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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   六、
      兴许是方才动得太用力,沈清驰胳膊上的伤口终于是不争气地裂开了。出租车在路边的一个药店被叫停,沈清驰进去,买了点紧急处理的纱布。楚逍掏出了一点零钱,又买了一瓶碘酒。出来的时候那辆车已经开走了,楚逍站在马路中间对着车屁股狠狠地骂了个痛快。
      沈清驰靠着电线杆,波澜不惊地笑了笑:“你……压过马路么?”
      楚逍回头瞪着那只祸害,一步步地踱近了瞧那张被月色勾出妖色轮廓的脸:“你难道不怕死无全尸么?”
      他扬起下巴,孤傲得像是个不可一世的恶魔:“你是狼人,还是吸血鬼?”

      十多分钟以后,楚逍带着沈清驰走进了一间路边的小旅馆。柜台的灯光昏暗,一个光着膀子的汉子邋遢地翘着二郎腿睨着他们。
      沈清驰出来的时候只带了零钱,楚逍摸遍了全身上下只凑齐了一间双人的钱。老板伸出满是茧子的手,把纸币收进去,又扯着沙哑的嗓子懒懒地嚷了一句:“交押金。”
      楚逍愣了一下,听见一旁沈清驰的一声轻笑:“老板,把我自己压在这当押金,行了吧?”
      汉子脸颊上的肥肉抖了一下,不知所谓地抹了抹鼻子:“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楚逍一把揽过这家伙的脖子:“他说没钱。我们上去了。多出来的钱请你买酒喝。”
      走进房间,屋子还算干净。楚逍关了窗,把老旧的窗机打开。毫不顾忌地把上衣脱了扔在一边,回头看见沈清驰正在笨拙地处理他的伤口。
      他走过去,看不过去,又是无征兆地把他给拽进了浴室。水淋到伤口的时候,楚逍听见一声隐忍的叹息。空间狭小,楚逍抬起头的时候,沈清驰的眼就在他的鼻子底下,他没有皱眉,然而那个波澜不惊的表情却依然让楚逍的心钝跳了一拍。
      楚逍把那条白净好看的胳膊擦干净,然后上了碘酒,尽可能小心翼翼的。沈清驰凑在台灯底下,低着头,额前的刘海随意地晃着,似有若无地扎着楚逍的侧脸:“你手脚能快一点么?
      “你嫌不疼是么?”
      “你感觉得到么?”沈清驰轻飘飘地笑。
      楚逍瞪了他一眼,三下五除二地把纱布抽紧,扎了个狠,冷哼一声:“你要是安份守己一些,也不至于弄得这样。”
      沈清驰把手给抽了回去:“你要是认为我是那样的人,就该离我远点。”
      “伤是怎么弄的?”
      “与你有关么?”
      “那个姓叶的,跟你究竟是什么关系?”
      “与你有关么?”
      楚逍吃了鳖,很难得的被人噎得哑口无言,却跳不起来。终于跳起来了,又绕过沈清驰:“洗澡。”
      冲完凉出来的时候,屋子里的灯已经熄了。楚逍放轻了脚步,在床边坐下,慢吞吞地擦着湿漉漉的脑袋。借着月光,终于找到了缩在墙角的沈清驰。这副情形让楚逍想起上回宿舍的那一次,他躺在床上,一样的无声无息,仿佛没有任何的存在感,同白天那个随时随地晕出光环的沈清驰简直判若两人。
      安静的时候,他像个长着恶魔翅膀的天使。
      楚逍坐在那儿发了会儿呆,直到每一根头发都被拭干。手边的手机屏幕亮了亮,楚逍望了一眼,是路冥宇的短信,告诉他安然回到了学校,简单地摁出了几个字,回过去,然后摊倒在枕头上。
      沈清驰睡得很踏实,连翻身都很轻巧。月光已经慢慢能斜照到他的脸。楚逍觉得自己总有种幻觉,能真真切切地看见沈清驰眼睑上的每一根睫毛,甚至呼吸的颜色。屋子里很热,突然得闷热,楚逍为自己的后知后觉感到可笑。
      他走到窗机跟前,费尽地调试吱呀吱呀的老旧机器。
      蓦然,死气沉沉的黑暗里浮起慵懒的声音:“怎么了?”
      楚逍回过头去,茫然地看着他。沈清驰纠缠在白色床单里,幽幽地盯着他的方向。
      “热。”
      “跟你换。”沈清驰不习惯在洗澡后穿白天的衣物,站起来的时候,春光乍泄。
      楚逍愣在原地,那是第一次,他感到锋利的危险,黑暗如同一把刀子划开封印已久的心。

