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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遗孤之争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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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天降妖星,划空而来。司天星见曾预言,必有血光大祸,分邦裂国之灾。果不其然,三年后,千年大燕毁于内乱,从此一分为五各自为政。大燕遗主,北上迁都,谓之后燕。余下四国,分别为晋,宏,风,周,其余小国和附属国约莫四十二个。
五国并立时期,相互吞并,战乱不断,史上称之为——战国。此间共经过一百四十八场大战,六百五十三场小战。十年内,死亡一亿八千余人,生灵涂炭,灾祸连连。正应星见之言,天降妖星,必有血光大祸,分邦裂国之灾。
回燕之战后,在晋国主导下,五国于周国玄武山,滴血为盟,签订不战之约,修养生息,恢复民生。
然,百年后,不战之约被打破了,南势宏国覆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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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哓之际,天空一片混浊,灰蒙蒙的云边上渡上了一层薄薄的金。黄宁儿就在这个时候睁开了双眼,眼睫上还残留着血末子。
她本以为淮水之战她必死无疑,如今看到污浊的天越变越清明,越变越明亮,她心里也似乎燃起了生的希望。
她想从泥地上起来,可使了好些劲还是动弹不得,秀丽的小脸泛着惨白。她狠狠地掐了大腿一把,冰冷麻木地腿在那一刺激下终于有了些反应。黄宁儿却突然不动了,生怕响动太大会引起敌人的注意。
她躺在湿漉漉的泥地上,衣裳早就染上了泥色,脏兮兮地贴在肌肤上。放远一看,根本瞧不见个人形,只觉得是个小泥丘。周围还稀疏的长着些杂草,昨夜春雨扫过,草色青青莹亮,只是却让人一身都感到湿冷。道边的樟树上还挂着蓝色的残破旗絮,风一吹便开始飘荡,没有了旗手和号角,蓝旗的身影显得格外幽怨。
看来似乎是晋国边境上的荒郊。黄宁儿心里嘀咕着,泪水开始从眼角不自觉地流出。她被弃尸敌国郊外,想必淮水之战挂帅的父皇也凶多吉少,要不岂会将她丢弃.她终究是来晚了。三国联军,攻打她一个小小的海地宏国。。。。这本来就是必败之战。
黄宁儿思绪极为混乱,只是一个转眸间,脑袋却是空白下来,倒吸了一口凉气,一双夜般幽暗的眼眸倏地睁大。只见离她几米远处一条青色小蛇边吐着红信子边向她走来。青蛇清凉的触感贴着她的小脸,那蛇似乎是想从她头上爬过。黄宁儿惊得放轻了呼吸。待蛇七寸过处,她却突然张大嘴吧一口咬下。青色小蛇挣扎几下,终是没了动静。血的腥甜味充满了黄宁儿的口腔,令她有些恶心,却也滋润了她干渴的喉咙。她本想将蛇的尸体吐出,无奈比方才更没力气了,嘴含着清凉的蛇身,意识越来越涣散低迷。
她想,或许,她真可能就这样死在这儿。
然而模糊中她似是听到一声轻笑,身子一轻,感觉自己被人抱了起来。她有些紧张,想睁开眼看看是不是附近的巡兵,然而眼皮却怎么也抬不起来,只能瞥到那人黑衣一角,发着如夜般诡谲神秘的光晕。那人身上有股淡淡的檀木香味,是这个年代里少有的安宁的味道。她暗暗松了口气便彻底昏迷了过去。
