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大叔》番瓜小笼包

7、七

　　警察局里，蔡铭铭早已穿回了衣服，却还是止不住的发抖，冯东海把自己的外套披在他身上，他还是抖的很厉害，低着头像是在看着自己的手，其实眼睛里什么都没有看见，只是眼神发直的低着头。

　　负责给他们做笔录的警察看他这样实在可怜，说：“我给你俩倒杯水吧。”说完，起身去柜子里拿了两个一次性杯子，去饮水机里倒热水。

　　冯东海连忙起身，接过警察手中的杯子。

　　警察问：“你是他叔叔？”

　　“嗯？”冯东海没想到警察忽然这么问，一般来说，大家都会先问‘这孩子是你的亲戚？’或者‘这是谁啊？’，而不会一下带着关系的问出来。

　　警察似乎看出了冯东海的疑惑，朝蔡铭铭偏偏头，说：“他打电话报警的时候一直哭着喊‘快救救大叔’，‘大叔快被人打死了’之类的话，我们刚开始还以为是打架斗殴要出命案了呢。”

　　冯东海一下子没了话，回头去看蔡铭铭，他还是一副表情呆滞的样子，看来真的是被刚才的风波吓坏了。

　　可是冯东海没有想到蔡铭铭报警的时候竟然说了那样的话。

　　其实就算他什么都不管，直接跑了，自己也不见得会怪他。

　　冯东海心情复杂起来，走过去把纸杯放到蔡铭铭手里，蔡铭铭接过纸杯的时候抖了一下，似乎是被水温烫到了，之后双手捧着纸杯，宝贝似的放在腿上。

　　过了一会儿，热水的温度终于使蔡铭铭恢复了一点知觉，他深深的呼出了一口气，慢慢的平静下来了。

　　警察开始问刚才的情况，他问一句，蔡铭铭答一句，若是有冯东海知道的事情，他也能补充一点。

　　笔录做完，又有一个警察敲门进来，和这个警察说了两句话。

　　做笔录的警察回来，告诉蔡铭铭和冯东海：“你们交上来的那个储存卡里面，有很多不堪入目的照片，男女都有，我们怀疑他们以找工作的名义拐骗年轻人□□，当然，其中也不乏有自愿的。这种打着演艺招牌的小公司，没什么实力，只能干这种勾当。”

　　那警察啧了一声，摇着头说：“你们这些小年轻，一个一个都在想什么，还想着当明星？明星有那么好当的吗？就是有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的人太多了，他们这种小公司才能骗了一个又一个。”

　　蔡铭铭本来已经慢慢平静下来的身体又开始发抖，纸杯里的水剧烈的晃动着。

　　其实这才是正常人的想法不是么。蔡铭铭想。

　　其实他早就知道大家都是这么想的，甚至连大叔也有这种想法，但是他一直不愿意去面对这些质疑，他觉得只要自己努力，就一定能成功。

　　他早就知道大家的想法。

　　打工时，经常有人问他：“铭铭，你以后打算做什么呢？”

　　蔡铭铭总是会笑着说：“我要当明星啊。”

　　所有的人听到这句话都觉得他是在说一个笑话，如果他认真地解释，那么‘当明星’这句话就会从一个普通的笑话变成一个滑稽的演出，听到这些话的人的表情也会慢慢变得讽刺。

　　即使是在说出“努力吧”或者“我觉得你能行”之类鼓励的话的同时，也掩饰不住嘲笑的表情。

　　蔡铭铭知道他们在听到自己的目标的时候，心中在想什么。

　　好高骛远、不切实际。

　　他顶多只是对着那些说笑着走开的人们的背影，轻声的说一句：“我真的是认真的……”

　　后来，慢慢的，蔡铭铭渐渐不再和人争论他对待这个梦想有多认真。

　　因为所能换来的，大多是嘲笑。

　　即使他努力不去在乎那些质疑和嘲笑，它们也已经变成插在他的心上的针。

　　而今天，这个警察的一句话，像是一块磁铁一样，将深藏在他心底的那些针一起吸了出来，刺得他生疼。

　　蔡铭铭一直相信，只要自己努力，就能成功。

　　可是，或许，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不是只凭努力，就能做好的。

　　蔡铭铭像是石像一样看着手里的水杯，他觉得自己的脑袋已经变的一片空白，有那么一瞬间，他什么都不想去想了。

　　冯东海还在和警察商量：“那蔡铭铭的那些照片，能不能……”

　　“那些照片我们得作为证物保存，你放心，不会流传出去的。而且，你们的照片尺度并不大，就算他们拿着那些照片，也对你们构成不了任何威胁。”警察说完，忍不住啰嗦了几句，对着冯东海道，“不过我说啊，他年龄小也就罢了，你是他亲戚，怎么也跟着小孩疯？做什么明星梦，还不如让孩子好好学习。”

　　冯东海没有辩解，苦笑了一下，说：“我也没想到。”

　　“也是。”警察点点头说，“一般养女儿的都会多操心安全，养男孩的谁能想到这些，正常人也想不到会碰上这么些个变态。”

　　冯东海咧嘴笑了笑，这个笑容牵扯到脸上的伤，有点疼。

　　做完笔录，冯东海和蔡铭铭走出警察局，外面的天气还是很冷，蔡铭铭手脚冰凉，身上还披着冯东海的大衣。

　　蔡铭铭拽下冯东海的大衣，递给冯东海，说：“大叔，我先回去了。”

