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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遗孤之争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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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宁儿本是倒挂在树上休息,无奈眼中一黑,整个人就扑通一声掉下草地。不大不小的落地声,吸引了附近的人。她强撑起意识,戒备的看着向她走来的男人。
猎户装扮的男人手中拎着两个野兔,面露惊讶的看着一身狼狈的黄宁儿。
与上次被抚琴男子所救完全不一样的气息。猎人双手粗糙而厚实,身上有淡淡的汗味。黄宁儿不知道他要将她怎样。但,那个陌生的大叔身上并无杀气。反而,他是将野兔抛在竹篓中,将她抱起,轻拍她的后背,似是给她顺气。
次日苏醒,黄宁儿也不想久留。
猎户是个厚实朴素的中年男人。一早就出去外面打猎。而他的妻子竟照顾了她一夜。他们两夫妇更是把唯一的床铺让给她睡。黄宁儿看着趴在床边瞌睡的妇女,看着她那淡淡的眉眼里浮出的疲惫。看到她醒来后,那么关切的望着她。她心里似有什么被敲开了裂痕,有喷薄而出的冲动。黄宁儿想到了自己的母后,那个至高贵温柔的女人。她终是受不了亡国之痛,宁愿死也不愿和她一同离开皇宫。在她嫁入万丽宫时,便注定生是那儿的人,死是那儿的鬼吧。黄宁儿恍惚想着,眼眶微微发热。
那妇女一醒来便开始张罗着食物,笑语盈盈,不停和黄宁儿说着带口音的话。这么多天以来第一天吃到了熟食,温热的食物滑进喉间,只觉得喉中一紧,一哽咽,泪就无声落了下来。她将脸藏在热食喷出的白雾里。她本以为,她的泪已经流干了。。。可毕竟还是个孩子,一夜间失去至亲失去国土,心底的惶恐和悲伤无论怎么压抑,还是会不断生长蔓延。只缺一个出口,那些无底的悲伤就会倾泻出来,一发不可收拾。
“哟,好孩子,哭什么呢?好了好了,都没事了,不哭哦,不哭哦。。。”妇人不断重复着,声音轻柔宠溺,一手轻拍着黄宁儿的小脑袋。可黄宁儿竟似把这辈子的冤屈都哭出来般,从哽咽,到细细抽泣,再到嚎啕大哭。她哭得头昏昏的,但心里却轻松明朗不少,感觉眼泪已经哭干了,她才抬眸展笑。白净憔悴的小脸,带泪澄澈的笑靥,一下便引得妇人心痛怜惜。心道,这是哪儿来的苦命孩子呀?竟有这么多伤痕,竟哭得这般伤心。都怪这年代不好,战事频频,没有几家人能安稳过日子的。
“我啊,家里本来也有个男孩儿。这小子十四岁时就被军队的人带走了,说男儿十三必须从军,报效国家。他走的时候也就你这么大,如今都走了快五年了,也没个信儿,也不知过得如何。若是有一天,他也受了伤倒在了回家的路上,我和老头没认出来,不就惨了吗?所以啊,我和老头儿只要遇见有气的年轻人,都不会置之不理的。你啊,如果是我那儿子就好咯。。。”妇人唠唠叨叨地说着。
黄宁儿昏昏沉沉地又睡了过去。
她也因此在猎户家又呆了几日。她不知,这短短的几日,将会给她带来多深的后悔,多大的麻烦。直到看见猎人浑身是伤的躺在泥地上,妇女还紧紧地护着她,用略带薄茧的手将她震怒惊慌的眼遮住。
“这些人都疯了!疯了!”妇人声音颤抖的说着。她将房屋锁得紧紧的,背抵着门闩。似乎只要这样那些贪婪丑恶的人们就不会伤害到她们。
院外是一群凶神恶煞的男人,各个手握刀刃或利箭,都是一身猎人装扮,显然也是这一带的猎人。
“阿兰!快将那女孩儿交出来。要不是别怪兄弟们狠心了!”
“就是!怎能让你们独吞奖赏呢!”
“快将人交出来!”
“快呀!要不一会给郡守抢先抓到了大家都没好处!”
