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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病危(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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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进了内室,室内闷热的气息他也受不来,宛晴住的小院正厅里坐着问着宛晴的脉案,看了半天也知道太医并未看出任何病症来,左右不过是些祛热温补的方子换着用。先头发热还好,冰块冷帕敷着,保不齐就退烧了,如今倒好,一副药下去就发冷了,眼见着红润的脸惨白惨白,嘴唇乌紫,听得先前的药还是宫女口渡的,怕是真的不好了。
他如今还未派人通报给董鄂家,老爷子那里也先瞒着,若是明日真的不好了再作打算。如今只是用人参吊着,温补的方子养着,撑时日了。皇太子那边传来消息说太后已经睡下了,康熙也不多留,嘱咐了惠妃好生看着,说宫中药材应有,要用只管取,便带着皇太子回了。
惠妃见八阿哥和九阿哥还在,打发了人送九阿哥回了阿哥所,才对八阿哥说:“今日的境况你也是见着了的,宛晴这病来的蹊跷,怕是有人在背后做了手脚。她身边无半个称手之人,如今皇帝怕是有所怀疑,独独让我守着。趁着宫门还未下匙,赶紧去找你大哥,老爷子前先日子遣人送来了宛晴的启蒙老师,便是个神医。这次宫里的太医怕是不能尽心了。”
八阿哥听得这话,心知是惠妃关心则乱,一个格格病了,哪能由皇子荐医,须是皇帝问起之后才有的一招,这慌忙的弄来,还不实实着皇帝的猜忌?八阿哥应着,眼却忍不住想去瞧宛晴,想起当年她在风地里晕了带她求医时医生说过,她胎里带出来的弱症,一生离不得温暖的南地。当时只当是大夫为显圣手,夸大其词,如今看来却是有几分道理。
惠妃亲自去看药,八阿哥把多余的丫鬟都遣了出去,留下刚刚以口渡药的丫鬟在旁伺候。他轻巧的走到床边,看着中午时分还古灵精怪的丫头现在奄奄一息的躺在病榻上,心中很是难受,他用手试着她的体温,触手冰凉,汗水将头发都湿透了,他让那小丫头找来杭娟和一瓶烈性的竹叶青,亲手将她的头发用绢布裹了放到一边,又拿起另一块绢布沾了酒,轻轻擦在宛晴的两颊和太阳穴上,又在她唇上点了几滴。做完这些,又对丫鬟说,趁娘娘不在,你用酒给格格擦擦身子再换一身薄衫,无比保证透气,格格虽是发冷,确实内热不散,用这栀子,竹叶白菊配酿的竹叶青是最好不过,不过娘娘们多是不敢这样冒险的,你多担待些,格格好了自然赏你。
小丫鬟半信半疑的应了胤禩,见他出去,快速的将宛晴又湿透的身子用酒擦了一遍,换上极为轻薄的绸衫,又将她身边的暖炉放远些,又拿酒浸湿了的娟子裹在她的脚心,做完这些,又焚上杜衡,冰片等制成的香饼,以祛除房中浓重的酒味。只不过此时的房间早已药香浓厚,那还能闻见酒味呢?
八阿哥见小宫女端出用过的酒,才招呼着其他的宫人们进去服侍宛晴。眼见着宫门快要下匙,八阿哥才别了惠妃回到阿哥所。不想,阿哥所里八阿哥九阿哥十四阿哥三双晶亮的眼睛正盯着他看呢。
八阿哥头疼的看着弟弟们,也不好拂了他们的意,硬着头皮坐下来。宴会结束后,还未来得及回到阿哥所,就被皇父拉着去了西暖阁,又被宛晴的病闹了一通,到现在才有时间给弟弟们解释。“老九,今天的事不过是个意外,八哥对着太子,那是君臣之义,左右不过是为着咱们日后的日子,千万别为了这些小事兄弟间有了间隙。”
老九闪闪的眸子里就有了光:“八哥说这话让我无地自容呢?弟弟何尝不知,只是咱们都大了,哥哥明年也要开府出宫,弟弟是怕这时日渐短,哥哥人大了,有自己的家事再不管弟弟们了。”
八阿哥见弟弟强忍的撒娇,心里念着慈宁宫那生死未卜的,没由来的难受,拉过弟弟就搂在怀里:“哥哥不会不管你的,咱们是最亲的人啊,哪能那么容易就分开了。只是弟弟日后若是有了自己的福晋,怕是会把哥哥忘在脑后的。”
九阿哥就已经几乎落泪了,他今天是真的怕了,中午还活蹦乱跳的一个格格,一时不见就变成那床榻上的一堆死肉,他不期然的又想起早先哥哥与皇太子在一起的亲热,他纵然是天潢贵胄的皇阿哥,也不由得生出人命不由人,人心难定的心思,从慈宁宫回来就拉着十弟十四弟一阵的唠叨着不相忘不相负的话,弄得弟弟们都以为这孩子魔障了。听得外间的太监来请脉,一问之下,才知道是太后身边的宛晴格格无由病重,怕是有传染,让太医给阿哥们请平安脉,才明白九哥先前的恐慌和胡话,三个小阿哥战战兢兢跑到八哥的院子等着他回来安慰。
