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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桂魄初生秋露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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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睡了多久,醒来的时候头昏昏沉沉地痛,尘薇费力地睁开眼睛,视野里还是一片黑暗,她试着活动手脚,触感是麻绳的粗糙和一阵摩擦的痛,尘薇心里顿时冰凉一片。
记忆里的最后片段是音如拉着她上了回去的马车……尘薇迅速反应过来,一车的陌生人,音如托腮笑着看着她……感情自己这是又被绑架了?
她翻了个白眼,没想到自己竟然还挺值钱,况且放着蔚羽城这等大人物不绑,绑她这小喽啰干嘛。心下却有一点奇怪的感觉,看看蔚羽城救起来的人吧,一定是看人家姑娘长得漂亮,也不看看是什么人,色狼。
尘薇尝试着活动身体,想着能不能悄悄用随身匕首割开绑住手脚的麻绳,但是匕首藏在怀里够不到,别在腰间的血霜倒是拿得到……但是尘薇这些天挂在身上就当是个装饰物,也没曾用过。只能试一试了。她想了一会儿,昏昏欲睡的感觉又渐渐袭来。这地方弥漫的香气也不太对劲,尘薇甩甩头让自己保持清醒,一下子磕到墙壁,下意识地呼痛,但嘴巴被布条封住,于是她内心的悲愤憋屈地爆发,使劲把手从麻绳里挣出来,没想到一下子就松脱了,倒是让尘薇有点无措,动作幅度有些大,收不住一下子又磕到墙壁。
顾不得痛,她赶紧又把绑在脚上的麻绳解开,越来越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这些全部是系的活结。
眼睛适应了周围的昏暗之后,尘薇扶着墙站起来,看到这里大概是一处潮湿的山洞,视线尽头能看到一点微弱的光源,但是似乎离得很远。
尘薇慢慢地向那处光源走去,途中不断踩到潮湿的苔藓滑到,又爬起来继续往前,她直觉洞穴的尽头一定有什么在等着她,也许是凶猛致命的野兽,或者别的什么,但她就是感觉有很重要的东西,让她有点恐慌,身上的痛感也渐渐被麻木代替。
不知道走了多久,那点光源不断地放大,突然视野里从四面八方一下子涌来刺眼的光线,尘薇下意识地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睁开,只是一眼,尘薇就感觉全身的血液倒流回头顶,身体僵硬得不能动弹。
覆盖着荒草的土地上,板结着大块的鲜血。
不只是一块,尘薇的整个视野里,都充盈着这样的大片暗红,在强烈的光线照耀下更显得可怖。而倒在她脚边,一身白色华服被鲜血染得触目惊心的人,就是她的母亲,千锦绣。
像是发生了某种感应,倒在地上的人睁开眼睛看见尘薇,张了张嘴,最后只发出一个音节,“你……”。
尘薇慌忙地蹲下身,点了她的周身大穴。女子缓缓坐起,尽力扯出一个微笑“你很想知道你的身世对吗?”尘薇愣了一下,机械地点点头。
“那我就从故事的开头说起”千锦绣咳了两声,迟缓地坐起来“我的名字是千紫薇,我还有一个孪生姐姐,她的名字叫千锦绣。”
“我们出生在京城里一户名门,从小时候开始,我就一直很崇拜姐姐,因为我体质不好,所以只能遵从父母的意愿学习琴棋书画一类,而她身体强健有习武天赋,三岁的时候就被一位名师带走,跟着习武,我们姐妹俩一年见不了几次,但她对我很好,每次回来都会告诉我她在外面的见闻,带给我我从未见过的新鲜玩意儿。”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我十六岁那年。父亲因忠言进谏被昏庸的皇帝斩首,家中府邸被搜刮一空,仆从丫鬟尽数充军流落,似乎那一个晚上我们就失去了一切,我从千金小姐变成了路边的小乞丐。姐姐找到我,带我去见一个带着银色面具的人,他说他可以保我们衣食无忧,但只和姐姐谈了条件,他们的交易我一概不知。我觉得那个人自始至终对我都是轻蔑的,尽管他答应姐姐会照顾我。”
“后来他们带走了姐姐,我被安排进暮雪楼,整日地弹琴作画——他们从未逼迫我做过别的,我想姐姐一定为此付出了什么代价。就这样过了两个月的时间,终于有一个人引起我的注意,他总安静地坐在角落里,偶尔朝我看一眼。他像是会散发光芒,总是吸引着我的视线,这样的年纪里,我想,情愫的产生也总是过于容易。”
