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大叔》番瓜小笼包

8、八、

　　因为盖了两层被子又穿着衣服，蔡铭铭第二天早上起来，贴身的衣服全被汗浸湿了，被子里潮热潮热，像是桑拿房一样。

　　蔡铭铭坐在床上，看着陌生的房间，脑子里还有点糊涂，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自己是在哪。

　　他一边慢慢的环视这个房子，发烧过后，他的太阳穴还在隐隐作痛，脑子里像是被纱罩住了，白茫茫的一片空，什么都想不出来，似乎现在的一切都不真实，自己还在梦里一样。

　　但是即使是在梦里，蔡铭铭也很快认出这房子的所有人。

　　算不上整洁却也不邋遢，家具并没有刻意搭配出什么风格，甚至于家具摆放的位置都随意而懒散，整个房间却让人觉得说不上来的舒服和亲切，就像房子主人给人的印象一样，似乎只看着这间屋子，就能想象道屋子的主人在这里生活的样子。

　　蔡铭铭慢慢的呼出一口气，自言自语道：“这是大叔的房间啊……”

　　蔡铭铭坐在床上，双手拢着膝盖，皱着眉头回想昨天的事情。

　　一想到这是大叔房间，蔡铭铭就感觉自己又回到了现实，脑子里那层朦胧的纱越来越淡，逐渐消失。

　　当昨天的事情在脑海里变得越来越清晰，蔡铭铭忍不住把头埋在还盖在膝盖上的被子里。

　　真像个傻瓜一样……蔡铭铭自嘲的想。

　　他一直觉得自己只要努力，吃点苦算不了什么，他也觉得自己什么苦都能吃，歌唱的不好可以练，舞跳得不好可以学，世界上没有什么跨不去的坎。

　　当支撑着梦想的激情不足以掩盖成名路上的坎坷，到达他可以忍耐的极限时，他才发现这个世界太复杂，自己太天真，很多事情，不是靠激情和努力就可以成功的。

　　在这之前，他也吃过很多苦，当然他知道自己肯定不是世界上最苦的那个人，可是无论什么样的挫折，他从来没有说过放弃的话。

　　因为那些挫折和苦痛都是他自己一个人承受的，承受在自己身上，再多的苦，只要不说出来，就可以当做不存在，就可以当做没有关系了。

　　如果这次冯东海不在，他不知道自己会遭受到什么，或许寻找机会逃脱，或许和那个男人打一架……蔡铭铭长这么大，也不是没有打过架，他知道再凶恶的人也怕拼命的。如果自己拼命，说不定挨一顿揍，也就逃脱了。

　　如果是那样，他大可以自己郁闷几天，然后顶着一脸伤去见冯东海，打着哈哈说不小心和别人打了一架，把这事藏在心底。再害怕，再苦闷，自己一个人，担着担着不就过去了么。

　　如果……如果……

　　蔡铭铭越想越懊恼，尤其是想到自己拼命叫冯东海的名字求救的时候，在冯东海让自己走的时候就抛下冯东海撒腿往外跑的时候……

　　再联想到昨天冯东海脸上挂着彩，却还给自己换毛巾敷额头的情景。

　　蔡铭铭觉得自己的心抽成了一团，他觉得自己可以不用依靠任何人就能凭自己的努力获得成功，结果最后却让对自己最好的人受了伤。

　　自己什么都做不到，还拖累了别人。

　　那个人，还是大叔……

　　蔡铭铭抹了一把眼睛，然后从床上下来，穿好鞋，往外走。

　　冯东海正在厨房做早餐，他本来想煎几个鸡蛋，但考虑到蔡铭铭大病初愈，就改成了煮荷包蛋。

　　蔡铭铭刚走出卧室就闻到了似乎是带着温度的蛋香，冯东海围着围裙，全神贯注的盯着炉台上的小锅，朝阳柔和的光线和锅内缓缓冒出的白色水汽融合在一起，将厨房隔成了另一个世界。

　　蔡铭铭盯着那边，没有说话，反而是冯东海先转头看见了他。

　　“醒了啊？”冯东海把火关小，问道。语气自然得像蔡铭铭理所应当就要出现在这里一样。

　　“嗯……”蔡铭铭鼻子又开始发酸，轻声说，“大叔，我走了。”