昏迷中,黄宁儿时常感觉忽冷忽热,她一难受起来便手脚乱动,让身边的人都受罪一翻。自从战事开始后,她的恶梦似乎从来没有间断过。她梦见了她的父皇,母后,还有她的大皇兄。他们教她射箭骑马,驰骋在无垠的校场上。疲惫时,皇兄会将她揽在怀里,静静的笑着,儒雅清逸。父皇和母后也共乘一骑,双双微笑着。然后四人便在夕阳西下时,踩着落霞,踏着万花,回到宏国的万丽宫,一切都那么其乐融融,自在悠然。那霞的赤,花的红,记忆那么真实深刻,仿佛这一切不过是昨日的事情。
但终究淮水一战,兵败晋国所联合的三国军队,血染了帝都,摧毁了一切的美好。霞的赤和花的红,曾经的美好,如今成了一个又一个噩梦的开始。母后自刎,皇兄被俘,父皇生死不明,皇宫沦陷,宗庙被毁,宏国已经没了。种种铁铮铮的事实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亲兵队本是护她和其宫中妃嫔离开的,黄宁儿却是不愿。她让家眷先到瑞国躲避,自己则领死士秘密前往淮水,支援正在浴血奋战的父亲。
可等她意识过来自己已被弃“尸”荒野时,哪里又还有家人,将士的身影呢?所谓的亲兵队,所谓的忠诚,到了败阵失势的时候,就是那么可笑的了。她带领的三百死士全部葬于晋国与风国的边界上,其余亲兵见公主受伤昏迷,便以为是断了气,弃她仓惶而逃。其中,竟然还包括她的同宗姊妹黄碧仪!那日,黄碧仪慌乱地喝令人马撤离的声音似乎犹在耳边。
连她的尸体也懒得收拾了吗?只恨自己动作慢了,没赶上淮水,没见上父亲最后一面,便沦落至此。
黄宁儿梦魇中的小脸微微扭曲,是痛苦,是悲伤。但她不怪她,黄碧仪不愿她支开士兵,她早就知道的。并且,晋国一直追缉着自己。若是她不在了,定能引开对方注意,方便黄碧仪众人离去。只可惜,黄碧仪没想到,晋国狼子野心,并不相信这个被丢下车的纤细年幼的女孩便是那名传说中的‘永安公主’——修罗鬼将。他们要的是,除去所有可能的祸害,他们不会放过黄碧仪众人。如今,到底她们逃脱的如何。。。黄宁儿也无心多想了。只是忧伤忽入梦中,让人止不住想流泪。
战火连天烧起,在春风里跳跃着,就像恶毒的莽蛇在吐着夭邪的红信子。伴随着破碎的呼喊和号角声,一个又一个的身影倒下。然后,所有又恢复死寂,只留下一地残骸。曾经富丽高贵的万丽皇宫,早就从水中仙殿化成了一抹灰败的废墟,成了海上飘荡的异物。没来得急逃开的宫人,多是不降,死于军队的掳掠和呷玩中。女子嘶哑的呼救声和军人□□的大笑声在肃穆的宫殿上久久回响。一具具尸体从宫中运出,堆叠在不远处的海岸上,成了一座小山丘。那种恐惧,那种画面,黄宁儿一辈子也不会忘记。她思绪愈加混乱和惶恐,眉间透出痛苦的神色。
眼从惊惶中猛的睁开,失焦的瞳孔里是一片漆黑和茫然。渐渐的她恢复了些清明,入眼便是一片碧绿,素静的竹楼,绿荫成片,竹香沁耳。隐约还能听见清澈悠扬的琴音舒缓流出,将自己疲惫恐惧惊怒都驱散开来。黄宁儿微微眯起了眼,细密的长睫微微颤抖着.
阳光透过竹制的墙壁,发出温暖的清香。家具大体也都是竹子制成,门口挂了一串晶莹的玉石帘子。.她揉了揉酸痛的小脚,准备寻琴声而去。她扶着墙慢慢走出房间,左拐右拐,出了林子,琴声越来越清晰了。只见一黑衣宽袍男子坐在山泉边的岩石上,一双白皙修长的手正优雅的抚着琴。琴声悠扬灵动,如泉清澈。男子墨发如瀑,服贴的散落在同样深色的黑袍上,稍稍露出尖白的下巴和半截皓腕,这一黑一白间更衬得这抚琴的画面极为动人,让人移不开眼。
她能感觉到他身上清冷的气息,淡淡的,却已是将人隔绝出去。他身上没有煞气,却是让人不敢走近。黄宁儿静立在角落,看着那黑色的背影,一时竟有些发痴。昏迷前一刻还是在血海战火中,现在看见仙人抚琴竟觉得自己还在做梦。一人,一琴,一酒,一席,简单而快活。她何曾没做过这样逍遥的梦。
黄宁儿也不知道自己在那站了多久,等回神来时,早已没了抚琴之人的身影,空留下红棕色的古琴于石上。黄宁儿走近琴边,轻轻的触碰琴身,手指停留在琴身上所刻的凡字上,心里默默记住,她抬头望向竹林,看向那抹浓重的黑影,似一笔泼墨划在林间。她忽然朝着渐渐走远的背影大喊一声。“多谢公子搭救,黄宁儿他日定涌泉以报.”
