火鸟，向着那无穷无尽的银色游鱼飞去，漫天光焰映着叶王的眉眼，他仰天望着那对撞的光焰，低声道：“既然如此，你我再无牵连。”
　　“离开吧，叶王先生。”猫又全宗没有回头。
　　叶王笑了笑。奇异的是，这一抹笑容中并无他常见的傲意与寒冷，很浅很浅，又带着淡淡的温暖，像初春的阳光，清丽嫣然，无声无息地落在眼角眉梢。
　　他的身边，舒璇一直在静静听着两人对话，直至此时此刻，她看着叶王的笑，唇角亦随之绽放出一点点笑意。
　　她反手拉住了叶王的手。她看见身边的人愣怔了片刻，转过头望向她。
　　她对着他笑了一下。
　　那个人的眉目间有着少许的怔忪，可是没有过多长时间，他就这样看着她，脸上露出了真正的笑容。温暖的，明净的，没有任何杂质。
　　“走吧。”舒璇说道。
　　“嗯。”
　　两人手牵着手，叶王回首看了一眼漫天绽放的红莲焰火，就在那一刻，心中所有属于过往的负担，统统被他放下了，从生到死，从幼小到壮大，他所经历的一切的一切，这几日中的一切……都仿佛被那漫天的火焰烧净了。
　　他的心一片空明澄澈，就这样牵着舒璇，沿着那条愤怒与过往所烧成的道路，走进了通神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