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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拾贰 坦荡荡隽美如诗 ...

  •   两仪镇医馆,方诗韵彻夜未眠,脑中浮现的全然是今日毒皇的所作所为,抛开恩怨,或许自己会敬重他的,缓缓闭上眼,杨暮曦那疑惑的目光又愈加清晰起来,方诗韵自嘲的笑到,为了复仇如此处心积虑,隐瞒了近二十年的身世,对于挚友,自己恐怕是将其伤深了。望着鱼肚白的黎明,方诗韵暗暗下决心:该将一切坦白了,父母亲人,仇人已于我手刃,此后,我希望凭我自己的内心去生活,没有恩怨,只济世悬壶,洗净我染血的手……
      皇甫灵琳一早出门,便见到方诗韵站在小湖旁,瞬间怒意冲上心头,上前道:“你还敢来此,想让我们杀了你吗?”方诗韵淡淡道:“我来此找杨暮曦,不知她可还在此?”皇甫灵琳道:“这里没有人想要见到你!”方诗韵道:“我知道你恨我杀了你师父,但这是他自己作的恶,本该由他来抵命。”皇甫灵琳涨红着脸,道:“你……师父不是这样的人,你不要侮辱他!”方诗韵冷笑道:“是他亲口承认的,难道还有假吗?”皇甫灵琳含着泪说道:“我不知道他为什么承认,但我绝不相信他会做出这样的事,他不会的……他是我最尊敬的师父,是他收留了我,还收我做弟子……”方诗韵道:“他传你毒术,还不是让你害人!”皇甫灵琳怒道:“你胡说!师父说江湖险恶,从未让我下过山,更没让我用毒去害过人!”方诗韵微诧,随即又道:“你没下过山,不代表你师姐也没有做过坏事。”皇甫灵琳刚要反驳,万俟书已从屋内走去,淡淡道:“方姑娘,我答应过师父不寻你报仇,你却在此一再诋毁我师父,是不是有些过分了?”方诗韵道:“你大可问问世人,我所说的是诋毁还是确有其事。”万俟书道:“不知方姑娘有何凭据?”方诗韵道:“我前些日子在两仪镇行医,遇到几人身中奇毒,心跳先快后慢,呼吸困难,我与几名大夫研究其毒性,由他们那得知此毒乃毒皇独门之药——绝尘。”万俟书诧异低头沉思,这绝尘乃是由钩吻为主要成分炼制而成的,而这钩吻正是生长在长江流域,之前师父早已下令将这附近的钩吻除尽,因此只有两仪山上才寻得到此药,所以这毒只可能从他们三人手中流出……万俟书猛然抬头,道:“不可能!师父与灵琳从未下过山,我下山时亦从未带着此药。”方诗韵冷笑道:“真正的恶人从不说自己为恶。”万俟书冷冷道:“我坦坦荡荡!”两人冷冷直视对方,连周围的空气都逐渐凝固起来,“诗韵姐姐,你怎么在这?”杨暮曦的一句话,打破了冰一样的局面。方诗韵这才记起自己此行的目的,转向杨暮曦道:“暮曦,姐姐有话要跟你说。”跟在杨暮曦身后的褚昱煊道:“如此我们便先行回避。”方诗韵抬手阻止道:“不必。”
