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干歌》贺若惠儿

3、【第二章：溜出王府（一）之蹩脚计划】

　　高澄把弟弟拽进了自己的房间中，叫侍女把他平时搜罗的好东西一股脑搬了出来。吃的、用的、玩的让高洋瞪大了眼睛。高澄捧过一只高脚铜盘，上面摆了几块做成梅花样式的糕点道：“喏，你尝尝这个。”

　　高洋小心翼翼的取过一块放入嘴中，顿时，一股牛奶和花朵的清香犹如氤氲开的云雾般充满了嘴中，淡雅而不失甜蜜。他与母亲在晋阳时，虽说也是锦衣玉食，但这么特别的东西他还是第一次吃到。

　　“怎样，好吃吧。这个晋阳那里是买不到的。”高澄的脸上满是骄傲的神色。

　　“哇，惠哥哥，你从哪里弄到的啊，太好吃了。”高洋点头如鸡啄米，高兴的问哥哥。

　　“这是从南朝来的厨子做的，叫梅花糕。可是他的秘方呢！”

　　“真的吗。”高洋的眼中又放出了闪亮的光芒。高洋虽然是个丑陋的孩子，但那双眼睛还是非常有灵气的，就如同闪光的黑曜石。

　　高洋的眼睛继续在这一堆宝贝里搜寻着，突然，他眼光一亮，惊喜的叫道：“琵琶!”

　　高澄循着他的视线望去，原来是一把螺钿镶嵌的黑漆琵琶。细小的螺钿在背面拼出双鹤和青云的祥瑞图案，正面则用银色勾勒出两朵牡丹，很是精美。旁边则静静的躺着一只铜质鎏银错金的拨子。

　　“你喜欢这个吗？”高澄微笑的问道。

　　“嗯。”高洋用力点了点头。

　　“送给你了。”高澄很是大方的对弟弟说道。

　　“谢谢哥哥。”高洋边说着边向那把琵琶跑去，他伸出小手，抚摸着那锃亮的琵琶身，还用手指勾了一下弦，琵琶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侯尼于，慢着！”高澄叫住了欣喜若狂的高洋，高洋疑惑的回头看着他。他走到高洋身边坐下，拿过那把琵琶和地上的拨子，狡黠的一笑道：“你还记得我教过你的那首《阿干歌》吗？你唱一遍，唱好了我就给你。”

　　“嗯。”高洋点点头，立马做出一副正襟危坐的样子，等着哥哥弹出那支歌的曲调。高澄将琵琶横抱在怀中，右手持好了拨子，先略略拨弄了几下，校准了音，随即正式弹了起来。只听那琵琶声时而急促，时而舒缓，时而高昂，时而哀怨。年纪虽小的他对这些繁复的手法十分精通。高洋用自己的手打着拍子，和着琵琶的调子唱道：“阿干西，我心悲……”高洋的声音还十分稚嫩，听起来也并不怎么悦耳，但别有一番韵味。高澄微笑着，边弹琴边看着自己的弟弟，湛蓝的眼睛里流露出赞许的意味。

　　一曲终了，高澄把琵琶抱起，递给高洋，说：“很好，给你了。”

　　“谢谢哥哥。”高洋接过琵琶，那小手在琵琶上摩挲着，像是得到了一件无价之宝。忽然，高洋抬头，问高澄道：“哥哥，到底什么时候我们才能出去玩啊？”

　　“哈哈，就知道你还惦记着这事。”高澄说着刮了一下高洋的小鼻子：“你放心，刚才哥哥我都想好了。快，把耳朵贴过来。”

　　高洋乖乖的把耳朵凑了过去，高澄又是狡黠的一笑，附在弟弟的耳边说了几句悄悄话。高洋听罢，两只漆黑明亮的大眼睛笑弯成了月牙。

　　在高欢的房中，高欢向娄昭君提出了另一桩亲事，他要让自己的长子高澄也与皇家结亲，他为儿子挑选的是清河王元亶的女儿元仲华。当娄昭君听说元仲华只是一个六岁女孩时，她皱了皱眉，道：“这孩子也太小了，有什么好处呢？”

　　“是有点小。可你要知道，元亶是孝文皇帝的亲孙子。整个元氏皇族里，属孝文一脉的声望最高。我们与孝文皇帝的后人联姻，难道还没有好处吗？”高欢说时，拿手指轻轻的叩击着桌面，一副头头是道的样子。