那影子稍稍停下了脚步,缓缓回过头来,可惜距离太远,黄宁儿看不清恩公的模样。只记得那是个极为修长的身影,有着一头水亮乌黑的发丝,一直蜿蜒到脊背上。一身黑色宽袍,袍背上有着太极的暗纹,这装束在战国少见,约莫只有后燕的道士才会这么穿。
男子亦远远的看着那个小女娃,嘴角微微上扬,笑得有些意味不明。
“不知公子贵姓?”
黄宁儿太久没开口,原本脆生生的嗓子现在竟开始沙哑无力,也不知那人听见没有。
他只是远远看着她,仿佛能透过层叠的树木和距离看透她一样。然而他却什么也不说,淡漠地离开了。黄宁儿在身上摸索一翻,将一直挂在脖子上的生辰黑勾玉放在琴上,心里默默的与恩人道别,转身走出林子。
她现在是晋国的通缉犯,怕留在此处会害了恩人。现在身子好了许多,天色还早,便赶紧离开吧。小小的孩儿也没多想,只知道她必须尽快离开,不牵连他人。然而她又能去哪儿呢?
黄宁儿走出竹林便没了方向,回眸再看一眼来路,却发现无路迹可寻,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打哪出来的。哪儿还有方才竹林的身影呀?四处荒无人烟,阴雨连绵,杂草纵生。与幽篁里的明净清幽是天壤之别,分明是两个世界。难道,刚才真的是梦吗?
所幸,这荒郊野岭的巡兵不多,这一路倒算安全。她沿着荒野一条还算清澈的小河一直向前走。渴了就喝河里的水,饿了她也可以捉水里的鱼吃。天色渐暗,她因为下水捕鱼,身上又湿了一大片。.初春总是有缠绵的雨水,附近的石头没有一块不是湿漉漉的,都用不得生火。她看了看手中的小鱼,顾不得那么多,只得直接咬下。入口腥味很重,让她又想起那条青色小蛇,忍下呕吐的冲动,还是把生鱼吃得干净。吃完,她又把用来插鱼的长玉钗子收好。默默看了眼无垠的荒野后,黄宁儿重重的吸了口气。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活着,活着回到宏国。尽管。。。那儿已是一片废墟。可至少,她不该死在这儿。
残月露出新角,兽类的叫声便让荒野显得不平静了。然而黄宁儿并没有因此恐惧。相反她依旧一脸的平静,连心跳呼吸都那么安稳沉着。她摸黑走着,等走到一棵相当高大茂盛的樟树面前时,她停了下来,左脚一蹬地,一个漂亮的旋转,稳稳地坐在了树梢上。闻着樟树特有的味道,她仿佛又回到了父皇的身边。父皇带着她东征西战,扎营时听着狼嚎入睡….
如此反复,沿河走了五六个日夜。她不是躲在高树上休憩就是躲在岩洞里过夜。身体已经疲惫不堪了。可黄宁儿并没有因此而倒下。她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表情是木讷的。从她知道淮水败北后,心就死在那了。过去被宏王捧在手心的永安公主早就不在了,她早就随着宏国的灭亡而死去。而今活下来的,是一个一无所有的十三岁女孩。
她行动得很小心,尽管是荒郊她也不会贸然乱走。偶尔会遇见农家,或者是士兵,她都谨慎的闭息而过。
可体力终究是有限的。纵然她是云松子亲手调教的爱徒,纵然她有内力护体,还是难免会输在女孩儿的劣势上。再加上,她身上本就负伤,长期休息不足,又怎行得远呢?在第七个日夜里,她昏倒了。黄宁儿本是倒挂在树上休息,无奈眼中一黑,整个人就扑通一声掉下草地。不大不小的落地声,吸引了附近的人。她强撑起意识,戒备的看着向她走来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