      一行人进到房内,方诗韵低头组织着语言,顿时房内气氛颇为凝重,湛潮轻咳一声,对着皇甫灵琳道:“灵琳,我们去帮大伙沏杯茶来吧。”皇甫灵琳正要不情愿的开口拒绝,却已被湛潮推出门外,见到皇甫灵琳一副埋怨的表情,湛潮轻笑道:“小姐,我这是解救你好不好,难道你希望呆在那种恐怖的气氛里啊?”皇甫灵琳这才缓和了脸色,道:“可我更不想帮那个女人沏茶!”湛潮笑道:“真是拿你没办法,怎么跟个孩子似的呢?”皇甫灵琳抗议道:“哪有,是她伤害了我最爱的师父!”湛潮笑容微滞,道:“灵琳,无论如何,我都希望你不要陷于仇恨之中,更何况,以我对方姑娘的了解,她并不是那种十恶不赦的人,她如此对毒皇前辈,定是有原因的。”皇甫灵琳微怒道:“怎么你也帮她说话,她的原因不就是仇恨吗?我们都跟他解释了师父不会做出这种事,可她一句也没听进去。”湛潮摇头道:“事情不会这么简单,况且毒皇前辈除了承认这件事是他所为,似乎并不愿意再提起此事,想必其中还有内情吧。”皇甫灵琳道:“为什么你……”话停在此,想不出该怎么表达此刻的心情,湛潮握着皇甫灵琳的手道:“灵琳,我喜欢看到的,是那个明知我误闯上了山,明知我可能是坏人,却还不顾一切救我的人,不是现在这般仇视别人,厌恶别人的人,不管方姑娘做的是对是错,请你不要为此改变你善良纯洁的内心好吗?”皇甫灵琳没想到湛潮会说出这番话,顿时立在当场,恍惚记得从前的自己是那么开心,那时看到的一切都如阳光一般明媚,而现在,自己居然成了这样一个爱计较,成天诋毁别人的人,仇恨的力量有多强大,若不是湛潮提醒,自己恐怕就要深陷其中无法自拔了。皇甫灵琳想及此,脸上洋溢起暖暖的微笑,湛潮亦笑,他所认识的,喜欢的,仿佛能让周围冰冷的一切都变得温暖的小姑娘终于回来了。看着这样的人,湛潮心惊,这样的笑,竟能柔化他的内心,竟成了他心中的渴望,她在自己心里,究竟是什么样的位置。
      两人回到房中,方诗韵已开始了自己组织好的话语,对着众人道:“想必你们已经从这三位处了解了大致的事,但是,我还是决定上山来亲口对你们说出这一切,对于暮曦,廉公子,湛王爷,我感到很抱歉,一直以来都瞒着自己的身份,我本是医皇方敬的女儿,自小便随父亲学医,想必当初在登云山为夜少侠疗伤之时,你们便有此疑问了吧,十五年前,毒皇突然深夜来到我家,父亲前去接待,虽然他们处于敌对,但礼数父亲还是尽到了,怎料毒皇两眼通红,俨然一副嗜血如狂的模样,未说一句话便开始放毒针,父亲大惊,避过毒皇的攻击,抱起我便向里屋奔去,将我藏在大花瓶中,只对我说无论无何决不能出来,便去与毒皇交手,父亲本是可以自保,却为救母亲而中了毒皇的毒针,便再也难以抵抗毒皇的攻击,临死前父亲只求毒皇能放过府中下人,便气绝身亡,母亲亦遭毒皇杀手离我而去,我本以为毒皇应该就此离去,谁知他竟丧心病狂的屠光了府中所有的人,却唯独落下了我,那时我才四岁,我倒希望毒皇能把我一起杀了,那样我就不用独自面对整个院子的尸体,欲哭无泪……”
      方诗韵说的激动,眼中含着泪,神情是那般愤然,绝望。湛潮略一沉思,道:“十五年前?当时毒皇不是早已在山中静修了吗?”方诗韵稳了稳心情,道:“不错,我也是日后多方调查,才得知此事,我还知道他是因为冷冽的话才隐居山中练那些可恶的毒药,为的就是将来能再次回到江湖中除掉往日与他作对之人。”万俟书道:“方姑娘,你恐怕弄错了,师父在此是为了修身养性,从不是为了炼制毒药下山复仇。”皇甫灵琳亦道:“十五年前?记得师父之前跟我提起冷冽前辈与其妻子之事,说他们在十五年前突然身亡,事情原由却无人知晓,莫非师父就为了这个下山?那样无论无何也不会去医皇处寻事啊?”