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引魂》梅清木秀

5、相杀

　　女人激动地不住磕头，“多谢使者大人。”满怀希望地望着他，脸上尽是悲戚与感激。

　　殊怨锦轻轻地一扬袖，手中赫然多出一盏青灰色灯笼，此灯造型十分简单，通体浑圆，只在下方坠了一条白色流苏，青色的火焰看起来十分诡异。

　　这便是聚魂灯。

　　“现在告诉我，她的名字和生辰八字。”殊怨锦手持聚魂灯，青色光芒在脸上跳动，衬得一双赤眸愈发冰冷。

　　女人忙不迭地道：“她叫李思，生于……”准确地说出孩子的生辰八字。

　　殊怨锦点了点头，指尖凝光，一笔一划，快速于虚空之处写下李思二字，飘浮于空中的字迹散出发淡淡的青色光芒，他闭上双眼，口中轻念道：“黄泉鬼门开，青灯引魂来。”

　　话音刚落，脚下忽然鬼气翻腾，一团小小的黑色身影出现在眼前，慢慢地不断汇聚，形成一个小娃儿的模样。

　　尽管还没有看清她的模样，女人已经惊喜地不知如何是好，大声喊道：“思思！”带着小女儿飞奔而上，将她拥进怀里，仿佛抱着此生最珍贵的宝物。

　　名唤李思的孩子，也就一岁多一点，还那么小，她什么都不懂，只知道母亲抱着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不知她为何哭得那么伤心，那么悲恸。可是，她终于被母亲找到了啊，不再孤零零地飘荡于世间，真好，以后不会再分开了吧。

　　小孩儿又高兴又委屈，显得有些不知所措，只是定定地瞧着她们，小小的手掌紧紧抱住了母亲。

　　李念伸手想碰她，又有些迟疑，隔了好一会儿才摸摸她的脸，小小声地喊了一声：“姐姐。”

　　这一声姐姐让母亲的心都碎了，抱着两个女儿哭得肝肠寸断。

　　楼雪晴一声轻叹，对殊怨锦说道：“望使者大人相助，让她们轮回去吧。”

　　这一次，殊怨锦没有拒绝，指尖捏决，合掌一击，闭目念咒：“开鬼门，入轮回，幽冥彼岸幻长虹，接引众生入大通。黄泉之路，开！”

　　话落，眼前场景变幻，辟开一条望不见尽头的长路。

　　此路阴森曲折，诡谲莫测，通往未知的最深处。大片的彼岸花沿路盛放，在风中微微颠颤，凄绝美丽，烧得如同失了火的原野。眼前不见星辰日月，不觉时光流转，无生，更无声，唯有一盏盏绿色鬼灯飘浮在半空，若隐若现，指引亡魂通往幽冥之狱。

　　传说中的轮回之路赫然呈现在眼前。

　　殊怨锦一摆手，“去吧。”

　　那女子感激地朝他深深一揖，一手抱着一个孩子，慢慢地飘向那不知名的幽冥深处。

　　两个孩子趴在她的肩头静静地往回望，尽管没有瞳仁，苍白的脸庞看起来有些恐怖，可那乖巧安静的模样不但不会吓人，反而让人生出无限感慨。无论发生什么，无论是生是死，只要和母亲在一起就能感觉到安心。她们果然是亲姐妹，连动作也几乎一致，不约而同地歪下头，小脸贴上去轻轻蹭了蹭，而后幸福地闭上眼。

　　女人万分小心地抱着她们，生怕心爱的孩子再次消失，受到丁点的伤害。

　　飘忽的鬼魂渐行渐远，直至行至彼端，最后消失不见。

　　楼雪晴从头至尾看在眼里，望着花妖的背影，静立一旁，若有所思。

　　殊怨锦见事情告一段落，准备离开的时候，楼雪晴突然叫住他，“不愧是冥界引魂使者，果真出手不凡，雪晴代这些受苦的亡魂谢过了。”

　　“举手之劳而已，不必惺惺作态。”

　　楼雪晴：“只是我还有一事不明，方才阁下突然对我的灵兽动手，究竟为何呢？”

　　殊怨锦毫不留情地讥讽：“你并非它最正确的选择。”说完，看了一眼在他肩膀上乖乖趴着的小灵宠，语气更加不耐：“你真的不跟我走？我们才是同类。”

　　小丹狸有些不好意思：“其实……还是有差别的……”

　　殊怨锦脸色一沉，“那就没什么好说了。”

　　“何必急着离开呢？”楼雪晴挡在他面前，笑意盈盈地望着他。他生得俊美，双眼狭长，眼尾上扬的弧度恰到好处，这样凌厉的眉眼，偏偏搭配一双含笑的唇，“想让它跟你离开，也不是没有办法。”

　　“主人……你……”小丹狸没想到主人说变心就变心，不敢置信地望着他，中间的金色兽瞳泛出点点委屈。

　　“小丹狸还小，未与我签定血契，你若是喜欢，可以试着与它多相处，签定血契讲究一个心甘情愿，说不定假以时日，它会认你做主人……

　　“谁说我喜欢它，我……”

　　楼雪晴朝它示意，小丹狸立即反应过来，点头如捣蒜：“没错，我也会考察谁适合与我签定血契的哦……”

　　“自作多情。”殊怨锦冷漠地扭过头，“休要纠缠，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别走呀……”小丹狸嗖地一下跳到他身上，撒娇似地蹭蹭他的脸，“我与你一样能看见世人所不能见的鬼邪妖怪，我还会帮你打坏人，会和你一起修练，一起变强……”