“阿兰!带着她走!”倒地的猎人刚一出声,又被痛苦的闷哼和叫骂声取代,星点般的脚踹在他胸口,猎人一口鲜血便蜿蜒出嘴角。
见门庭依旧紧紧关着,那群无耻之徒竟纵火烧屋。火光迅速照亮了黑夜。
。。。。。。
妇女颤抖着身子,眉眼痛苦。
“对不起孩子,我不能失去我丈夫。”妇女拉着虚弱的黄宁儿走出门外。两人相握的手微微颤抖,妇女满脸惊惶和悲伤。黄宁儿抬眸朝她淡淡一笑,独自走到那群猎户面前。她想说,没事的,这些个人还不够她磨掌呢,怎能伤着她!可话没说出口,身后的妇人身子一软,应箭倒下。箭划破风,势如破竹,空气中还残留着冰凉的冷意。黄宁儿早就意识到杀气传来却来不及挡下那一箭,只是手中运力,让箭偏离了几分。
箭锋洋溢着清冷的寒光,上好的银质墨羽,做工精美。射出此箭的人内力深厚,远远便能一箭穿膛。猎户们也惊呆了,然后又是另一帮人闯入视野。他们不似猎户们那么杂乱无序,而是衣着华美,着一身整齐的蓝衣,骑着漂亮的骏马。
为首的男子则是一身素衣白衫,眉眼弯弯的,嘴角噙一口似笑非笑的弧度。他的墨发随风轻扬,修眉斜飞入髻,月牙形的眼廓里藏着幽深遂黑的眸。男子手持马缰,意态雍雅,饶是见过许多美人的黄宁儿,也不由得微怔。他后侧的蓝衣男子,握弓的姿势还没放下,正用冷厉的目光看着黄宁儿。
“在下舒继睿见过永安公主。特奉主公之命请公主到家中做客!”素衣男子欠身作揖,声音不亢不卑,如玉温文。他的眉眼始终是含着一抹似笑非笑的,面若冠玉,眼若桃花含情,额上佩着一碧绿额环,举手投足间,一股高雅浑然天成。
黄宁儿一眼便认出了这个男子,她冷眼看着他们一从人,冷笑道:
“有本事你就亲自来捉我回去。若你能接我三招,我跟你走。”她知道那素衣男子不懂武功,每每行动身边总是有许多护卫高手。所以他才会那么从容吧!真是狐假虎威。她冷冷的看着那含笑如清风般的男子,嘲弄的笑容露出嘴角。做客晋王宫?笑话,他们发现宏国暗令不在哥哥身上就以为在她身上了?这群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欺骗了她的皇兄和父皇,还想来欺骗她吗?宏国有今日,还真是被那素衣男子害得不浅。
战国时期,纵横家活跃众国,搅起了一波又一波的战事。这个素衣男子便是引发宏国灭亡的一个阴谋家,纵横家。他罪大恶极。
素衣男子似是感觉到女孩鄙夷厌恶的神色,也不恼,只是脸色还是微微一顿,似乎有些苦恼。这么个印象,如何深谈下去?只怕这黄宁儿不会轻易听自己的。
“白凤先生一介文人,手无缚鸡之力。旷英愿替先生讨教。”那个蓝衣弓箭手立即翻身下马,大步走到黄宁儿面前。手中无一兵器,竟想空手接她三招。
黄宁儿眯起眸子,嘲弄的笑意浮出嘴角。
旷英审视着眼前瘦弱苍白的小女孩。小小的孩子还没高到他的胸膛,看他时,都要扬起头颅。怎么也很难将她与传闻中修罗鬼将的名号联系起来。是搞错了吧,不就是个小姑娘。估计是宏王爱女心切才给女儿弄了个这么雷霆的名号,唬得三军闻风丧胆。
“请公主赐教。”他收回审视,淡声说道。但他那双利鹰般的冷眸,和身上发出的寒气,却远不像他那淡淡的声音那么无害。旷英发出的戾气,是久经沙场磨砺而来的,便是江湖中见惯风雨的高手,也会生出几分顾忌和怯意。
