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如旧》宛沙

6、第六章 客舍青青柳色新

　　“你们这么多人，找不到一个夜北雨？”蔚羽城的声音依然冷冽，但仔细听，也不难发现有一丝压不住的细微颤抖。
　　“属下知罪，大漠本来多沙丘，我们也不敢太过深入，夜北雨一定也还走不出大漠。属下……明天会加派人手。”蓝错拱拱手，正准备离开，却只觉得背后汗涔涔的，脚下像生了根似的迈不动步子，不由在心底叹了一声，选择性地无视掉蔚羽城投在他身上的那一束威胁的目光，艰难地转过身继续道“属下这就去寻，不找到夜北雨不归。”
　　但这下蔚羽城却轻轻抬手制止，静静地坐着像是在听窗外的风声，过了一会方才收回了目光，神情一下子轻松不少，左手掂一个夜光玉制成酒杯在指间轻轻转着，右手随便提起桌上一壶酒，眼睛也不看，轻轻一倾酒竟是一滴不落地落尽杯中，一点涟漪也没起，就像那酒是固态的，是杯子的一部分。“回来了”那声音里竟带上了轻轻浅浅的笑意。
　　最后一个字的尾音刚刚落下，就听见窗外一阵明显窸窣的声响，而后便没了动静。
　　蔚羽城几步走到窗边，只见夜色中隐去一个女子的小小身影，分明看得是白凰。

