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世沧海》霍听婷

23、第二十二章 一灯香火过闲宵

　　中都的寺庙繁多，连梁澍也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总是和栖隐寺有不解之缘。从小就隔三差五的跟着父亲梁凡来拜访万松老人，大了后又随着祖父来这里偶住。
　　春天又是松针散发清味的季节。已经在栖隐寺过了一个冬天，至宁，成为了新一年的年号。
　　“砰砰”又是清新的露水坠落在梁澍的琴弦上，马上又聚集滚落到石板地上去了。
　　昼锦琴现在已经交到了梁澍的手里，梁浔和梁澈虽然琴艺高过梁澍，但是却没有梁澍那份对琴的热爱，梁浔只能忍痛将琴传给自己的妹妹。梁凡外出，他的琴梁浔不敢自作主张给外人，只能暂时在家族内托付。
　　“《松风》？”梁澍脑海里忽的冒出耶律楚材那日在邓长综面前弹得一曲好《松风》。
　　曲谱在哪里？只依稀记得几处指法。梁澍皱眉。她慢慢摸索。躲避路过之人异样的眼神。
　　“还需多加研习。”一位懂琴的女居士路过如是说。远远的，没有近前，却吹到梁澍的耳里。梁澍抬头颔首致意，表示谢谢。
　　不料那女子径直坐到梁澍身边，轻声道：“把琴给我。”
　　梁澍点头。一看那女居士调试琴音的身手，就知道是行家。
　　不知不觉，《松风》就这样行云流水中戛然而止。树上的鸟儿同松鼠听得跟梁澍一样没有回过神的意思。
　　“雷氏并不是以造仲尼式琴为擅长，这把昼锦却是他尝试仲尼式里头造的最好的。你要专心研习，不要辜负了这把好琴。”
　　“您认得它？”
　　“以前偶然间见过，当初这张琴还在梁凡的手里。”
　　“嗯。”梁澍没有说出自己就是梁凡的女儿，而看那位女居士，也没有要问的样子。
　　“您的《松风》弹得真好。”
　　“过奖了。”女居士道。
　　“您弹得和我当初听到的那个虽是一个曲子，却有不同的意味。这就是所说的心境吧！”
　　“的确，今日所弹，也不似当初谱它的心了。”
　　“你是明休居士邓雨佛？！”梁澍捂口。
　　女居士挑眉：“你怎么会知道我的俗家名字？”
　　“我之前在辉州听邓长综邓先生提起过你。”
　　“你去过辉州？还见过我爹。昼锦琴。”
　　“是。”
　　“你是谁？”女居士终于发问了。
　　“我，我爹爹是梁凡。”梁澍结巴。
　　“梁凡。”明休居士沉吟，“你是胤璐还是若耶？”
　　“您怎么会知道我和妹妹的小字？”
　　“原来你就是胤璐。”明休居士激动地捧住她的脸，“十几年了，你越长越像你父亲了。”
　　“师叔，我能叫您师叔吧？”
　　明休居士点头：“我虽入了佛门，但是你父亲依旧还是在苏门山时就是的师兄。”
　　梁澍收起昼锦琴，笑盈盈对明休居士道：“师叔，不如我们去厢房细谈吧。之前来到栖隐寺从未见过师叔，今日得见，实是难得。”
　　“我喜云游，上一次在寺里已是一年前了。今日相见，你且随我来我的厢房吧！”
　　“好。”
　　明休居士引着梁澍往自己的厢房，推开门，见一风雅高洁的女子已然在厢房恭候多时。
　　“师兄。”女子施礼，“我等你好久了，一年前的那盘棋局还没有下完，你说等你云游回来我们再续。”
　　明休居士笑道：“哪里会忘。长嘉，我来给你引见一下，这是我当初在苏门山时师兄梁凡的女儿，梁澍字雨卿。”
　　随后又向梁澍介绍道：“雨卿，这位是我的师弟，万松老人的俗家弟子，仆散安存字长嘉。”
