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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师父说“学武可以强身健体不得病”,那都是骗小孩的 ...

  •   半夜里睡不着的人有很多,除了重昀因客观原因不能睡以外,千虫山庄的另两位住户也是众失眠人士之二。

      清虫睡不着,因为影虫一直不安分的动来动去,不是卷被子就是把他的手拽过来当枕头;影虫睡不着,因为好不容易堂而皇之和清虫挤一张床,于是各种兴奋各种闹,以至于无声地在床上折腾了大半宿还是没合眼。

      最后,忍无可忍的哥哥伸手一捞,把闹得不知困的弟弟箍在怀里不给动弹。约摸一炷香的时间后,确认影虫已经睡着了,清虫轻手轻脚把缠在自己身上的小胳膊小腿拆下来,爬下床,换好衣服后径直跑去厨房。煎药。

      这会重昀正靠在床头,安静地看着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一个球形,团在床尾睡得死沉的翠浮游。

      清虫端了汤药进来,结果抬眼一扫就看见这么个堪称奇景的景象。

      小孩眉头一抽,把药递给重伤患示意他喝下去。然后他站在床边盯着睡死在床尾的团子,又抬头看了一眼乖乖坐在床头喝药的病号。

      小孩发出无声的叹息,苦大仇深的表情放在他那张包子脸上显得有那么点微妙的不搭调。

      重昀调整好坐姿,目光在一脸阴郁深沉的清虫和睡得跟菠菜溏心卷一样幸福的翠浮游之间游移。

      很显然,这位先生正抱着看白戏的心理,想看看这小孩打算怎么处理床尾的翠绿团子。

      结果清虫盯了翠浮游半天,突然转脸望向盯着他的重昀。

      “你们说了什么?”

      重昀一下子没反应过来,面无表情僵在床头。直到清虫耐心地问了第二遍他才回神。

      重昀扭头,“并无。”

      “真的?”小孩脸上写满不信。

      “你在质问吾吗。”

      “……”清虫眉梢微挑。

      他没从重昀那问出一向因失眠而浅眠的庄主会睡得那么死的原因,但他在无意中发现了重昀说话的最大特色——这人总是把疑问句说成陈述句。

      清虫深呼吸一口气,然后脸上的表情明显柔和了许多。

      “可以帮我把庄主搬去他的房间吗?”这话明显是对重昀说的,“我搬不动他。”小孩赶在大人拒绝之前添了一句。

      重昀突然觉得,这小鬼还是一脸苦难深重闷声不吭的时候可爱。

      最后重昀还是敌不过清虫无声的眼神哀求,忍着痛爬起来,连被子带人把那翠绿大汤团抱起,脚步慢而沉稳地把人抱去隔了两个院落的翠浮游的房间。

      在清虫铺床的时候,抱着翠浮游站在他身后的重昀突然开口。

      “吾告诉他,吾以为你是他的孩子。”

      小孩怔了怔,没回头,继续慢条斯理铺床。

      之后重昀一膝跪在床沿,小心翼翼把怀里的人放进床里。

      给人掖被子的时候,他身侧突然幽幽地飘来一句,“庄主要真是我父亲就好了……”

      小孩声音不大,重昀听力不差。他勾动嘴角,把床帐放下的时候顺手揉了揉清虫的脑袋。

      清虫抹了把脸,抬起头,一派淡然望着重昀。

      “你问完后庄主作何回答?”

      “并无别他。”大人一脸风淡云轻。

      “哦……”小孩貌似有点失望。

      余光瞥见那张略带不满的包子脸,重昀转身往外走。

      走到门边的时候,重昀突然停下脚步,“他说你要真是他的孩子就好了。”并在此之前发出一声让吾深深误会的喷笑。

      不意外瞥见小孩一脸惊诧欢喜,重昀抬脚准备迈出门槛。

      然而躺在床上本该睡得很熟的那位突然迸出一阵剧烈的咳嗽。

      悬在半空的右脚迅速收回,重昀走回床边,拉过翠浮游的手就给人把脉。一边的清虫显然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啥。

      翠浮游咳了一小会就消停了。重昀慢慢把他的手放回被子里,然后站起来,转身低头俯视还没高过自己腰际的娃娃。

      “你会配药吗。”

      小孩点头。

      重昀眯起眼睛,扫了一眼躺在床上脸色红扑扑的那位,然后目光又落回清虫身上。

      “你爹染了伤寒。”

      “……”

      伤寒这种病,说轻不轻说重不重。

      有些人病了,灌一贴药汤然后按回被子里睡一觉,第二天照样生龙活虎;可有些人却是非得每天照三顿喝药,忌荤禁素的躺上半个多月才会好。

      一般看来,习武之人明显应当是前者。首先因为其体内充盈的内力可散热驱毒,其次因为武者常年锻炼,体质很好。所以说武者患伤寒,最多躺个一天半就没事了。

      重昀以为翠浮游也是这样。

      但他没想到,因为翠浮游的功体属少有的阴寒一脉,本就对阴冷之病没多大抗体,所以这次患伤寒导致的寒毒入体,使翠浮游不得不在床上躺着。虽然不至于每天照三顿喝药,但至少也得一早一晚两碗苦汤往下灌。

