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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漫天的子规花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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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林间的空气非常清新,夹杂着花香,显得生机勃勃。有几只蓝尾的鸟儿在林间纵跃着,当它们展开翅膀从高空滑下那一刻,弧线完美得让人惊奇。
这是林间一块被开辟出的空地,阳光非常充足,土地也足够肥沃。不远处有两三件木头房子,造的结实而齐整,还有这雕花镂空的窗子,非常漂亮。
大片大片的杜鹃花红艳艳地覆盖了整个空地,一直延伸到房前的小路两旁。开的非常饱满,入眼便是一片火红的花海。那种红,像是要跳出来一样。
一个穿着素白长袍的老人从花田里直起腰来,便成了红中一点白。他的胡子很长,白白得快要接近地上的杜鹃花。他用帕子擦了一下手,四处看了一下,发现不远处红色花海中的一抹青色,不由抚了抚胡须,脸上有些担忧。
“轻轻。”他唤了一声。
那一抹青色没有如往常般回应,像是没有意识到似的,依然呆立在红色里面。
老人小心地跨出杜鹃花丛,走上花间特意留出的小石子路,一直走到那抹青色身前。
青衣的少女的眼睛就看着他,他却觉得她的目光落在了更远的地方,又或者,她根本没看到什么。
“轻轻。”他加大音量喊了一声。
轻轻微微笑了笑,瞳眸里那种平时时刻带着的狡黠的光芒又浮现出来,在黑色的瞳仁里一闪一闪地,格外引人灵动聪慧。
“嗯,师父。叫轻轻做什么?”
老人在心里叹了口气。明明是脆弱地如同瓷一般的女孩子,却非藏着自己,逼自己像块铁。“怎么了?明源出事了?”
轻轻的表情很平静,似乎不在乎般地。“是,他死了。”
老人抚须的手顿了顿,不忍和惋惜涌上心头,一时也说不出话来。
他知道轻轻已经放下了,因而他不会再问明源是如何死的。他也喜欢那个孩子,甚至想过收为徒弟。但是一切都晚了。不过轻轻才是最重要的。
“轻轻,你……”老人的手向轻轻伸了伸,却又放下了。
他看见轻轻蹲下身,掐下一朵开的正好的杜鹃花,插在自己的发间,然后笑着走出花丛,拉着他的手摇晃着。“师父,好看吗?”
一如从前。
轻轻还是那个轻轻,师父还是那个师父。
他抚着胡须,笑得慈祥。“好看。”
轻轻才是最重要的,没有谁能取代。她既然决定忘记,他当然也会陪她一起遗忘。
轻轻笑得更加开心,“师父,我们以后不种杜鹃花了好吗?”
抚须的手顿了顿,“那轻轻想种什么呢?”
“反正不种杜鹃花了花就好了啊。好不好嘛,师父。”
“好啦好啦,这么大人了,还像个孩子一样。”老人的眉眼笑得眯了起来,余光却不由看向了遍地的杜鹃花。
那是轻轻亲手种下的,种植,浇水,施肥,除虫,除草,这一切都是轻轻自己做的。他只不过在闲来无事时帮轻轻剪剪枝而已。还记得当初花开第一次时,遍地的花丛里轻轻快乐地舞蹈,红色的丝边衣裙不断旋转着,像一只娇艳的小蝴蝶一样。
而如今,她却要毁掉这一切,毁掉她喜爱如命的东西。这个刘明源,当真是对轻轻影响极深的。这样一想,他再看轻轻时,竟觉得只看得见轻轻的轮廓了。
他闭了一下眼,再睁开。
“师父,我们吃饭去吧。”轻轻的眼睛闪闪发亮的,总是让他想到他曾经养过的兔子。
月光透不过树林,全然的毫无保留的将自己的光辉洒在林间这片空地上。月下的杜鹃花田更多了一丝神秘和异常的美丽。
四月份的深夜,风还是有些清冷的,四周很安静。一切都睡着了。
花丛里坐着轻轻,她双手抱着双膝,望着天空上那皎洁的弦月。似乎还能忆起当时和刘明源一起在杜鹃花田里打闹的场景呢。
她从没见过这样一个人。出身贵人家庭,有着刘府必然的继承权和大量的土地,却总是穿着素净,头发简单地挽起,走路不急不慢,总是温和有礼的样子。
在清雅楼,他优雅地弹琴放歌,挥毫泼墨,也能慷慨地辩议朝事,引经据典。
在风华阁,他流利地向人们介绍茶叶的源地,种类,制法,以及茶叶的巨大市场。
在百姓的家里,他也能抱着那些玩耍摔跤弄得脏兮兮的孩子笑得温柔,他也能拿着枯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和孩子们玩得高兴。
在乡亲的田里,他挽起袖子,将衣角束起,专心地插秧打苗,他干活的时候总是那样细致,在乡亲的夸赞声里,害羞地急急离去。
这样一个人啊。
他也能在她的杜鹃花园里,和她斗嘴生气,和她吟诗作对,和她一起回忆小时候,想象很久很久以后的事情。
这样一个人啊。
就这样在她生命里消失。
当晨光再次笼罩这片土地的时候,一个老人站在弯曲的小路上,深深地叹息。
所有的杜鹃花都倒下了,枯萎了,没有了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