方诗韵道:“事已至此,我只能说,这是我当时调查出来的结果,毒皇我并未与之相处,自然无法对之人品妄下定论,但是他是因冷冽上山,也因此练出了灭我全家的毒药,因此冷冽也是我复仇计划中的一项,当日在登云山遇见你们,并非凑巧,我本是去取夜飒晨的性命的。”杨暮曦惊道:“诗韵姐姐,你是怎么知道飒飒便是冷冽之子的,当时我们都还不知道这件事,还有,为什么你最后反而要去救飒飒呢?”方诗韵握着杨暮曦的手道:“我没有杀他,是因为看出了你们之间的情,你是我最疼爱的妹妹,你喜欢的人,我怎么忍心取走他的性命,让你痛苦呢!至于夜飒晨的身份,是瘟神对我说的,他说用夜飒晨去要挟毒皇,事半功倍。”褚昱煊道:“瘟神?弥敦杀手怎么会插手此事呢?”方诗韵道:“这是我与他的交易,我医治他的手,他帮我复仇。”杨暮曦难过道:“诗韵姐姐,你太傻了,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方诗韵摇头道:“这样的仇恨,你让我如何忘,我本来可以在一个温暖的家里长大,享受着父母的宠爱,孝敬着父母,还能继承爹爹济世救人,是他,毁了我的一生,让我不得不从小流落街头,不得不用原本学习针灸的手练习刺绣,哪怕练的我十指全是血泡也不能停止,因为我要生存,这么多年,唯一支持我坚持下去的就是报仇的决心,所以我要来杀毒皇,不料他如此轻易便承认了一切,还不还手让我亲手去杀他,本来杀了他,我该是开心,我该回到皇城,风风光光的过我的日子,但是,我没有办法,仿佛在毒皇死去的那一刻,我的存在便没有了任何理由……”万俟书与皇甫灵琳听了方诗韵的话,也无法再仇视这样一个坚强的女子,她们有师父爱着,护着,但是她,只能一个人去承受这一切。
      舒晗走到方诗韵身边,握着她的手,缓缓地述说着那段自己刻意遗忘的事:“方姑娘,你的心情我能理解,我的父母在我年幼的时候,也因为一些事离我而去,我亲眼见到他们倒在我的面前,母亲不瞑目的眼神,就那么直直烙印在我的心里,这么多年来,我依旧时常被梦中那双眼睛吓醒。你知道自己的仇人是谁,但我对杀父母的仇人一无所知,我便在寺庙中长大,也许因为无人可恨,我便告诉自己要感恩于万物,寺庙的住持,我的师父,都是很好的人,或许我比你幸福,至少我并不是一个人,但是方姑娘,可能很难,可我放得下,你也一定能行,不要在仇恨中盘桓了。”杨暮曦点头道:“是啊,诗韵姐姐,你从来都不是一个人的,你有我,我一直都会陪在你身边的,朦胧……”声音哑然而止,杨暮曦红着眼眶低下了头。方诗韵道:“对了,怎么不见朦胧那丫头?”褚昱煊淡淡摇头道:“傅姑娘,不在了。”方诗韵愣住,不在?何谓不在?房中在次陷入一片死寂。
      夜晚,有着这么多人在的小木屋却毫无生气,众人只是自己低头思考,没有半句交流,对于突然得知这么多事的湛潮三人,显然有些难以消化,湛潮怎么也料不到,夜飒晨竟是自己的皇弟,是那位明艳天下却又不允许被人载入史册的梦怜公主的儿子。沉默许久,湛潮道:“听你们说起来,那个脏兮并非容易对付的角色,如此冒然前去,实为不妥,不如我们先回皇城,一切从长计议。”杨暮曦正欲反驳,夜飒晨便上前一步道:“也好。”湛潮点头,转向万俟书及皇甫灵琳道:“你们在此不免徒增伤悲,不如与我们一同前去皇城。”皇甫灵琳从未下过山,犹豫的拧着衣角,万俟书笑道:“好吧,便随你去一睹皇城的风采。”湛潮淡笑点头。夜飒晨看着赫连甯道:“你如何安排?”