　　冯东海见他情绪不稳，自然不敢让他一个人回去，说：“我给刘鹏打电话让他来接我们，你再等一会儿吧，我们回去吃个饭。”

　　刘鹏很快就开着店里面的面包车过来了，看到打架打的鼻青脸肿冯东海和蔡铭铭，惊讶的说：“你们这是怎么了？”

　　冯东海让蔡铭铭坐在后座，自己坐上了副驾驶，一边让刘鹏开车一边把事情的大概说了一遍。

　　刘鹏听到那公司的恶心勾当很是生气：“光明正大的抢人，还没王法了。”然后转脸看到冯东海的脸，又忍不住笑出来：“我说老冯，我原来怎么都想不到原来你还有这么热血的一面，竟然还能跟人打架啊哈哈哈。”

　　冯东海说：“碰上这种事儿能不打么？”

　　“得打！”刘鹏从后视镜上看了一眼蔡铭铭，“要是我在那，我也得打，要是下次再有这种事，你得把我也叫上。”

　　冯东海说：“这种事一次就够够的了，哪还能有下次。”

　　蔡铭铭坐在后座，没有精力去听前面的人说了什么话，他一坐上这辆小面包，就觉得有一种熟悉的气味，让他慢慢的安心下来。

　　他把整个身体都缩在座位里。

　　刘鹏又从后视镜里看着蔡铭铭，问：“老冯，你看铭铭是不是有点不对劲儿，我怎么看他脸那么红。”

　　冯东海扭头一看，果然看到蔡铭铭脸红红的，马上让刘鹏把车停在马路边上，然后到车后坐去看，把手背搭在蔡铭铭额头上。

　　“怎么样？”刘鹏扭头问。

　　“发烧了。”冯东海说，“估计是冷风吹的，我们直接去医院吧。”

　　蔡铭铭虽然脑子不是很清楚，但是却清楚的听到了‘去医院’这三个字，一想到去医院看病要花多少钱，他马上清醒了几分，坐起来对着冯东海说：“大叔，我没事儿，我不去医院。”

　　冯东海说：“生病了当然得去看看，我身上的带的钱够看个病的，”

　　蔡铭铭就要从座位上起来：“没事儿，我回家睡一觉就好了。”

　　蔡铭铭在这地方有种让人生气的倔劲儿，冯东海叹了口气，对刘鹏说：“开车去我家吧，我家有退烧药感冒药。”

　　刘鹏重新启动车子，说：“你这孩子也是，客气什么。”

　　到了冯东海家楼下，蔡铭铭已经走不动了，冯东海和刘鹏两个架着蔡铭铭走了上去。

　　冯东海的房子虽然不大，但是收拾的很干净。

　　刘鹏和冯东海把蔡铭铭放在床上，刘鹏说：“他这样睡不舒服，把衣服脱了吧。”

　　冯东海应了一声，弯下腰，手伸向蔡铭铭上衣的拉链，眼看就要碰上了，动作却停住了。

　　刘鹏奇怪的问：“怎么了？”

　　冯东海直起身子，说：“就让他穿衣服睡吧，我再给他盖两层被子，出出汗就能好点了。”

　　刘鹏嘲笑他：“那样睡能舒服？怪不得你不结婚，看你这人这样，肯定养不好小孩。”

　　冯东海笑了笑，没吭声，从柜子里拿出两床被子盖在蔡铭铭身上。

　　刘鹏再也没纠结蔡铭铭穿衣服睡得舒不舒服的事情，和冯东海一起把退烧药感冒药给蔡铭铭灌下，就走了。

　　蔡铭铭觉得脑子晕乎乎的，也不知道自己睡着还是清醒着。朦朦胧胧间只觉得心里那些刺化成了红彤彤的烙铁，烫的他快要崩溃。

　　就在这份灼热中，蔡铭铭忽然感到额头上一阵清凉。

　　蔡铭铭睁开眼睛，卧室里开着床头灯，柔和的黄色灯光将这间屋子映得分外温暖。

　　蔡铭铭有一种还在梦里的感觉，他微微转过头，看见正给他换额头上毛巾的冯东海。

　　“吵到你了？”冯东海拿着换下来的毛巾问，和刚换上去的毛巾不同，手上的这份毛巾还带着蔡铭铭的体温。

　　蔡铭铭想摇头，但是只要一动，头就疼得像要裂开一般，太阳穴猛烈的跳着疼。

　　蔡铭铭盯着冯东海手上的毛巾，他觉得自己似乎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待遇。

　　“我不知道这东西有没有用。”冯东海解释说，“我看电视上很多人都这样做。”

　　冯东海的脸上还挂着彩，是那时候和那个男人打架时留下来的。

　　蔡铭铭忽然觉得喉咙发痒，鼻子发酸。

　　“怎么了？”冯东海问。

　　“大叔……”蔡铭铭轻声说，“我……不想当明星了……再也不想当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生病的人总是很脆弱，蔡铭铭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觉得心像是要裂开一般的疼。

　　他本来是不想哭的，可是那些温热的液体不受控制的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我再也不想当明星了。”蔡铭铭努力用平静的语气说出这句话，然后咧嘴笑了笑，把被子拉起来，盖住了头。

　　冯东海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他也什么都没说，只是慢慢的吐出了一口气，伸出手摸了摸蔡铭铭露在被子外面的头发。

　　这并不是最直接的安慰，但对于现在的蔡铭铭来说，却是最有用的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