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圣佚事记》渣木

14、第 14 章

　　绍圣八年九月。

　　不，恐怕现在已经不能称作绍圣八年，因为大宋的都城汴京刚刚陷落，绍圣天子已沦为阶下囚。至于闯入汴京的石越，则还没来得及新建一个年号。

　　姑且就叫它绍圣八年吧。

　　并不是石越不想称帝，而是他的病实在太严重，心力交瘁到了甚至风一吹就倒的地步。他想要再做些什么，他还有好多好多的事想做呢。可是，上天给他的时间不够了。

　　看来自己并没有当皇帝的命啊，石越心里苦笑。可是要是把皇位让给潘照临，心里却有那么一点不愿意。

　　不甘心啊。

　　有些东西，只有掌握在自己手上才行。交给别人，哪怕是自己几十年的幕僚、心腹、好友，都不可能放心。

　　可是那些东西，自己再也无法掌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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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汴京城西南，白水潭书院。

　　石越的身体经过调养比前几日强了不少，心情也好了起来，于是决定四处走走。第一个想到的地方便是白水潭了。只是此时是未来大晋皇帝的身份，出行还有众人跟着，确实比以前麻烦了不少。

　　白水潭里早已人去楼空。不，仔细找找，还是有人的。石越第一个看到的便是山长办公室。他示意随从在外面等着，自行走了进去。不出所料，里面正坐着他预想中的那个人。

　　“长卿，别来无恙。”石越和那个人打招呼，口气仿佛君子之交阔别多年后淡淡的问候。

　　“子明却是变了。”被唤作长卿那个人也不温不火地顶了一句。此人不是别人，正是白水潭的山长桑充国。

　　石越没想到自己还能被称作“子明”，心里隐约有些触动。可是眼光一转，瞥见桌上的《白水潭学刊》，想起面前这个人对他的口诛笔伐，又有些伤心。

　　“长卿骂我骂的最厉害，如今却要做国舅了呢。”石越心里有口恶气，轻飘飘一句话便说了出来。

　　桑充国浑身抖了一下。按常理推测，像他这种死硬的保皇派大多都以身殉国，可他没有——不仅没有，还好端端地坐在这里，被谋朝篡位的皇帝称作国舅。

　　过了很久，桑充国才咬咬牙，像是抱着视死如归的心情地说了一句话：“无论是山长、国舅还是阶下囚，这个白水潭，我都要守到最后一刻。”

　　石越听完这话，心里颇不是滋味。长卿这人究竟是大伪还是大善，他已经说不清了。桑充国把白水潭看的比自己的命还重要，不，比名节还重要，为此甘愿忍辱偷生至今。可是为何当初要顺小皇帝的意呢？为了他所忠于的朝廷，为了白水潭这个学院，甚至不惜践踏白水潭的精神？！长卿啊长卿，我真不懂你……

　　此时的石越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和长卿，其实是同一类人。

　　“那么，国舅爷别忘了来我的即位大典。”石越带着一丝嘲弄的语气说道，随即转身离去。桑充国颓然坐回椅子上，面如死灰。

　　石越刚跨出门槛，停了一下，又丢下一句话：“师生们都通知他们尽快回来吧。还有，白水潭的秋季招生，可别误了。”

　　然后他就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桑充国一个人在那里发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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