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引魂》梅清木秀

4、重逢

　　“阿娘！”名唤念念的小孩儿发出痛苦至极的呼唤，那声音充满了绝望和惊恐，听得殊怨锦心头一沉，未及反应便已纵身而上。

　　“放开她！”殊怨锦五指成爪，尖利的指甲划过一道刺眼的炫芒，目标直冲净尸鬼的胸膛。

　　净尸鬼听到动静，扭过头来。

　　隐藏在长发后面的两只黑漆漆的眼睛发现了花妖，顿时扯出一个极为恐怖的笑：“彼岸花妖，嘿嘿……找到引魂使者，就能找到轮回之路……”漆黑的长发瞬间暴长数十丈，铺天盖地地朝花妖卷来。

　　殊怨锦头皮一麻，脚下急错，迅速躲开它的攻击。

　　“来吧，一起死吧！”净尸鬼左手擒住小女孩儿，右手不断挥舞试图抓住对面的少年。

　　殊怨锦不与它缠斗，只想以最快的方式救走那对母女。刚刚死亡的魂魄极为脆弱，若无鬼力支撑，稍有不慎就会魂随神灭。

　　因着这层顾虑，殊怨锦反而束手束脚，无法发挥全力。

　　正僵持中，一团赤色光芒从斜刺里疾射而来，如同炮弹一般撞向净尸鬼。

　　这一切发生得猝不及防，净尸鬼什么都没看清就被撞得连退几步，顿时惨嚎一声，手中脱力，小女孩的鬼魂也随之摔飞出去。

　　殊怨锦纵身一跃，自半空将她一把抱住。

　　小丹狸稚嫩的声音在黑夜里显得格外清晰，隐约带着一点兴奋，“你果然和我一样，看得见她。”

　　殊怨锦这才看清原来半途杀进战局的竟然是那名仙门弟子的灵宠。

　　小家伙的三条尾巴还摇得飞起，不知在高兴什么。

　　既然它在，那么那个人应该也不远。

　　这般想着，扭头一看，果然见到一道白色身影伫立不远处。斜背名剑，身姿挺拔，眉宇之间透露出温和内敛之气，顶峰剑者的气质跃然而出。

　　净尸鬼同样嗅到了危险的气息，正欲寻机脱逃，却被小丹狸拦住了去路。

　　“想逃到哪去呢？”小丹狸冲它龇了龇牙，发出野兽的低吼。

　　净尸鬼顿时慌了，匆忙之中抓住小女孩的母亲，将她挡在自己身前。

　　“不好！”小丹狸眼见净尸鬼手中有一个女人的鬼魂之后，气得牙痒痒的，楼雪晴亦同样多了几分忌惮。

　　“殊怨锦，该你上场了！”小丹狸知道，刚才花妖的每次攻击都巧妙地避开了那个孩子和女人，想来是有应对之法。

　　殊怨锦看了它一眼，倒也配合，双掌运化，漫天花瓣利似刃，如狂风暴雨般杀向净尸鬼。

　　净尸鬼已是穷途末路，自知逃无可逃，逼命一刻，强提鬼元，顿时修为暴增，竟冲破阵法！它的速度快不及眨眼，比常人高出一大截的身体如同一座大山，每踩一步，地动山摇，伴随着轰隆隆的巨响飞快地朝殊怨锦冲过来！

　　“邪物！”正在这时，楼雪晴手持照雪剑，足尖一点，纵身挡在殊怨锦的身前，凌利剑招刺向净尸鬼。

　　殊怨锦怔愣地看着前方这道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心绪翻腾不已，根本移不开眼睛。

　　就好像，他已默默注视这道背影很久很久。

　　净尸鬼十分难缠，加上手中又有女人作为威胁，楼雪晴投鼠忌器，无法将它一举诛杀，不禁微微皱起眉。

　　“可恶！”小丹狸龇起獠牙，昂首弓背，猛得扑向净尸鬼，咬住了它的右手。

　　净尸鬼发出恐怖的嚎叫，抡起胳膊狠狠甩了一下，小丹狸险些被甩飞出去。

　　楼雪晴怒目一沉，“放肆！”一道凌厉剑气狠狠刺中它的胸膛。

　　“啊！”净尸鬼的胸膛被捅穿，恐怖黑气自伤口处源源不断地冒出来。它就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战得越发癫狂，这时也顾不得手中的女人，一把掐住小丹狸的脖子，只想将它碎尸万段。

　　眼见小丹狸情况危急，殊怨锦赶紧揪中时机扯住它的头发一把将它拖了过来！右手五指扭曲似爪，狠狠贯穿它的胸膛！

　　净尸鬼嘴张眼突，连惨叫都发不出来。身体“咔咔”颤了两下，顿时碎成一堆白骨散落在地上，被轻飘飘落下的破烂衣服盖住。

　　女人终于脱困了，第一时间飞过来一把抱住她的女儿，母女俩紧紧抱在一处。

　　黑色的鬼魂时而清晰时而虚无，看起来随时会消失不见。

　　“主人，她们快魂飞魄散了。”小丹狸有点着急，在她们身边绕来绕去跑了几圈，急得抓耳挠腮，“快想想办法呀……”说完像往常一般准备跳上楼雪晴的肩头，却在半空中却被一双手捉住。

