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坤宁》八步莲心

42、寻踪

　　昭明帝清醒后，跟粉衣女子的第一次对话是这样的。
　　“你叫什么名字？”
　　“小纶。可爱吧？”
　　昭明帝皱皱眉，心道这是什么怪名字。看着对面一脸天真看着自己的笑脸，他轻咳一声，将这个疑问咽了下去。
　　“你怎么会在这里的？”
　　“因为我听说陛下跟淑妃的船会经过这里呀。”
　　昭明帝心头一紧：她是谁？
　　对面的人却依旧笑颜不变，继续道：“听说兵马大元帅可能会随行哦……”说这话时她两眼放光，半是兴奋半是害羞，一副花痴的标准表情。
　　昭明帝再度皱眉。
　　“喂，你知道白元帅吧？”小纶蹭到他身边，甜甜软软地问，“我跟你说哦，他可帅了，是我见过最帅的男人……他的脸啊，就像是一小刀一小刀刻出来的一样。他的衣服总是白的，连皮肤也是白的，好……帅呀。”
　　昭明帝的双眉已经皱得能夹死苍蝇：他比朕帅吗？
　　对面的人显然没注意到这位皇帝的表情，已经花痴到神游状态，连声音都变得漂浮：“那么白的衣服、那么白的脸，真……可爱呀。好想摸一摸啊……啊，你说他的脸捏起来会是什么感觉呢……”
　　昭明帝“噗嗤”笑了。他开始懂得白云飞为什么不让花痴女们靠近他的住宅三里之内了，这群女人……太可爱，啊不，太恐怖了啊。
　　小纶见昭明帝在笑，也笑了：“你笑什么？”
　　昭明帝忍着笑摇摇头。他才不会告诉她他决定回去捏捏白云飞的脸呢。

　　一番鸡同鸭讲的对话下来，昭明帝却背脊发凉地明白了一件事：自己遇袭这件事只怕比自己想的还要复杂。
　　因为他陪淑妃省亲的时间和路线本机密，甚至连白云飞和张子龄顾回等人也不知。而现在显然已经有人知道了，不仅如此，那人还大量放出消息，让所有的人都知道昭明帝要陪淑妃回扬州，并且公布了他的路线。也正是因为如此，身为白云飞仰慕者的小纶才学别人花了三两银子从酒坊景先生那里买到这个消息，然后跑到他们的必经之路占了个地方，坐等白云飞出现。当然，她不知道这次昭明帝没有带白云飞。
　　昭明帝突然也后悔了：也许他该带着白云飞的。若有白云飞在，肯定能保证自己的安全。
　　他叹了口气。丽妃啊丽妃，你临走之前，还不忘在朕的心里留下一根刺……是的，上次的事后，他已经不再如以前那般信任人了，甚至于白云飞。不止因为那次丽妃说起看到白云飞和舒飞羽见面，更因为经过了那件事突然不知道还能相信谁了——如果有一天，连枕边人都背叛了自己，才会知道这世界原来没有多少是可信的吧？也许，如顾回一般不偏不倚才是对的，没有人永远值得被相信，能相信的只有证据。所以当初顾回才直接查了与昭明帝最亲近的人，因为只有他们才有资本背叛。最后水落石出，三个人里真的叛了两个，唯一剩下的，便是白云飞。
　　白云飞总是睿智的吧。所以在上次那件事后也懂得避讳皇家私事了，就如这次自己来扬州，自己不说他也不问，两人之间的关系倒是第一次微妙了。
　　想起这些，昭明帝把脸埋进手心里。人心真真假假，好烦啊。
　　“你怎么了？”小纶碰了碰他的胳膊，关切地问。又要伸手来探他的额头，“是不是又发烧了？”
　　昭明帝抬起头，看着小纶的眼睛。是的，这个女孩有着月儿当初一般澄澈的眼睛，虽然没有月儿清灵，却多一份柔顺。想了想，他突然开口：“你觉得白云飞是什么样的人？”
　　“好人啊。”小纶想也不想地回答。
　　昭明帝一笑。继而，问：“你说他有没有可能有一天……背叛朝廷？”
　　“你说什么呢！”小纶瞪大眼睛，仿佛听到什么不可置信的事，“怎么可能啊，他为朝廷打来杀去，做了那么多事，怎么还可能背叛朝廷呢？”
　　“那或许……或许是他想积累更高的权利与威望，等着功高盖主呢？”
　　“什么话！”小纶跳开几步，“你再说我就生气啦！”
　　“好啦好啦，朕……真的不说了。”
　　“这还差不多。”小纶重又回到他身边，依旧碎碎念，“真是，你们男人不知道一天到晚想些什么，这些话是能随便乱说的么，还功高盖主，盖你个头啦，白元帅那么厉害，要背叛朝廷早就叛了，还能等到现在么？真是！”
　　昭明帝一愣。是啊，以白云飞的威望和才干，若要背叛，这朝廷只怕早就易主了吧……
　　“你又在想什么？”
　　“我……”昭明帝豁然一笑，“我在想我这段时间很傻。”

