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见花火》混**灵

7、第七章

　　七、
　　沈清驰转过身的一刹那，楚逍没有任何意外。想象有时候也可以是现实的倒影。
　　头发上的泡沫顺着流水慢慢冲洗干净，沈清驰用手拭去了脸上的水渍，睁开眼，看清楚逍的时候，顿了一下：“怎么了？忘记带毛巾了？”
　　“没。在找能出水的。”楚逍终于在喷头底下站定，与沈清驰隔了一个人的位置。
　　很快，空旷暗淡的空间里又只剩下流水声。楚逍冲湿了头发，伸手去抓洗发水，却发现新的那一罐忘在了床底下：“借下洗发水。”
　　沈清驰的手上沾着泡沫，示意他自己取，楚逍凑过去，手臂刚好绕过他的肩。地很滑，至少在那一刻他下意识地撑了下墙面。那个姿势很别扭，尽管只维持了寥寥数秒。楚逍有一种错觉，就好像围困占据了这具充满诱惑的身体。他闻到荷尔蒙的味道，不是什么可笑的绿茶的香气，沈清驰避开他的时候，那种感觉已经沉进了某个随时失控的器官。
　　楚逍觉得自己很狼狈，从未有过的狼狈。他曾经试过在那些裸露的躯体面前毫不避讳地展示自己的欲望，坦荡得没心没肺，名副其实。然而对上沈清驰湖水般的眼睛时，他分明地听见脉搏跳动的声音。
　　楚逍看到沈清驰嘴角的一抹不温不火的笑：“先出去了，你一个人尽兴。”
　　于是，那个身影渐渐在蒸汽里变得模糊不清。楚逍立在原地，水就顺着头顶蜿蜒而下，流经那个开始有些发烫的部位，骚动如轻浮的空气逆流而上。呼吸变得急促，愈发急促，然后所有的欲望都在骤降的温度里驱逐彻底。
　　楚逍的手搁在水阀上，筋疲力尽地喘息，然后像个精神分裂者一般咒骂自己的无耻和下流。

　　周六上午，阳光温和。叶戎坐在位于东郊度假村的一栋别墅的后花园里，悠闲地等待着他的不速之客。这里的风景很好，有山、有水、甚至是宜人的温泉，却少了恰当的人。叶戎为自己打开一瓶精心挑选的红酒，微微皱了皱眉，多少有些意外，他的客人为何如此姗姗来迟。
　　所幸，酒液刚刚触到杯底的时候，不远处的水晶门帘终于发出几声清响。叶戎笑了，抬头朝来人举杯：“清驰，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回来找我。”
　　沈清驰径直走到他跟前，在躺椅上坐下，取了空置的酒杯，随意地仿佛他才是这里的主人。
　　“你看……我接手以后，这里还像以前一样，按照你的喜好，没有任何改动。”
　　沈清驰一饮而尽杯中的酒，神色依然是闯进来时的凝重：“叶戎，不要跟我浪费时间，把东西还我。”
　　“什么东西？”商人狡猾地笑起来。
　　“钥匙圈，那天晚上掉在你车上的。”
　　叶戎亲自替他倒酒：“钥匙圈而已，何必如此紧张？”
　　“我的U盘在上面，里面有很多程序。”沈清驰的情绪，很是克制。
　　“那些我看了，很好用，清驰，我说过，在这方面你是个天才。”他把酒杯递过去，连眉目都在笑，“我们毕竟认识十八年了，所以我不可能不知道……你真正想要回去的到底是什么。”
　　沈清驰的手指轻轻颤了一下。
　　“清驰，那块玉不适合你，太老气。”叶戎自信满满地劝慰，“就像那个人一样，陈旧、腐败、逐渐淡出这个时代。”
　　沈清驰的眉皱了起来：“我不是来听你说教的，把东西给我。”
　　“那东西本来就不属于你。”叶戎在不知不觉中靠得更近，近到让他自己感觉熟悉、安心，就像从儿时起那样，可以肆无忌惮地触碰、拥抱、肌肤相亲，然而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们的距离变得越来越疏远。叶戎轻轻握抓住对他而言不盈一握的手腕：“在一起这么久，以为早就成了你肚子里的蛔虫，却没想到，只有这一件事，在我意料之外，更非情理之中。”
　　清驰冷冷地抽回自己的手：“我再说一遍，叶戎，把东西给我。”
　　“当然了，我会物归原主，哪一次你说什么，我不是照做的？”叶戎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中，“只是想留你陪我说说话罢了，你知道的，你出去这一年，我有多么寂寞无聊。”
　　沈清驰的耐性似乎早已经消磨殆尽，他忽然站起来，沉默地停滞了一会儿。叶戎抬头看着他，阳光刚好被挡在他的身后，逆光的眸子里透出一种近似黑夜的冷。
　　当叶戎目睹那双手开始缓慢地解开衬衣的纽扣时，才恍然想起来，这个褪去少年青涩的大男孩，早已经不是他所认识的沈清驰。衣襟在循序渐进的动作下一点点敞开，不紧不慢，像是完成一个仪式。叶戎放纵地欣赏这久违而煽情的一幕，渐渐地蹙起了眉，他不知道那种愈发娴熟、诱惑的节奏是不是自己的一种错觉。
　　直到衣衫顺着一阵清风从肩上落下的时候，叶戎倏忽地站起来，走到他面前，临空截住。
　　沈清驰平静地看着他：“这么多年的纠缠不清，你要的不过就是这个。”
　　叶戎无声地替他把衣服重新披上，悉心地系上纽扣：“但不是在这种时候，清驰……我说过，我要你完完全全地属于我，不是因为强取豪夺。”
　　他又笑了，有一些累了，身体是乏的：“……我们在一起太久了，久得让我觉得是一种窒息的束缚。”
　　“等有一天你爱上我，你就不会再把它称作束缚。”
　　“醒了以后……你才会相信自己……做了一场梦……”沈清驰觉得眼前忽然变得恍惚，意识就这样不明不白地背叛了他。
　　叶戎紧紧抱住那具温热的身体，就好像那是生命中稍纵即逝的幸福。