　　一觉睡到自然醒，睁开眼想到昨晚最后的画面……神智一下子无比清明，一张陌生的脸近距离地看着自己，尘薇眨了眨眼睛确定不是在做梦，一下子没了反应，昨日好像是迷迷糊糊地在骆驼上睡着了……过了一会儿才艰难地出声“你谁啊，这是哪里？”心里恼怒这个人看见自己醒了也镇定地还是盯着自己。
　　夜北雨似笑非笑地转开脸，哼哼唧唧地磨蹭道“你猜我是谁，昨天笨到在不清底细的人面前毫无防备地睡着的人才会问这么白痴的问题。至于这里当然是帐篷，不过你的同伙够狠，把那支原本用来掩人耳目的商队全杀光了，一根骆驼毛也没留下。至于现在，我也不知道在哪，不过可以确定是我们的驻营。”夜北雨无所谓地耸耸肩。
　　什么？尘薇没来得及计较他骂自己笨，但是这家伙连自己在哪都不知道，随便找到一个帐篷堆就知道是自己的驻营？
　　尘薇挣扎着要爬起来，她可不想给这个倒霉鬼陪葬。得快些离开这里，去找那家客栈，叫什么名字来着？和离客栈？还是离合客栈？
　　“喂”夜北雨按住她“你受伤了，不会没感觉吧”
　　尘薇以为他说的是自己在手臂上划得那一道，摇摇头说没事，自己都是循着经脉分布少的地方划的，休息个几天就好，不碍事。
　　夜北雨愣住，一脸都写着无语，示意她动动自己的右肩。
　　“啊！！！”一阵突如其来的疼痛袭来，她毫无防备地冷汗都疼出来了。
　　“该死，怎么搞的？”
　　“大小姐，你睡着了不知道，我可是单枪匹马地战胜了一队强悍的漠北强盗，不过带着你这么个累赘还真是不方便，爷不小心疏忽了一下，让其中一个小贼趁机砍了你一刀，刀口淬了点毒，不过没关系，那家伙丢了命呢。”夜北雨一脸理所当然等待夸赞的表情。
　　“死开！就凭你？我这伤说不好还是你拿我当挡箭牌来的……”尘薇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夜北雨迅速黑下去的脸吓得闭了嘴。
　　“不领情就算了，就当我救了一白眼狼，还白白浪费我一瓶伤药。”夜北雨小孩子一样发脾气，作势要走。
　　尘薇像是料定了他不会走，抱臂在原地挑衅地看着他。
　　“过分了啊！”夜北雨气愤地一甩袖子，掀开帐子走了出去。身后紧跟着尘薇的声音“哈哈怎么这么像小女孩……啊！疼！祸害你的伤药还有没有啊。”
　　夜北雨终于愤怒了，“你还真以为那是什么普通的伤药啊。爷身上总共就带了两瓶，其中一瓶浪费在你身上，爷心疼死了。剩下一瓶绝对不能给你。”夜北雨料定尘薇是扯动了肩膀的伤口，捂着嘴偷笑着跑开了。
　　尘薇撇撇嘴，决定不再管这个小气鬼，慢慢撑起身子坐起来，试着把内力运转了一个周天，发现除了肩膀处的伤口外没有什么地方受阻碍，才松了一口气。
　　站起来的时候觉得有什么不对劲，摸了一把脸才发现是自己的面纱不见了，心里又把夜北雨他们家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一遍，还是不解气地走出帐篷。
　　外面已是星子满天，扎营在此的士兵绕着帐篷燃起一圈跳动的篝火，夜北雨不知跑到什么地方去了，尘薇摇摇头，轻点脚尖在各个帐篷间跳跃，飞上帐顶一下子竟欣喜地看见了自己住的客栈。
　　夜里的漠北透出一股子苍凉的意味，几根枯黄的野草在秋日带霜的风里略显凄凉地缓慢摇曳，有那么一段时间尘薇几乎只听见自己衣角布料和空气摩擦带出的呼呼风声，整个静谧的夜里只有她一个人在广袤的沙漠里穿行，显得有一点寂寥。
　　抵达客栈的时候已经接近天明，隐隐约约听见蔚羽城房里传来呵斥的声音，尘薇只是稍微犹豫了一下就掩上自己开了一半的自己房间的门，踮起脚偷偷摸摸地朝那边去。
　　凉凉的夜风拂过脸颊的时候，尘薇才反应过来自己忘记戴上面纱。正准备转身，却听见房间里的纪羽城停顿一下，接着声音染上笑意。
　　“回来了。”
　　尘薇愣了一下，还不确定说的是不是自己“回来了”。好不容易偷听一回还这么快就被发现，蔚羽城的心思太深沉，她再努力也捉摸不透。
　　蹑手蹑脚地又回到自己的房间，尘薇一头扑到床上，四周安静下来。她却怎么也睡不着，就这样一直闭着眼脑袋放空，睁开眼睛的时候天空已经泛起鱼肚白。
　　尘薇起身，又发了一会儿呆，直到房门发出被敲击的清脆声响，她起身开门，蓝错提着包袱站在门外，看见她还穿着白色睡袍，垂下眼说“准备一下出发回去了。”
　　尘薇才慌慌忙忙地关上房门，收拾好包袱下楼，人已经到齐了，都望着楼梯她这边的方向，尘薇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偏偏在人群中一眼看到了纪羽城，她略微有些不自然地偏过头去。瞟见队伍中多了一个打扮明艳的少女，大大的眼睛顾盼生姿。她向蓝错投去疑问的目光，蓝错正好走过来，说“这是你失踪那天夜里，少主在大漠里捡的一个姑娘，据她说是和商队走散了，后来少主带她回来，说是和我们一起回帝都。”
　　尘薇看了一眼蔚羽城，心里不甘，自己失踪了这么久，最后还是自己找着路回来的，他怎么真的一点也不担心，想着心里一酸，眼眶有湿润之意，连忙转过头去。
　　蔚羽城也往这边看来，看见她匆匆转过身，接着投抬起头望了望天，像是要哭了，心里虽然觉得莫名其妙，心脏却有些扯动。
　　尘薇索性不看他，走向那少女，伸出手说“白凰”，索性也就省掉了礼貌的笑，反正隔着面纱人也看不见，那少女狡黠地笑，显得更加动人，也伸出手“音如”。
　　大厅里的人一下子往门口涌去，音如自然地牵着尘薇也走出去，上了停在外面的一辆马车。
　　她是回帝都的吧？那我们也要回去了？任务这么快就完成了？尘薇一头雾水，但蓝错不在身边，她没人可问，身边的人除了音如她一个都没见过，但尘薇还是坐下来，不一会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堕入梦乡前最后听到耳边有低声的谈笑和车轮碾过石子路的颠簸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