      夏天在几场暴雨过后悄无声息地暂别了这片热土,楚逍以为当燥热褪去以后,一切都会还原成本来的模样。
      沈清驰在上一个学年的交换使得他耽误了几门课,包括可有可无的体育。楚逍站在球场上的时候,才意识到沈清驰跟他一样选了篮球。只是他的手还未痊愈,做完了热身便豁免在场边休息。
      接下去的自由时间,楚逍和几个哥儿们分了队打对抗,然而那天的表现,却是差强人意。他不想说服自己那只是因为心不在焉,因为从来就没有什么能够牵动他的情绪,然而视线里却每每地闪出沈清驰的身影。
      球从他身边滑过,跳跃着滚出场地,又一个失误。楚逍走带到场边,球已经被沈清驰单手捡了起来。他淡淡地笑着,拾起球举过头顶,用一个漂亮姿势投了出去。楚逍没有回头看,但身后即刻响起的几声唏嘘已经说明了一切。
      沈清驰转身,欲离开。
      “喂。”楚逍叫他。
      “鞋带松了。”不待他说话,沈清驰已经先发制人。
      楚逍低头看了一眼:“帮我带瓶水回来。”
      “等着,看我心情。”他扬了扬手,走得分外潇洒。
      转眼便是每年例行的运动会,邹潜是文体委员,带着报名表去所有男生宿舍那动员了一圈以后,回来企图游说楚逍消化吸收最后剩下的那一个五千米长跑的名额。
      楚逍正忙着赶第二天的高数作业:“懒得理你。”
      邹潜急了,上前就把他手里的笔给抽走了:“为了兄弟的事业,牺牲一下。”
      “牺牲一下?”楚逍白了他一眼,“去年是我,今年又是我?邹潜……作为兄弟,你就是这么把我往火坑里推的?”
      “能安静点么?”沈清驰躺在床上看书,敲了敲柜门。
      “楚逍,就一句话,你答应了,我就闭嘴。”邹潜又把皮球给踢了回去。 “少来,你明知道我耐力不行……”
      “邹潜……别为难他了,这个项目我揽了。”沈清驰字字清晰。
      楚逍蹭地一下扭过了头:“我为难?那你能别逞能么?”
      沈清驰不置可否地笑笑,重新塞上耳机。

      秋高气爽的那一天,偌大的操场看台上挤满了人。楚逍跑完了短跑,回到观众席里休息了一会儿,准备领完了奖走人。广播里开始重复男子五千米的预检通知,楚逍走到过道的时候,突然停了下来,朝四周张望了一阵,终于,视线里出现了白色运动服的沈清驰。
      他逆着人流,慢慢走下看台,朝最近的位置跑去。沈清驰坐在跑道边上,状态很轻松,嘴里似乎还嚼着口香糖。楚逍走过去叫他:“喂,量力而行阿。”
      沈清驰像是没听见,低着头似乎在思考什么。楚逍靠近了仔细一瞧,才发现那小子揣着mp4,拍了拍他的肩,沈清驰才回过身来,扯下耳机:“你说什么?”
      “我说,悠着点,你手这才刚好。”
      “谢谢关心。”沈清驰站起来,稍稍活动筋骨。
      几分钟以后,发令枪响,楚逍站在人最少的河堤边上观望,隔着数米远的距离,然而每次沈清驰跑过的时候,却仿佛能听见一阵风轻盈而过的声音。他跑步的姿态让他想起那些驰骋在辽阔草原的猫科动物,似乎天性如此,矫健、优雅。
      一圈又一圈过去,比赛过半以后,沈清驰始终保持着均匀的速度游走在中段。楚逍扬起嘴角,似乎觉得结果已经不重要。当所有人都丧失期待的时候,沈清驰的速度却悄然加快了,在最后的几圈里,他渐渐地越过一个又一个对手。
      他的加速很温和,仿佛没有任何的攻击性,却在暗暗蓄势。当他在最后的一百米,跑过最后一个领先者的时候,楚逍听见看台上的沸腾声。
      他冲过终点的时候,他情不自禁地笑了。那个背影站在阳光下,挺直、美好,让他再次回忆起那个夏日的午后、那场篮球赛、以及,内心深处那些未曾有过的躁动不安。
      楚逍开始愿意相信,那不再是一个肤浅的错觉。

      下午,许多人还留在体育场,楚逍跳远结束回来的时候,男生宿舍楼很是冷清。抓了换洗的衣服去水房冲凉,更衣室里几乎能清晰听见回声。楚逍脱光了走进池子,里面很暗,没到点,所以灯是暗的,而不远处的流水声却很分明。
      楚逍走进那个小隔间,看见一个背影朝着他,少见的匀称与修长。楚逍从不认为自己是个正人君子,即便理智告诉他爱情是件高尚而纯粹的艺术品,但这并不表示他可以管得住自己的本能。就像所有那些在各类杂志和网络上搜寻着裸露女人的男性一样,楚逍自从有了性意识以后,便开始在一次又一次地校正中渐渐地摸索出自己的偏好。他很清楚,自己喜欢的那些轮廓与质感,比纤瘦多出一点硬的倔强,有一种天生被征服的属性。楚逍有时候会意识到自己的变态,就好像某些时候,他会想象各种将对方摁在床上死命干的场景,包括那些非常态的、充满极端占有欲的,很原始、很暴戾、很疯狂、很堕落。
      把自己的灵魂瞬间抽出那些暗黑的幻想的时候,楚逍看清那个骨子里充满虐待欲的魔鬼,有时候他不认识这件丑陋的东西,却无法制止它在诱惑面前屡屡作祟。
      就像这一刻,他站在那个背影身后,呼吸的时候能够感觉热顺着血流往下奔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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