　　“……”殊怨锦一把将它挥开，“都说了不需要！”

　　说完，突然觉得袖子沉甸甸的，原是小丹狸没被拍下去，而是伸出两只前爪抓住了他的袖子，挂在那荡呀荡：“别赶我走，拜托了。”

　　“唉，我的小灵兽，怕是留不住了。”楼雪晴装模作样地叹气。

　　殊怨锦懒得理他，打算抓住小丹狸把它扔出去。

　　结果被这小家伙灵活躲开了，在他身上玩起了捉迷藏，从左边绕到右边，飞来蹿去。殊怨锦伸手去抓，居然三番四次扑了个空。

　　而它不仅毫发无损，还用三条尾巴缠住他的手腕，“殊怨锦，你的手好凉呀，我帮你暖暖。”说完抱住他的手臂，不动了。

　　楼雪晴趁热打铁：“使者大人，你可知，以你现在的状况，接下来会遇到许多麻烦，身为引魂使者的你，一定会招来各种鬼邪的接近，而我有责任除邪尽祟。”

　　“所以，你也想除掉我吗？”殊怨锦捏住小丹狸的后脖子轻轻一抛，将它抛回楼雪晴手中，面上尽显愠怒。

　　“别误会，我只是想借助你的力量，让这世间所有孤魂野鬼回到它们该回之地。”

　　“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帮你？”

　　楼雪晴敛了唇边的笑意，背后斜背的照雪剑破鞘而出，剑意逼人，声音更是低沉了几分：“就凭我手中这口剑。”剑尖一指，冰冷寒芒拉开战局！

　　“逼人太甚。”殊怨锦终于彻底被激怒，决杀在心，手中急绽星火之光，熊熊鬼火怒焰狂燃。

　　肃杀之气弥漫四周，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楼雪晴气息沉稳，无边剑气不断汇聚，威压四方。

　　“非是相逼，而是不得不为。”

　　“哈，由我亲身送你一程，你也该瞑目了！”殊怨锦冷笑数声，杀意翻腾，发挥全力强攻。

　　楼雪晴立即护住周身，身影翩然，潇洒如风，退让闪避。

　　“这就是你惹怒我的下场。”

　　“雪晴仍是希望你能考虑我的建议，冥界内部失序，鬼魅乱世。只要我们两人合力，就能保持两界平衡，否则，冥界之主难逃再次被封印的命运，而你们也会牺牲更多的战力。”

　　“信口雌黄！我绝不会与你合作！”

　　“那……雪晴只好得罪了。”楼雪晴扬剑刺向对方！

　　殊怨锦脚步急错，临危闪避，飞扬的发丝拂过紧锁的眉头，“轮回·恶堕！”双掌一击，眩目光芒炸开，眼前忽现地狱景象，刹时间天地变色，以两人为中心，脚下变成了地府暗河！那是地府的忘川河，河水呈血红色，里面密密麻麻布满无数恶鬼孤魂，河上腥风扑面，虫蛇遍布，魂魄堕入其中，将受虫蛇啃食之痛，钻魂蚀骨之刑！

　　成千上万的森森的窟窿鬼爪自河里冒出来，扣住楼雪晴的脚踝，尖锐的指甲刺进血肉之中，凶狠无比，力大无穷，要将他拖下无尽深渊！

　　楼雪晴沉足一踏：“千秋明鉴！”照雪剑高高举起，再轰隆一声直插入地！气流激荡，碎地裂石。

　　只闻崩然一声，幻影碎散！

　　殊怨锦被这强大的剑气震得连退数步，一番缠斗之后，体力渐失，渐落下风。

　　楼雪晴声音低沉，语调平静：“到此为止了。”

　　剑芒瞬划，目乱睛迷，殊怨锦什么都没有看清，身上被划伤数不清的伤痕，对方手腕一转，以剑柄为武器狠狠击中他的胸口，殊怨锦顿时闷哼一声，身体摔飞而出，重跌在地。

　　他狼狈地抹去嘴角鲜血，胸膛剧烈起伏着，心口疼得像裂开一般，眼中满是不甘。

　　“得罪了。”楼雪晴朝他伸出手，却被用力打开，“别碰我！”

　　“我是无奈才出此下策。”

　　殊怨锦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气空力尽，恢复不及。

　　这具身体，始终还是太弱了。

　　“你感觉如何。”楼雪晴见他呼吸越来越急促，脸色惨白，上面布满汗珠，赶紧托住他的手臂，“心神大乱，不好。”伸出一掌抵在他背上，“让我助你。”说完以仙门秘法为他疗伤。

　　殊怨锦只觉一道真气灌进心口，转入丹田，缓慢游走于周身经脉，翻涌的血气渐渐趋于平静。直到缓过这阵不适，他慢慢睁开眼，模糊的视线里映照出眼前熟悉的容颜，对方关切的话语不知为何，让他眼眶涩然，更让他心潮起伏不已。

　　“你……”他痛苦地捂住头，伸出另一只手紧扣住楼雪晴，镶绣银色暗纹的衣襟被僵硬的指尖扯得扭曲变形。他就这样一瞬不瞬地望着他，手指用力到发白，手背青筋毕露，那么用力，不知是想推开他，打破这令人窒闷的沉默，还是想抓住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