　　“不吃早饭么？”

　　“不，我先回去了。”蔡铭铭拼命的想找出一个借口能合理的离开这里，“那个那个……我还有事……”

　　冯东海看了他一会儿，虽然冯东海并未介意，但他脸上的伤令蔡铭铭觉得分外刺眼。然后冯东海转过头，像是平常一样的用懒散的拖长了声音的调子应道：“哦~~”

　　“那个……大叔……我……”蔡铭铭很想对冯东海道歉，但是一句简单的“对不起”却说不出来，似乎是一提起那件事情，两个人就变得生分了一样。

　　两人之间安静了几秒，锅里热水翻腾的声音变得清晰起来。

　　“铭铭。”冯东海忽然开口。“别把自己想的太完美，一个人能做到的事情是有限的。”

　　蔡铭铭心又提了起来，眼巴巴的看着冯东海。

　　冯东海却又笑了笑，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关上火，一边往外盛着荷包蛋，一边说：“都做好了，要不然吃了再走吧，要不然我一个人吃那么多就变成发福的中年大叔了，哈哈哈。”

　　蔡铭铭忽然明白，如果自己不提，那冯东海就永远也不会再说那件事，不会责怪他害他受伤，也不会骂他的不切实际的梦想。

　　冯东海身上总带着一种自然而细致的温柔和包容，像是能看透人心一般。

　　也许冯东海是这世界上，最清楚自己的人。

　　蔡铭铭没有吃出荷包蛋的味道，他哭的稀里哗啦。

　　他不知道自己是因为那天的事情像一把刀，割掉了梦想绚丽的外壳，把现实血淋淋的摆在他面前而难过，还是因为冯东海的这份温柔而哭。

　　“大叔……”蔡铭铭哽咽着，说不出剩下的话。

　　大叔，我啊……以后再也不会让你受伤，让你担心了。

　　他当然知道这不是冯东海所要表达的，可是蔡铭铭觉得，只有这样做，才能减少自己的负罪感。

　　冯东海看着他，微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

　　冯东海回到店里，刘鹏理所当然的问了蔡铭铭的情况。

　　冯东海说：“让他回去了。”

　　“回去了？”刘鹏很是不满的说，“昨天发烧那么厉害，今天你就让他回去了？哎，我说你这人，怎么这么粗心啊你。”

　　刘鹏絮絮叨叨的责怪着冯东海，刘鹏女儿刚半岁，正处于父爱泛滥的时候，觉得疼惜小孩照顾年轻人是理所应当的。

　　可冯东海和他不同，是个赤裸裸的光棍儿，因为性向问题和家里人来往也不是很紧密，独来独往惯了，慢慢就习惯了一个人生活的思维。

　　从这个角度来说，冯东海和蔡铭铭是一样的。

　　蔡铭铭和人总是隔着一层距离，不愿意靠的太近，不愿意吐露心声给别人听，也不愿意平白无故的受人恩惠，出什么事儿都想一个人扛着。

　　如果一味的照顾他，反而是体现出了两个人立场的不平等。

　　“让他一个人静静也好。”冯东海说，“给他点时间，让他想想以后该怎么做。”

　　“你呀……”刘鹏斩钉截铁的说，“以后肯定当不成一个好父亲。”

　　父亲……吗？冯东海轻轻的笑了，他注定是当不成一个父亲了。

　　可是不是父亲，又能是什么关系呢？

　　冯东海又回想起蔡铭铭一边哭一边吃早餐的情景。

　　也许是因为两个人太像，蔡铭铭心里想着什么，冯东海总是能轻而易举的猜出来。

　　所以对着那样的蔡铭铭，冯东海也会觉得心里被抓了一把。他想象正常人交往一样去拍他的肩膀安慰他，或者像长辈一样抱住他，摸着他的头发安慰他。

　　可是最后，他自己什么都没有做出来。

　　虽然不愿意去想，可是冯东海确实知道自己不想和蔡铭铭有身体接触的原因。

　　“哎……”冯东海一边叹息着翻开账本，一边摇摇头。他还是太小了……太年轻了……

　　他还小，世界对他来说，还有无限的可能。

　　所以很多想法只是在冯东海心里划过，然后就像沉入湖底的石子，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