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归去》双袖紫

6、第六章

　　两年後，佟贵妃病重。

　　除了上书房之外，胤禛衣不解带，留在佟贵妃身边侍候。

　　胤禛捧着一本《论语》坐在佟贵妃床头旁的椅子上，像是看得入神，口里却是喃喃念着心经，也不知是何时，胤禛爱上了念经，闲时就念几句，也不是为了保平安，只是觉得佛经里的话挺有意思。

　　「四阿哥，敏贝勒求见。」宫女进来，悄声说。

　　贵妃娘娘睡着了，她可不敢惊醒主子。

　　「请他进来，还有，好好看着额娘。」胤禛吩咐两旁的宫人，然後出去见雍华。

　　雍华并不轻易进入妃嫔宫殿，几次过来也是康熙领着，这次过来大概是有要事。雍华穿着月白清雅的外袍，金线在外袍上绣着大气的云纹，衬着他的高挑身材，更见气质。

　　「胤禛，我将真情对你说，她挨不了多久。」聊不了两句废话，雍华就说了实话。

　　「你是太医吗？」胤禛似笑非笑。

　　「皇上说的，所以要册封她为皇后，算是给她积福。」别问他是怎样知道，宫中人来口杂。

　　「很好，然後呢？但这点小事搬不动贝勒爷的大驾。」

　　「可惜佟皇后福薄，册封大典未过就去世了。」雍华还想掏出手帕装出拭泪，但觉得太女气，况且佟贵妃还半死不活躺在内室，便不作此事。「可怜的四阿哥要送回生母身边，但是德妃娘娘说我还有一个儿子要照顾，不能照顾四阿哥，於是…… 」

　　「於是，你就想个法子出来！」胤禛最看不惯雍华故作高深的样子。

　　「难怪皇上说你喜怒无常…… 」

　　雍华话未完，胤禛已经摔了一只茶杯，「你再浪费我的时间，当心有如此杯。」

　　这个皇宫容不下谁软弱无能，越是躲避隐忍越只会被踩到尘土之下，何况是早就身经百战的胤禛。皇子的身份不可恃，佟贵妃养子的身分也是无用之物，只有依靠自己才是上上之策。

　　康熙说他喜怒无常，是又如何？人有七情六欲，只准你皇帝发脾气吗？不惹他还好，惹着他，康熙皇帝小心没人给你扫墓！

　　「好了，没看到主子打翻了茶吗？再去倒一杯过来。」雍华先安抚胤禛，再对闻声而来的宫女说。「好生服侍主子才是。」

　　宫女对雍华的印象极好，不只人长得俊，而且心善，对下人的打赏也是丰厚，有时甚至超过各宫的主子，所以对他服侍周到。

　　「你打算怎样做？」胤禛眼下最重要的事是解决生活。

　　「四阿哥觉得和舅舅一起住如何呢？」雍华眨眨眼，抛出极诱惑的选择，「我和皇上住得近。」

　　胤禛心里飞快盘算，与其和德妃住，还不如和雍华住，有事也有照应，只是代表要天天见到皇上，他可没这麽好心情应酬他。「但是和生母住，天经地义。」

　　「我有办法应付过去。」雍华摆了摆手，「我们在这里过日子，当然要让自己舒心一点。」

　　「说得好，突然觉得你很有学问。」

　　「客气，客气。」

　　果然圣旨送来，册封佟贵妃为皇后。

　　胤禛代佟贵妃接旨，可怜的女人，不是病到要死，你的男人都想不起你。或者这样说，所谓的名位对他不重要，他只是要女人争个头破血流，很阴毒啊。

　　当然，一个巴掌打不响，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怨不得旁人。

　　看来，他开始像爱新觉罗家的人，凉薄得很。

　　隔天，佟贵妃就去世，胤禛跪在她床边，侍候到最後一刻，也算仁至义尽。本来他就不是胤禛，没必要装出母子情深。

　　雍华陪着他守孝，胤禛知道雍华是真心待他，至於康熙，胤禛才不觉得他有什麽父子之情可言，在他眼中看来，每个人都是棋子吧。

　　「皇上要把你送回德妃那里。」

　　「送就送。」胤禛喝了口茶。「皇子只要成亲就可以出宫，我很快可以成亲了。」听来大有松一口气之意。

　　「我只是怕你不能忍。」

　　「忍，能忍就忍下去，中国人有句话说得好，小不忍则乱大谋。」胤禛和雍华不同，雍华在宫中不只有皇上的疼爱，还有来自其他妃嫔和皇子的尊重，皇上的表弟只有雍华养在宫中，生而为贝勒，这份荣宠人人明白。