　　“这名声是挣来了。”娄昭君顿了一顿：“可你想过没？咱们把这儿媳妇娶回家还不是为了传宗接代，可这孩子才六岁，要抱个孙子得等到猴年马月啊。你再看看还有没有跟阿惠年纪差不多的，这样过两年阿惠也懂人事了，孙子也有了。而且，还有……”娄昭君压低了声音：“元亶的父亲当年可是灵太后的面首……”

　　“面首！”高欢低低的吼了一声：“你个娘们儿知道什么！孝文皇帝的子孙早就被尔朱荣杀的剩不下多少了。元怿是灵太后的面首这不假，但他可是大魏的忠臣，名声大着呢。再说年纪小也有年纪小的好处，她进了门后就得归我们高家养了，这样长大了还不是向着婆家？至于孙子嘛……我看这样，等阿惠到了年纪，你先给他找个小的，要孙子还不好办？”想到抱孙子的事，高欢眯起了眼，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神色，就像个安逸的富家翁。

　　“嗨，原来你早就打算好了。算我这个妇人家没见识好了吧。”娄昭君听到这个计划掩口一笑，心中暗暗佩服丈夫的想法是多么精妙。

　　第二天一清早，天还没有亮，渤海王府的墙根下出就现了一大一小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但从身形上判断，他们不过是两个男孩子。他们身上，穿的只是一般的便服。

　　“哥哥，我们要怎么出去啊。”那个小一点的孩子开了口。

　　“你看。”大男孩指向了旁边的一棵大树。那棵树的枝子伸出了高高的院墙，爬到上面再翻出去，是个再好不过的选择了。

　　小男孩会意，点了点头。大男孩仔细打量了一下那棵树，很快就有了下一步的方案。他拉过小男孩，对他说：“你先踩着我的肩膀往上爬，找个大点的树杈先呆在那里，然后我就顺着树爬出去，到时候你就往下跳，我在下面接着你。”大男孩霹雳啪啦的讲完了自己的方案，还不忘得意洋洋的加上一句：“怎么样，哥哥我厉害吧。”

　　“嗯。”小男孩使劲点了点头，一脸崇拜的看着大男孩。

　　“那好，你爬吧。”大男孩说话间已经蹲在了大树下，小男孩迟疑了半晌，还是抬起了脚，向哥哥肩上踩去。

　　“哎呀，你轻点。”大男孩被踩痛了，轻呼了一声。

　　“我，我不是故意的。”小男孩站在哥哥肩头，有点手足无措了。

　　“你快点，还想不想出去了。”大男孩轻声呵斥。

　　小男孩听到哥哥呵斥，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劲头，一鼓作气攀上了一个树杈，坐在了上面。这时，大男孩站起身来，把衣服下摆往腰间一掖，三下五除二就爬了上去，然后像只灵巧的猿猴一样，借着树枝落到了墙外。

　　“喂，你快跳。”大男孩挥着手，向还坐在树上的弟弟招呼着。

　　“我……我……”小男孩打量着树枝与地面之间的高度，心里发起了怵。

　　“别磨蹭了，快点。我在下面接着你呢，不是男子汉就别跳！”

　　大男孩的激将法果然有用。那小男孩闭起了双眼，咬了咬牙，嘴里数着“一、二、三”，然后身子一滑，他终于跳了下去，不偏不倚的砸到了一个柔软温暖的物体。但他同时也听到了“啊”的一声惨叫。

　　小男孩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果然已经来到了墙外。再往自己身下一看，哥哥被自己撞了个四脚朝天。

　　“呃……哥哥，我不是故意的。”他赶紧从哥哥身上爬了起来。

　　“没事，没事。”大男孩从地上爬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泥土。这时熹微的晨光在东方的天空闪现，将几缕投在了这两个孩子身上，他们竟然是高澄和高洋。原来高澄想出的方案竟然是这个。

　　这时，高澄突然感到左脸上有一点凉凉的、粘稠的液体，他突然将目光转到了高洋的唇上，果不其然，又挂上了两条闪亮的“玉箸”。

　　高澄平时整洁惯了，他从头上的冠帽到脚下的袜带，都收拾的一丝不苟，高洋这次居然把鼻涕溅到了他的脸上，他顿时火气就上来了，想训斥一下弟弟，他回过头去，面对着高洋，正欲破口大骂，却见高洋已经低着头递过了一方丝帕，道：“哥哥，你擦了吧。”小脸正羞得通红。