但黄宁儿却扑哧一笑,一副完全不把人放在眼里的样子。真不知道是年幼无知还是真有其自信的筹码了。
火光里,一大一小冷冷对视了片刻。
周围的猎户见状哪还有胆继续争夺,他们本来就只是想吓吓阿兰家,逼她们交出悬赏之人而已,想不到竟弄出人命了!叫骂几声已经散去了。地上空留下受伤的夫妇。偶尔还能听见他们痛苦的呻吟声。
黄宁儿心中一痛,眸中闪过怒火。红艳的火光在少女身上投下修罗般的红影。旷英还在恍惚那愤怒杀意的星眸时,只觉一阵利风拂过,直逼心口而来。大家都没看清那女孩儿是什么时候动手的,动手前甚至没有前兆。只听舒继睿一声清冷的说道“勿要轻敌”。声音刚落,旷英嘴角已经蜿蜒了一道刺目的红,连连倒退了几步。他的脸色忽青忽白地变换着。
“退下吧。”舒继睿吩咐道,然后打马上前几步。秀美的眉微微蹙起,有些无奈地看着黄宁儿。
黄宁儿脸色也不好。她本就虚弱,方才那一招指间剑已耗了元气。她站立不稳,索性就席地而坐,轻蔑地看向对方众人。宏国儿女最是血气方刚,宁死不屈。她才不怕这些晋国的喽啰呢!
“如何,你们还有谁要上来试试?”
素衣男子舒继睿苦笑道:“公主就算能敌一个旷英,我们还有无数个旷英。何必再坚持呢?睿不想伤到公主。黄世子想必也不想看到公主受伤呀。”
“哈哈。”这便是黄宁儿这月来听过最好笑的笑话了,她的声音仍然哑涩,笑声也有些破碎。这个敌国的军事竟然说他不想伤她?真是天大的笑话。她面上癫狂,像个小疯儿般,狼狈的大笑着,心却一点一点往下沉,脑子越来越清醒。她不能死!至少不能白白死去!那狐狸军事说得不错,她现在身子虚弱,频频昏倒,敌得了一个旷英,敌不过五个旷英,皇兄见了也会心痛她的伤痕。何必自讨苦吃,带着一身伤上路呢。眼下,她是逃不了的了。不过。。。只要给她喘息机会,她便不会甘休。
火依旧妖娆的燃烧着,在短暂的静默中显得有些诡谲。
“好,我跟你走。”不知过了多久,少女敛住笑意,声音干脆清冷的回道。她一步跃上舒继睿的马匹,从后紧紧环住男子的腰肢。素衣男子微讶,脊梁微微僵直。不过一瞬,他很快又恢复常态,手一挥,一行七人开始向洛城奔去。
黄宁儿自责的望着还趴在泥地上残喘着的猎人夫妇,对还欲挥鞭的舒继睿道:
“等等,你先救他们。”声音难得的妥协。黄宁儿心中愧疚,既悲又愤的闭上双眼。挥手一扬将身上唯一的长玉钗子抛到夫妇的身边。
舒继睿一愣,然后轻一颔首,语气依旧恭敬温和,笑容却比方才真实了几分,道:“公主放心。晋国的无辜百姓,自然不会受到伤害。”
黄宁儿一路都很沉默,她能感觉到那个被她打伤的旷英时不时会犀利的打量她。像是随时又想和她来一场比试似的。可她不能轻举妄动,她要逃,必须修养好自己的身体。这个郊外离城镇也有两三天的距离。舒继睿似乎并不急着回晋国的皇城,走的都是隐秘幽深的小路。她们每到日落便会在农家休息打点,日出便立即出发。在黄宁儿为这点感到欣喜时,对方又同时让她感到绝望。每日,舒继睿会亲自给黄宁儿服药。三颗黑色豆大的药丸,甜腻腻的,却足够她昏沉整天,浑身无力。不过,她身上的内伤和皮外伤倒是渐渐好转。黄宁儿虽说心底焦急,却也无可奈何。眼见着离城镇越来越近,想要逃回宏国旧都的愿望越来越远,她心底一阵发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