　　悠闲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午后的斜阳变得失去精神。发呆的时候，叶戎会无来由地回忆起从前，这让他常常怀疑自己是不是正在老去，又或者现实比记忆更加苍白。他清楚地记得，在自己还不明白青梅竹马为何意的时候，他已经认识了沈清驰。
　　他们两个大家闺秀的母亲是彼此从中学起最要好的知己，却有着截然不同的个性，叶戎的母亲保守内敛，在那个年代顺其自然地在父母的介绍之下和一个门当户对的男人结了婚，一年以后叶戎呱呱坠地，来到这个喧嚣的世界；而那个奔放并追求自由的女人不顾父母的反对只身去往了南方一座陌生的城市，两年以后带着幼小的沈清驰回到了故土。人们没有看到孩子的父亲，只是听说那是个到处流浪的行者，风流倜傥得如画中之人，去过这个世界上的许多地方，有海洋一般宽阔的精神世界，当然，这一切正面的印象，都是出自这个执着的女人。
　　不久以后，两家人便住进了同一个院子，从此以后，叶戎就像多了一个弟弟。当沈清驰会走路以后，他们几乎每天都玩在一起。叶戎比他大两岁，却总也不让着他，依大人的话，很是有些仗势欺人的架势，仗着自己比对方“高大威猛”。
　　在叶戎有限的记忆里，只是模糊的记得，欺负沈清驰，是一件很富有挑战的事。那些早已经被滥用的恶作剧手段似乎都一一在沈清驰的身上上演过，但你永远都别想在这个孩子身上找到与他人一样寻常的反应。从小，这个外表清秀的男孩就拥有异于常人的从容淡定。
　　但无论如何，叶戎可以确定，在过去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沈清驰跟自己几乎是形影不离，他们就这样从幼儿园走到了小学，再上小学和中学。他们对彼此的喜好、习惯早已经深谙，他们一起回家，步行或者骑车；一起在球场上奔跑，对抗或者合作；一起在假期去世界的各个角落游历；他们好到可以换着穿同一条裤子，即便那对沈清驰来说有那么一些长；可以毫无顾忌地滚在同一张床上，衣衫不整。
　　叶戎一度以为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人能够闯入彼此间的缝隙，当悠长的时间把那个人变成生命里的一种习惯，如同呼吸一般自然的习惯，叶戎发现，他已无法离开那种彼此拥有的感觉。当他第一次明白爱情为何物的时候，脑海里是沈清驰的影子。
　　然而，现实却仿佛被命运之手错误地调转了齿轮，某年某月某日的某一秒，叶戎尝试着索取一个比曾经任何一次都意义非凡的拥抱，然后所有预先设想好的情节急转而下，沈清驰没有说不，然而所有沉默时分的表情变化，尽管微小到用肉眼捕捉不到，都是彻头彻尾地拒绝。
　　叶戎起初找不到理由，喝酒发疯以后，没有变得越来越消沉，但有人告诉他，那意味着变态。后来在一个明媚的早晨，目睹了沈清驰看那个男人的目光以后，他开始觉悟，挣扎着觉悟。
　　五年以前，那个风韵犹存的女人终于出嫁，又是据说，那个男人的眉宇间有当年那个浪子的痕迹。他是这个欣欣向荣的家族企业里新加入的法律顾问，少言寡语，却气质非凡。
　　叶戎曾经许多次劝慰清驰，继父并不是想象中那样令人难以接受，后来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多此一举。
　　两年前，那个一生追逐自由的女人忽然毫无征兆地去了，在接受了癌症诊断书以后带着那个男人用最后的时光走遍了每一片大陆，留下偌大的产业，以及一个刚刚成年不久的孩子。
　　在那以后，叶戎便不再相信自己认识沈清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