　　「我相信你。」雍华想起昔日北大同窗，不为名不为利，来到古代，二人为了利益就要忍下去，心里还要盘算如何陷害别人。

　　「德妃对我冷淡也罢了，倘若对我恶言相向，莫说是她，我连永和宫也敢拆下来。」大不了就是放一把火，来个两败俱伤又如何？

　　德妃不是有个皇十四子养在身边？要玩权术，谁怕谁？

　　「多一个敌人，不如多一个朋友。」

　　「虚情假意的不要也罢。」

　　雍华又语塞了，果然把胤禛送出宫才是最佳的打算。

　　过了不久，康熙差人叫雍华回去，胤禛不是头一次守孝，雍华也不担心，没想到出去了，才知道康熙是带他去永和宫。

　　天啊，果然是一出门就惹祸上身。

　　雍华见过德妃几次，总觉得她给人的感觉很差，叫做德妃，却没有半点爱子之心，瞧她抱着十四万般怜惜的样子，雍华就知道这女人太偏心。

　　康熙先扯了些家常，叫宫人抱走了十四阿哥才说：「朕打算让四阿哥留在你这里。」

　　德妃平静地用着最平板的声音回道：「臣妾已有一子，恐怕不方便。」

　　雍华冷着脸，看着这对所谓的夫妻，真是无情至极，又看一眼康熙的脸色，啧啧，是不是有好戏要上演呢？

　　「有什麽不方便？四阿哥不是你的亲生儿子吗？」康熙问。

　　「回皇上，只是十四阿哥年纪尚小……」一提到亲生儿子，德妃就握紧拳头。「需要更多的照顾。」

　　「德妃娘娘要是不方便就罢了，皇上也别勉强。」雍华适时插入对话，他算半个皇家人，这些家务事他还可以说一下。

　　康熙望着雍华问：「你有什麽想法？」这次带雍华来，不是随心之举，而是希望雍华可以说服德妃，但看来这孩子愈来愈不受控了。

　　「雍华认为……如果皇上放心的话，就让四阿哥和雍华一起住，我们年纪一样，正好做个伴，又不用麻烦德妃。」

　　对啊，他怎麽忘了小雍华呢？康熙笑了笑，「小雍华，朕可以放心吗？」

　　哎，皇上一喊他小雍华就准没好事，「皇上，不就是吃饭、读书和睡觉吗？能出什麽差错呢？」

　　「说的也是，不就是吃饭、读书和睡觉，德妃，你听见了吗？」有时，康熙实在太喜欢雍华明刀明枪的讽刺，这德妃太不识抬举了。

　　雍华斜眼睨着半跪的德妃，谁教她不识时务！注定是要和他做死对头。

　　人人皆赞爱新觉罗·玄烨少年有为，八岁登极，十四岁亲政，十六岁设计智擒辅政大臣鳌拜。

　　嗯，在雍华眼中，康熙确是一个好皇帝，但注定不是一个好父亲。皇帝是君父，不是专属於一个人的父亲和丈夫，反是他这个表弟还能多接近康熙一点。

　　例如御书房里，皇帝在批奏摺，他和胤禛则在旁边看书练字。

　　胤禛练字很用功，写得不好就整篇重新再写，雍华倒不喜欢练字，反正宫中练字最难看的人不是他就行了，他最近迷上了看史书。看史书对他来说，本来就是平常事，只是来到宫中有更多的典籍，完全满足了他对历史的渴求。又望向勤於批阅奏章的康熙，雍华只求自己将来别遇上什麽烦心的差事，好好做个富贵王爷，但是……若然爷爷说得真，他的安乐日子就没有了。

　　「雍华，你最近看了什麽书？」

　　「皇上，雍华还是在看史记。」吓死人啊，皇上怎麽突然出声啊？

　　「雍华不是向来以博学强记见称吗？一本史记不是应该倒背如流吗？」

　　「皇上见笑了，不过是上书房的师傅夸张。」

　　「胤禛，你这舅舅聪明得很，就是有点懒散。」康熙笑道，「雍华，过来念奏摺吧。」

　　「皇上，雍华有一事不解。」

　　「你也有问题要问朕吗？」

　　「皇上觉得是否该为四阿哥准备婚事呢？」佟贵妃去世两年，胤禛十三岁，是该准备成亲了。

　　「小雍华，你连这种事也要插手吗？」康熙不是生气，只是觉得同样年纪的雍华关心胤禛的婚事，确确好笑。

　　雍华笑而不语，康熙也笑了，剩下胤禛不明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