兄弟四人就这样抱着,也不管热不热,八阿哥呼噜着弟弟们的头,安慰了好一阵子才说:“董鄂格格生病,皇玛麽必然是最心痛的,你们从明日起都要到皇玛麽那里请安。十四记着,千万别带十三过去,你们也是千万别在皇玛麽面前提起十三。”
兄弟们也不管八哥说的什么,只是一股脑应了。八阿哥又揉了弟弟一把,吩咐了太监们准备夜宵,服侍弟弟吃了打发人去弟弟们的院子里通知了,弟弟们歇在他这里,才吩咐贴身太监高明在明早在朝房前堵着大阿哥,交代惠妃交代的事情。
惠妃回来时,胤禩已经走了。她静静坐在床前,看着眼前的女子,她和她母亲很像,一样的清丽容貌,一样的沉默不语。可她知道,这个姑娘并不是奴颜婢膝的妥协,她看的通透,在这皇城之中,多言便是一道保命符。如宜妃那样的人,不也用一个粗浅豪气来掩盖了骨子里的精明么?可如今,她躺在她的面前,那么无助那么苍白,在生命伊始,她未来得及得到母亲的疼爱,在这即将结束的时刻,又没有至亲陪在身边,她似乎正应了叶赫那拉氏的传说,每个女子都将孤独永生,不是早殇便是孤独终老。
欣悦,你逃脱了的,她要承受,你承受了的,她却要成倍的忍耐。她是你的女儿,是你和他的女儿,若是你不想从此失去,就放她回来吧,她还没见到她阿玛,她还未完成她阿玛的心愿啊。
惠妃双手抚上宛晴清瘦的面颊,一夕之间,那个活泼灵动的孩子就变成这样一个手枯瘦的人,怎么能不让人心疼。皇太后的那场发作,大概也是知道了内情吧,不知道是谁这样狠心,竟然害这么一个孤女。
过了午时,惠妃并未听从劝诫,依然守在宛晴身边,那个喂药的小宫女正跪在床前为宛晴擦拭身子,却发现她的体温渐渐回暖了一些。心道八阿哥真是神人,一壶竹叶青就将这将死之人拉回了。惠妃歪在贵妃椅上,见擦拭的宫女动作轻柔温和,不带着些情意,不由得心生好感,轻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了?”
小宫女立即面对着惠妃到:“奴婢名叫如意。今年十五了。”
惠妃“哦”了一声,又说:“你原先是在什么地方伺候的?”
“奴婢是专门伺候太后娘娘糕点的,自格格入宫之后,被太后娘娘分派来伺候格格。”
“恩,这次你救格格有功,本宫自会赏你,等格格大好了,本宫会求太后将你赏给格格的。”
如意忙给惠妃磕了一个头,惠妃受礼了又让她继续给宛晴擦身。过了许久,太医再次诊脉,见着宛晴的脸色慢慢红润起来,体温也渐渐回升,只是还未清醒。一一回了惠妃,又改了方子煎药。惠妃听得太医说宛晴好些了,亲自去看了,着人去皇帝、太子、太后那里回了,嘱咐了如意仔细看着,便也去偏殿躺着休息。
如意守在宛晴身边喂了药又用竹叶青给她擦了一遍,才悄悄的出得门来,确认周围没人了才将手中的绢布藏在花园东南角的海棠树下,然后才到小厨房命人给宛晴熬上一碗清粥备着。
毓庆宫里的太子彻夜未眠,何人如此大胆,竟然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动手,还得逞了。手里拿着浸了竹叶青的绢布,英俊的凤目里透出十分狠意,敢动孤的人,那孤也不吝赏你个好死。
八阿哥心知宛晴病得蹊跷,只不只是谁下的手。宛晴虽然从胎里就带有热毒,可如今这天气,一没有冷风而没有冰雨的,那容易就这么邪寒入体了。但依着八阿哥的心思,太子爷才生了拉拢的心思,要受到牵连的不会是一个无权无势的姑娘,该是他们这群阿哥才是。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对一个女子下手?八阿哥突然想起皇太后的态度,心里一沉,却是明白了。细细的回想起关于自己和太子还有宛晴三人之间的相处,一个人名浮现在他的脑中。只是这个人,为何兵行险招,于情于理都不可能的事情,可偏偏就都能对上号。八阿哥躺在床上,眼睛看着床顶的雕花,心情烦躁,这时,躺在身旁的九阿哥却咕噜着翻了身,手脚缠在八阿哥身上,嘴里说了句:“八哥不要走,咱们兄弟一起睡。”八阿哥笑呵呵看着睡得脸红红的弟弟,把那些心思都甩开,抱着弟弟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