　　小丹狸：“？”

　　殊怨锦将小丹狸抱进怀里，面无表情地看了楼雪晴一眼。

　　对方眼中闪过一丝惊诧，但神情依旧温和，“你这是何意。”

　　殊怨锦：“从现在开始，它是我的。”

　　说完，也不管主人同不同意，直接带着它施展轻功离去。

　　这一招实在出乎意料，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连小丹狸也彻底懵了。

　　眼见花妖身影飘忽，一路踏叶点花，带着它不知要跑上哪里，小丹狸莫名其妙地问：“引魂使者，你抓我做什么？”

　　殊怨锦猛得停下了脚步，却不是因为小丹狸的问话，而是因为不知何时阻拦在前面的白衣剑者。

　　楼雪晴持剑而立，素白的衣裳纤尘不染，看起来十分优雅从容，“抱歉，它是我的，你不能带走。”

　　殊怨锦抱着小丹狸连退几步，俊美的脸上满是杀意，“那我就杀了你，再将它占为已有。”说完化出黑色的尖利指甲，起招落式，杀气腾腾。

　　片片花瓣狂飞漫舞。血光笼罩，花妖催动灵力，招式诡谲多变，幻行走位，杀招连出。

　　楼雪晴从容应对，以守代攻，巧压对方凌利杀招。“只要你放了它，我不会为难。”

　　“不可能！”殊怨锦的回答斩钉截铁，可惜无论如何都伤不了剑者分毫，正心急间，怀里突然一空，原是小丹狸趁他分神之际，挣脱束缚逃了出来。

　　“你！”他眼睁睁地看着它跑向楼雪晴，不敢置信地瞪大双眼，“你为何……”分明满脸气愤，眼中却浮现一丝委屈。

　　小丹狸趴在主人的肩头，眨了眨眼睛，不知所措地问道：“怎么办，他好像伤心了。”

　　“是啊，看起来是你伤了他的心，这可如何是好。”话语中隐含揶揄。

　　殊怨锦只觉得眼前这一幕十分碍眼，让他起了真正的杀心，刹时间煞气翻腾，凶光毕现。

　　楼雪晴望向他，声音温润悦耳：“且慢。”说着向前一步，温和劝道：“使者大人，我想，你对它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先让我们止戈暂休，好生商量。”

　　殊怨锦恶狠狠地盯着他，怒而转身，“不必了，不过是一只小兽，我已经失了兴趣。”

　　楼雪晴：“真是抱歉，承蒙使者大人错爱，但它是我未来之血契灵兽，不能违背主人意愿，若你强行要带走它，恐会使它陷入险境。”

　　殊怨锦冷笑：“呵，如此说来，更是留之无用！”

　　小丹狸可听不得这话，冒出头来抗议：“喂，你也太不讲道理了，我跟你无怨无仇，你为何要掳我，继而要杀我。’

　　“玉衡仙门之人，都该杀！”

　　“想杀它，恐怕没这么容易。”楼雪晴身形微动，阻了他的去路，“我见你方才出手救那对母女，想来并非好杀之人，为何要用杀戮来掩饰自己。”

　　“只是看不惯而已。”

　　“既然已出手相助，何不再多行一善，让她们脱离苦海，轮回转世。”

　　“哼，异想天开，别以为我不杀你，就能对我指手划脚，闪开！”说完欲将眼前碍事之人推开，宽大的袖子却突然动不了。殊怨锦疑惑地低下头，只见小丹狸伸出两只爪子抓住他的袖子，可怜巴巴地说道：“她们魂体将散，若无人相救，便将永生永世不入轮回。这份苦罪，太沉重了。”

　　殊怨锦转头去望，惊讶地看见那个可怜的女人抱着孩子飘荡在不远处，正承受撕魂之刑，那薄如蝉翼的黑影化为缕缕黑雾，四散飘飞，仿佛随时都会化为乌有，彻底消散在风中。

　　殊怨锦这被这一幕绊住了脚，怎么也迈不开步。

　　小丹狸适时开口求情：“拜托了。”

　　殊怨锦被它缠得没办法，默默地看了一会儿，说道：“我无法助她，她心中还有执念未解。”

　　小丹狸：“什么执念。”

　　这时，女人慢慢地飘到他们面前，脸上分明是一双没有瞳仁的恐怖眼睛，却能清楚地看见其中盛满凄楚，“我还有一个女儿……”

　　殊怨锦：“我知道。”

　　女人像是找到了救星，赶紧抱着小女儿跪下，剧烈的撕魂之刑正折磨着她，她却似无知无觉，满怀期望地问道：“求你……求你帮我找到她，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她还那么小，这么多年在水里冷不冷，会不会怕……我都没有好好抱过她……”说完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小女儿心疼地看着母亲，想为她擦掉眼泪，却发现她已经没有泪可以流了。

　　楼雪晴目露不忍，可惜这种情况他也爱莫能助，唯有来自冥界的引魂使者能帮她。

　　殊怨锦原想袖手旁观，但心里却隐约有一道声音催促着让他去完成此事。

　　“好。”他听到自己言不由衷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