　　话说此时白云飞跟顾回正在张子龄府上。
　　“该死！”白云飞看着顾回给他的调查结果，脸色越来越难看，终于将手中的书笺一掌拍到桌上，“这背后到底是谁？”
　　那是顾回这两天出动“八方动”调查的结果。自昭明帝出发之日起，就有人在各大赌坊酒肆散布消息，不仅透露昭明帝将携淑妃回扬州，甚至连路线都公布了出来。
　　“陛下走前没有告诉你么？”张子龄紧锁双眉，面色凝重地问白云飞。
　　白云飞沉默着摇摇头。
　　张子龄一怔，也不说话。
　　功高盖主，君臣相忌，自古皆然。即便睿智如昭明，亦难脱此俗套吧。
　　顾回轻咳一声，打破尴尬的气氛，继续分析：“陛下此行十分机密，连白元帅与我等都不知道，别人是如何得知的？而那些人公布这些消息的目的又是什么？找出了这些答案，也就弄清楚了这整件事。”
　　白云飞和张子龄都看向顾回，等着他说下去。
　　“从我上次调查的情况来看，能有这个本事的，只有舒飞羽。”下人们早已被遣得远远的，屋里只剩他们三个，说话也就不必忌讳，“皇宫以前是有影守的，他们一男一女，一个力敌万夫，一个心细如尘，共同守护着皇宫和陛下的安全。然而，上次他们集体叛变，导致皇宫内守卫空虚，虽然有御林军和侍卫总管，却挡不住真正武功高强之人。我想，以舒飞羽的武功和对皇宫地形的熟悉，再度潜入皇宫窃取各种信息易如反掌。至于他为什么要公布……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要的根本就不是亲手刺杀陛下，而是放出消息，引得天下欲谋反之人群起刺杀，这样乌国内部的矛盾将会全部被激化，所有的谋反势力在这一刻都会出来火拼……我想，他要的就是——乌国大乱。”
　　饶是三朝辅政的张子龄，听到这等计谋，也是胆战心惊。
　　白云飞却立刻问：“如何找到陛下？我们这就去护驾。”
　　顾回对白云飞的反应颇为满意，点点头：“我已让楼儿用江湖方法去寻了，如果不出意外，她会合了那个江湖朋友，就会一起去接陛下。届时，还有劳白元帅同行，助他们一臂之力。”
　　白云飞点点头。这些天，自己也到处寻找昭明帝的下落，却发现竟然有很多地方贩卖昭明帝这次去扬州的路线，本想顺着那条线往下找，却总是在紧要关头断了线索，每每无功而返。或许，追踪之事，还是江湖之人更在行吧。

　　此时，在另一个房间，同样有三个人商量着下一步的部署。
　　“二爷，依您看，接下来应该如何？”一个淡紫长衫的人问。他一头如墨云的长发只用一根竹箸松松束起，狐媚的容颜显得慵懒而诱惑。
　　“既然你来了，这事就交给你安排吧。你们玄武门的算计，我信得过。”说这话的，正是舒飞羽。
　　紫衣男子一笑，拱手道：“好。”
　　他不笑的时候，眼角是弯弯的，恋着一丝媚态。如今笑起来，倒反而如三月最清新的暖风。
　　是的，这个人就是离国第一谋士，令狐凉。离国有四大家族，在机关算数一道，向来以玄武门为尊，其父清微正是离国上一代第一谋士，而在这一代，又以令狐凉的算计最得离王赏识。只是，离国四大家族世代通婚，以保证共掌天下，不生嫌隙。故，四大家族继承人都必须是通婚所出。而令狐凉的生母出生卑微，他是万万做不得玄武门门主的。所以，同样是四大家族的公子，他见了舒飞羽却要叫一声二爷。而真正有资格与舒飞羽等人兄弟相称的，是玄武门另一位公子——他同父异母的弟弟，邑宸。

　　令狐凉看了看天色，道：“看时候小南应该已经回来了，想必他已经探知了昭明帝的下落。昭明帝这次途中遇刺却侥幸逃脱，我们却不能放任他归去，如果乌国那些谋反的饭桶做不了，我们就帮他们一把。”
　　他再度朝舒飞羽和角落里的一个沉默少年拱了拱手：“所以请二爷和云间会和小南，擒回昭明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