　　“你——”仆散安存和梁澍几乎异口同声。
　　旋即仆散安存立马平静道：“今日能在此偶遇也是缘分，往后还要在一起相处好久。”
　　梁澍瞟了眼安存那秀美挺拔的鼻梁，道：“小娘子恐怕还不知道，我同完颜公子解除婚约已经有好几月了。”
　　仆散安存道：“为何？”
　　“我和完颜公子从未有终身之想，长辈误会了。现今我同完颜公子已经将事情澄清。”
　　仆散安存只道：“原来是这样。”她天资聪慧，既然梁澍要遮遮掩掩，她也情愿顺水推舟装作大度。
　　言罢，二人相互跪拜，作初见礼。
　　“请小师傅一定要为我通报。”完颜致宁急得满头大汗。
　　殿前的小和尚十分理解的对他说：“施主稍等。”
　　梁澍随着小和尚出了厢房。
　　“完颜公子。”真是无巧不成书，刚提到他，他便来了。
　　完颜致宁一脸怨恨：“你又骗了我，你说过，你会去找我娘学礼的，一转身回家，你就来了栖隐寺。”
　　梁澍自知理亏，道：“在没有将当初那件事淡了之前，我不敢去你家。”
　　完颜致宁伤感道：“我既然无法同仆散家退婚，所以当初也只有那样才能表示我对你的尊重。”
　　梁澍希望他不要再说下去：“我知道，我没有恨，也没有怨。人生岂能事事都如意，有的人一辈子也不见得能遇到一个知己，我能遇到，已经是上天的眷顾，应当珍惜才是。若是强求姻缘，说不定得不偿失。”
　　完颜致宁命小厮拿出自己这一年来誊抄的书籍，足足有两箱。“这些都是我央我师父让我誊抄的一些秘府图书。我要去沧州了，想来把这些书给你，不然等下次相见又不知道还要到什么时候。”
　　梁澍睁大眼：“你要去沧州？去那里做什么？”
　　“我爹被朝廷重新起任为横海军节度使了。”
　　“我就说你父亲不可能一直被闲置的，当下正是用人之时。”
　　“如果，你觉得闲来无事的时候，可以给我写几封书信么？”
　　“呃，该是可以的。”
　　完颜致宁终于露出了微笑：“一言为定。我娘还在山下等着我，就不能同你多说了，其实我还不想这么早就走。”
　　梁澍道：“是啊，不应该让娘子多等。”
　　“那我就走了。”
　　“哎！”梁澍失声道。
　　“你——”完颜致宁深情的看着她。
　　梁澍目光黯淡，道：“仆散安存在寺里，你要不要见见她。”
　　完颜致宁道：“原来你是要和我说这个。”
　　“是我多嘴了。”
　　“不。男女还未成婚，尽量少见为妙，这是祖制，否则容易招来不好的厄运。”
　　“这样。”
　　“既然没有事了，那么，我就走了。告辞！”
　　完颜致宁庄重的施了拜别礼。
　　梁澍回礼：“我等你回来。你知道我看书快的。你不早些回来，谁给我抄书。”
　　完颜致宁被她逗笑了：“好！”
　　梁澍强忍着，猛的转身，沉重的走回厢房。
　　完颜致宁见她开始走了，自己也回头下山。
　　“公子，你为什么不等梁小娘子走远了再下山呢，其实这点时辰，也耽误不了多久的。”小厮边走边问。
　　完颜致宁感慨道：“既然还会再见，又何必做凄凄惨惨的样子。她说了，她会等我回来。这就足够了。”
　　“只是……”
　　“别只是了。我们走吧！”
　　至宁元年正月，赈河东陕西饥。
　　五月，起纥石烈执中复为右副元帅，领武卫军三千人屯通玄门外。陕西大旱。
　　六月，夏人犯保安州，杀刺史，犯庆阳府，杀同知府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