赫连甯道:“自是跟随大哥。”廉晟挑眉道:“我倒不知你们俩这么情深?”赫连甯看了一眼杨暮曦,轻斥廉晟道:“你别乱说话,小心我把你耳朵拧下来!”廉晟瞅到杨暮曦顿时黯然的神色,顿时停了这玩笑的话语。夜飒晨淡淡转身,对着褚昱煊道:“那大哥呢?”褚昱煊淡笑道:“既然你们并不急于报仇,那我有个提议,诸位先回皇城休养,我与晗儿回墨城准备成婚之事,待安排妥当后,请诸位务必前来助兴。”夜飒晨道:“好,拖累了大哥这么久,抱歉。”褚昱煊皱眉道:“贤弟怎么又这般客气起来,你们答应前来,我已经很开心了。不要想那么多,一切都会好的。”
      次日,褚昱煊与舒晗告别众人先行离去,舒晗道:“昱煊,你怎如此安排?他们大仇未报,却在此时成婚。”褚昱煊轻抚着舒晗的秀发,道:“晗儿,你可知我等这一日等的有多辛苦?”舒晗红着脸道:“可是也不该这样草率。”褚昱煊淡笑道:“我哪里草率,我下此决定可是深思熟虑的,晗儿你想,他们此时急着报仇,无异于寻死,我是要借我们的婚事来冲淡他们复仇的急切。”舒晗愣了一会,随即笑开,道:“还是昱煊考虑的周全。”褚昱煊勾起舒晗的下巴,低下头直视她,道:“这么说来,晗儿是赞成我的决定,答应回去便与我成婚了。”舒晗被看得不好意思,想要低头却不可为之,被迫“恩”了一声算是回答。褚昱煊随即笑开,两人携手而去。
      山顶木屋中,皇甫灵琳不舍的望着她生活了十余年的地方,往日的记忆一瞬间涌上心头,鼻尖酸涩,万俟书从身后走来,拍着皇甫灵琳的背,道:“灵琳,该走了,大伙都在等我们呢。”皇甫灵琳转身扑入万俟书怀里,哽咽着道:“师姐,我好难过,我好舍不得师父,我们都走了,师父会很孤单的。”万俟书稳住心神,尽量用平静的语气道:“灵琳,我们只是暂时离开,师父会理解我们的。你这样,师父看了不是更难过。”皇甫灵琳含着泪点头道:“好,我答应师父要坚强勇敢,不会再给师姐添麻烦的。”万俟书抚摸着皇甫灵琳的头,感慨道:“我们的灵琳长大了,好了,出去吧,别让他们等久了。”皇甫灵琳仰头将泪水忍下,倔强的点了点头。
      方诗韵看着走出屋子的两个坚强的姑娘,思绪不禁飘回了昨夜……深夜,万俟书约方诗韵到院中,方诗韵不解的看着万俟书,怀疑她又要向自己寻仇,不料万俟书说道:“方姑娘,我约你到此,便是要将话说清楚,我十分同情你的遭遇,但我还是坚信我师父的为人,我尊重师父,不会让这件事延续下去,我们既然要一起上路,便要彼此没有猜疑,我可以向你保证,我们绝不会做出伤害你的事,我师妹心地单纯,可能很难走出来,难免会有些冲动,希望你能够多包涵。”方诗韵诧异之余,正要开口,却不知皇甫灵琳何时已走到身边,道:“师姐,我赞同你的话,愿意与方姑娘化干戈为玉帛,上一代的恩怨不该影响我们,所以方姑娘你不用担心,我对此前对你说的话道歉。”方诗韵深深看着眼前这两个人,同是女子,自己却少了她们那份胸怀,那份豪气,不禁正式作揖道:“是我鲁莽,之前一再对你们出言不逊,该道歉的,是我。”三人对望,坦荡荡的人生,一笑间恩怨释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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