“有一天他们没有让我再坐去那帷幕后面,我想是不是姐姐要来接我了,但是我其实不太高兴,因为我也许再也见不到那个人,但是也许我可以自己去找他。我回到自己的房间,没有看见姐姐,我有点惊慌,我想是不是姐姐遭遇了什么不测。暮雪楼老鸨走进来,她摇着扇子恭喜我,说有达官贵人给了足够的钱把我包下来了,从今天开始我只需要弹琴给一个人听。”
“我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办,也不知道来的人会是谁,谁会花大价钱买下歌姬只弹琴给他听,我害怕自己没用到守不住曾经发誓只留给心上人的身子。我一个人坐在房间里,几乎要哭出来。这时候门被推开,我抬起头,很戒备,但我看见的却是他。”
“我觉得老天爷或许是真的悲悯了我曾受过的苦难。
就这样他每天在这里呆两个时辰,我们下棋——他的围棋比我更胜一筹。我弹琴的时候他看书,我度过了人生中最快乐的三个月——确实是人生中最快乐的三个月,因为我那时候是真的无知,也没有料到之后的生活会如同跌入了比之前要绝望的深渊。”
“三个月之后姐姐来了,她说害我们家破人亡的皇帝已经被人取而代之,现在的皇帝是难得的明君。她说她赚够了钱,可以带我走了。但是我扭捏地拒绝了她,我说没关系的,我现在过的很好。姐姐从来不会勉强我,她只是劝了我几句,她说也许我们以后再也见不到了,她为我弹一曲,一曲终了我们就离别。”
“她用我的琴弹了一首《秋霁》——我不知道姐姐的琴也弹的这样好,比我不知道要好多少倍,我突然有点不甘,觉得自己这些年唯一可以引以为傲的一点东西却还不及别人无心修习所作。姐姐一曲还没有弹完,就响起了敲门声,她不舍地看我一眼,那是我看见的最痛的眼神,也许真的永远见不到了,姐姐确实很宠我很疼我,她从窗口跳了下去。”
“打开门,我看见他惊喜的笑脸,他第一次对我笑,他说原来是你,他说他是皇帝,他问我愿不愿意跟他入宫。”
“他说他会娶我。”
“所以我隐瞒了事实,跟着他离开了暮雪楼。进了宫我愈发害怕,我比先前刻苦十倍地练琴,练得双手鲜血淋漓。但是我还是没有姐姐弹得好。”
“但我终归是嫁给了他。”
“我有一点庆幸,但是报应也总是来得很快。册封大典的前夜,按照规矩夫妻是不能见面的,但是那天晚上他突然从窗户跳进来,他进来那一刻我就知道我要完了,他只说了一句‘我答应她留你一命’,然后我就被丢到了那个地方。
海棠苑。我在那呆了很久,他们把我囚禁在那里。”
“姐姐和我长得一模一样,所以她轻而易举地顶替了我的位置,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怀疑,代替我成为了万千宠爱的紫薇夫人——也许不能说是代替我,因为我原本才是那个赝品。
但是我怀孕了,孩子是他的,他们把这个孩子放在永乐侯名下——那时候他还没有侯爵,他们为了封他的口,许了他高官厚禄。”
“后来姐姐找过我几次,我不想见她,她总是依着我,还跟我说对不起,她在门外等了很久,我流着泪不肯开门,她那次离开,我再也没私下里见过她,上次果真成了最后一面。
“但纵使隔着门板,她的话还是一字一句刺痛了我。”
“他本来就是我们的恩人,是他结束了那个害了我们父亲的昏君,他本就值得我和姐姐的倾慕。”
可惜他一见钟情的不是我。
“后来我在海棠苑生下我的孩子,但那不是你,为什么?你只需要继续往下听。姐姐对我的确很好,她给我的孩子取名陌尘薇,半年后她也生下了自己的孩子,她叫杨柳柳。”
“我的孩子六岁那年生了一场很大的病,我不知所措,只好抱着她去宫里,那个时候我还是年少执拗,就算有求于人也不肯见她,只是跪在巍峨宫墙外。
姐姐找来御医,皇城里最好的大夫都来了,但还是没留住我的孩子。我在海棠苑一个人哭了三天三夜,第四天姐姐寝宫的大丫鬟来了,领了一个女孩,那衣着发髻分明就是我的阿薇。”
尘薇心里泛起一阵苦涩,这些年娘亲总称她全名,原来对她死去的亲生孩子,她是唤作阿薇的。
“我知道姐姐从小就愿意把最好的都让给我,也对我有愧,但我未曾想到的是,亲生孩子她也舍得。”
“她牵着你走到我面前,说夫人莫伤心,看,这是你的孩子,阿薇。救回来了,你看她多健康多漂亮。两个孩子是同一个父亲,她们的母亲又是孪生姐妹,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你,你们俩确实长得几乎一模一样,若不是我始终执拗不肯见姐姐,你们该成为很好的姐妹。”
“你应该恨我的,杨柳柳。如果不是我,你应该是从小就是被人捧在手心的公主,而不是在这样一座冷冰冰的府邸,受尽冷眼和忽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