      可谓闻者叹息见者不忍视。

      伤好了一半,满庄溜达认草药的重昀是“闻者”。他的工作除了养伤认药摘药以外,就是站在房门口,听着房内翠浮游为了摆脱喝药的痛苦而对清虫影虫插科打诨,然后无声地叹息。

      整日守在厨房熬药,然后给翠浮游端药的清虫是“见者”。他的工作除了熬药端药以外,就是站在翠浮游床边,看着翠浮游和影虫插科打诨一小会之后就被影虫强制性灌药,然后扭头不忍视。

      至于影虫,由上述情景不难猜出,这小白眼狼的工作就是笑眯眯把他那同样笑眯眯,但眉眼间藏着深切痛苦的小翠阿初推倒在床,然后灌药。

      庄外的某棵松树上停着一只白枭。鸟儿歪着头,大而圆的眼睛直盯着庄里那个总是在晚上传出微弱叹息的院落。

      白枭觉得,它有一段时间没见到那个一身翠绿衣裳,笑得风淡云轻的人了。

      唉。

      出于各种原因各种悲剧,最后翠浮游真的在床上躺了将近半个月。在此期间伤好得差不多的重昀代替翠浮游,接手了照顾庄前庄后大大小小的植物的工作。

      于是在一个天气介于晴与阴之间灰色地带的下午,只见全身上下一抹黑的重昀蹲在草药坛边,目光落在众多绿色植物间。

      少顷,那搭在膝盖上,骨节分明、手指关节处已然磨出薄茧的大手缓缓伸出,然后停草药坛正上方。手的主人抿着嘴,阴沉的目光在手底下那堆随风摆啊摆的绿油油间游移,游移,再游移。

      突然,目光坚定了。

      只见一直僵死在草药坛顶的手缓慢下移,拇指和食指艰难地避过两边的蓖麻和锯草,随后两指轻轻捏住淹没在一片药草毒草食用草里的某株小苗。准备往外拔。

      “重大哥,那是蛇果的秧,拔掉的话庄主会宰了你。”

      端着药汤路过的清虫站在走廊上,面朝重昀一脸认真道。

      “…………”看小孩的表情,应该不是唬烂。

      于是捏着绿苗的手指松开了,被锯草和蓖麻割得满手背红杠杠的大手慢慢收回,静静搭回主人膝盖上。

      清虫挑眉,把药端到翠浮游房里给人灌下之后,拎着托盘走出来,幽幽地溜达到蹲在草坛前认真辨认草药的重昀身边。

      在小孩无声的注视下,大手缓缓伸向草坛边角那似乎被众草排挤的小苗。

      “那个的汁液有毒,长大以后晒干了磨粉掺在鸩毒里的。”

      停顿,大手左移。

      “那个很苦,蜈蚣和墙串子喜欢吃。”

      “……吾记得庄外有很多这种草。”

      “嗯,所以才叫虫谷嘛。”

      “……”

      眉头微皱,大手转移向下。

      “那个和甘草差不多,但是吃了之后三天舌头会麻痹。”

      “具体病症。”

      “吐字不清,食不知味,涎水不绝。”

      “……”

      眉头卡紧,大手右挪。

      “那是治外伤的,碾碎了和白药一起敷,效果很好。”

      眉头渐松,大手转下。

      “那个只是杂草……”

      眉头瞬间卡死,手缩回来搭在膝盖上,不动了。

      看他这样,清虫忍不住发出一声喷笑,相当的不地道。

      重昀回头,照旧面无表情,只是深色的眸子里闪烁着深切的不满。

      “唉,待会我教你认草药吧……”小手搭过去,安慰似地拍肩。

      被拍肩的那位默默把脸转回去,算是默许。

      于是一大人一小孩,俩人皆顶着张苦大仇深的脸蹲在院里。大人的目光随着小孩的手在众多草药间游移。

      一者叨叨絮絮的说,一者仔仔细细的听。

      等清虫介绍完了满院的草药毒药,已然过了晚饭时间。

      清虫让重昀继续认草药,自己则撑着膝盖往厨房走。

      走在路上,清虫心说都这个点了,庄主和影虫怎么没喊饿。心想别是这两已经饿昏了,他加快步伐,没一会就到了后院。

      而等清虫推开厨房的老木门,还没来得及跨进去,惯性地抬眼一扫,入眼却是一片狼藉。

      只见锅碗瓢盆筷子调羹扫了一地,大敞的橱柜里连点食物的渣都不剩,灶台那还咕咕地直发出诡异的声响顺带冒黑烟。

      被闹得乌烟瘴气厨房,怎么看怎么像是刚遭千军万马扫踏过的战场。

      “…………”