　　“呃……没事。”高澄见他这么不好意思，想骂他的念头顿时压了下去，他接过手帕，在自己的脸上擦了擦，又拉过弟弟，擦干净了他唇上的鼻涕。高洋拿回手帕，叠好了放回了口袋。

　　“好了，我们出来了。说，你想去哪里？”高澄问道。

　　“我，我不知道。”高洋对洛阳很陌生，他真的不知道该去什么地方。

　　“那你就听我的吧。我可是知道不少好地方的。走吧。”高澄拽起了高洋的小手，兄弟两个迅速离开了自家的院墙。

　　天已经亮的可以了，街边的铺子都纷纷卸下了门板，几家早餐铺也升起了炊烟。兄弟俩一早出来还没有吃过早饭，肚子都有些饿了。

　　“哥哥，我肚子有点饿了。”高洋拉了拉高澄的衣袖。

　　“我也饿了。咱们找个地方吃早点吧。”高澄下意识的摸了摸腰间鼓鼓的钱包。

　　兄弟俩挑了路边一个还算干净的铺子坐了下来。各要了一碗粥和两个羊肉馅的包子。高澄高洋虽是渤海王家的公子哥，但他们毕竟从小也吃过苦，对民间的粗劣食物并不排斥，更何况兄弟俩肚子里空空如也，先填饱肚子才有力气玩。两个人不一会儿就把东西吃得干干净净。高澄付完了钱，就带着弟弟在大街上闲逛了起来。

　　大街上比刚出来的时候繁华了不少了。叫卖声此起彼伏，货郎担着挂着琳琅满目的商品的货架走过，几乎要把高洋的眼睛看花了。他那黑曜石一样的大眼睛四处张望着，想看看有什么是晋阳看不到的。

　　“呵呵，看花了眼了吧。”高澄对显然还处在失神状态的高洋说道。

　　“这里比晋阳好多了。”

　　“那是当然。”

　　“可姐姐为什么就不愿意来呢？她当了皇后，那不就想要什么就有什么了。”高洋天真的问道。他在晋阳时，看到大姐对进宫一事相当厌恶，他猜出，姐姐肯定不愿意做皇后，多少有点不可思议。

　　“我不知道。不过主上长得很丑。”高澄摸了摸脑袋，显然他也不明白。

　　“丑？有多丑？”高洋更是好奇了，毕竟当今天子要做他的姐夫。高淑仪长得如花似玉，他显然不愿意自己的姐夫是个丑八怪。

　　“他……”高澄无语了。高洋也是个长相丑陋的孩子，如果把皇帝的相貌描述出来，高洋多半会郁闷掉。于是他只好敷衍道：“到时候你肯定要进宫了，想见皇帝还不容易。自己看吧。”

　　“哦。”高洋带着疑惑收回了询问的目光。眼光继续四处搜寻着。

　　“让开，让开……”一群颐指气使的家奴护着一辆涂彩饰丹的车子走了过来。那车子走的并不是很快，看样子，像是某个大官家女眷所乘的。

　　高澄和高洋随向两边闪去的人站到了路边。他们向那车子望去，纱制的车帘已经被掀起，一个长得十分艳丽的小姑娘探出了头，好奇的向身后的乳母问东问西，显得十分兴奋。那乳母则在旁一脸谦卑的回答着。

　　“这时谁家的小女郎啊，这么傲气。”高澄嘟哝了一句。但身边并没有人接他的话茬，他侧过头看了看，发现高洋的目光正追逐着那个小姑娘，根本不搭理他。

　　“喂！”高澄看着这个小花痴般的弟弟，重重的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啊？！”高洋被哥哥惊了一跳。

　　“怎么了。你喜欢漂亮的小娘子啊？要不我让兄兄把她抢回来给你当媳妇。”高澄脸上满是戏谑的神色。

　　“不，不是。”高洋急切的想撇清刚才的尴尬。

　　“哈哈哈，那是。我家侯尼于怎么可能看上这种张扬跋扈的妞。”高澄说话向来口无遮拦的时候多，尤其是和弟弟们在一块时。他心中暗想，侯尼于这么老实，如果真娶了那个女孩，还不得被欺负死。想到这里，心中不由得一阵暗笑。

　　“哥哥，我们走吧。”高洋看到那辆华丽的车子已经远去了，便也没有呆在原地的兴趣了。

　　“好吧。”高澄拉起他，就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