      ………………

      ……………………奶奶个腿的。

      抿嘴沉默的清虫眉角一抽,一股黑蛇般的深不可测的黑暗力量以他为圆心嗖一下冲出来以横扫千军之势将方圆一里内所有轻省物件卷起然后甩出庄外。

      远处传来惊悚的瓷器落地砸个粉碎的声响。

      满屋子的诡异黑烟没有了,战场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如台风过境般的厨房。

      通身畅快。

      清虫深呼吸一口气,然后迈着轻盈的步伐蹦跶着钻进厨房,动手收拾那些没被卷出庄外但仍被扫到墙角的大件物什。

      远处的千虫山庄门口,裹着被子抱着毯子的翠浮游缩在大门口的台阶上很是凄苦地抽鼻涕。他手边放着一个缺了个口的大盘,盘子里静静地躺着一只仿佛遭虫蛀过,只剩俩翅俩腿还算完好的烤鸡。

      不远处,影虫正屁颠屁颠地在砸碎的瓷器渣里蹦跶着,肉呼呼的小手精准避过瓷器碎片,抽出被埋在渣子底下的,砸不烂的筷子。

      小屁孩的身后跟着一脸老大不情愿但还是默默弯腰拾筷子的重昀。

      【事发前一刻钟】

      蹲了一下午认草药的重昀因为腿麻所以在草药坛边缓了一会才慢慢站起来。

      正当他打算去厨房给清虫打下手顺带寻摸点吃食的时候,就见一整天不见影的影虫不知从哪蹿出来,揪着他的袖口就把他往庄外拽。

      这小孩干嘛呢这是?

      重昀很疑惑。但一想这孩子估计是有事找他帮忙,所以也就没说什么,默默地跟上了。

      影虫一路把他拽带庄门口才停下。

      然后他看见了披着被子裹着毯子的翠浮游蹲坐在庄门口的门槛上那萧瑟凄凉的背影。联想到他平日里一派温和优雅的模样,二者间的反比差让重昀滋生出一种相当微妙的感觉。

      “怎么了。”重昀走到翠浮游跟前,发现这人脸颊还是红扑扑的,显然烧还没退。

      后者听见询问抬起头,一脸茫然。

      怎么着,感情这位病号也是被影虫给拽出来的?

      “重昀,”很突兀的,翠浮游动动淡色的嘴唇,吐出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厨房是清虫地盘。看见脏乱的地方他会很生气。”

      重昀眉角一抽,“什么意思。”

      翠浮游抽了下鼻子,瓮声瓮气道:“我不会,也不能做饭。每次去厨房不是烧了衣角就是切着手指,所以清虫三令五申不准我进厨房。”

      重昀了然状点头,某种程度上说这可算是管家儿子对笨蛋阿爹的细致关怀。

      “所以呢。”

      “今天下午我醒来,有点饿,就让影虫带我去厨房找东西吃。厨房的橱柜里有些剩菜还有一只烤鸡……”

      “讲重点。”

      “……我想煮汤喝,但是不知道汤锅摆在哪,所以就去找。谁知道灶台的火突然烧大了,我一急,就把之前取出来摆在灶台边准备热热的剩菜当扑火的物件扫进火堆里。结果动作太大,袖子把放锅的架子扫倒了……”

      “…………”

      重昀有点明白这人想表达什么了。

      “打住,”他抬手,两指按住还在叨絮的翠浮游的嘴,“直说,清虫看见后的反应。”

      后者那扇子似的长睫毛颤了颤,脸红扑扑的,没说话。

      重昀不明所以,准备开口再问,只听厨房方向传来一声轰然巨响。抬眼望去,就见一股沙尘暴似的气流夹带着瓷碗碟盘杯筷勺叉,北风一样呼啦啦地向他们袭来。其间还不断有小件物什从大部队中坠落,冰雹似的重重砸在地上,压死不少院中花草蛇虫,响声刺耳。

      整个人已然呆愣的重昀目光一直紧随着那堆呈抛物线状飞出庄外的餐具,直到那为数可观的瓷器重重落地发出的放鞭炮似的声音戳进他的耳膜他才慢慢回神,同时他也明白了影虫为什么要把他拽出来。

      安静了一会,蹲在重昀身边的翠浮游抽了下鼻子,幽幽道:“出谷置办餐具需要相当的一段时间,所以这几日我们的盛饭工具可能是我房里的古董。”随后他仰起脸,冲站在自己旁边的人温和笑道:“为避免往后几日我们吃手抓饭,所以麻烦你和影虫把筷子给捡回来吧。”

      重昀安静地低头俯视病厥厥蹲坐在自己脚边的病号好一阵,直到远远看见先前不知躲去哪了的影虫捧着一只被蛀得很惨烈的烤鸡屁颠屁颠地奔过来,他才淡淡地应了一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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