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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真情假意 ...

  •   我们在各自的旅途中兜兜转转,有些只需转个弯便能遇到的人或事,偏偏就是晚了那么一步,再不甘心,却也只好站在局外看着他或她因别人而喜而怒,那颗为其牵挂的心脏跳的再激烈也只能轻轻按在胸膛……悲伤么?大概是有一点的吧,可是这些阴沉的情绪究竟是来自于那人的视而不见,还是自身的心有不甘?
      真真假假,谁又能说得清呢?

      幸而,我们的人生中除了这些难以言说的情愫,还是有些其他东西,值得追寻,比如那一枝梅所信仰的,道义、人心。

      燕三娘手中捏着那块刻着“青”字的玉佩,在房间里踱来踱去,时而低下头去思索些什么,时而又抬起头淡淡叹息一声,终于在无数口结郁之气被呼出后,燕子神偷终于像是决定了什么似的,昂首挺胸、大踏步地向房外走去,颇有股“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之感,刚到醉生梦死门口,便碰到了刚刚甩掉夏无言的离歌笑。

      离歌笑看燕三娘神情紧绷,连脚步都没有了平日的轻盈,心生疑惑,上前问道:“三娘,你去哪?”

      燕三娘还在为她那段事成大海的话不平,加之也确实不想让这男人知道她此行的去处,就撇撇嘴接到,“你不是说我的事与你何干么?那我的事你管那么多干什么?”说完便要离去,手臂却被拉住。女侠正要发作,转过头来对上的事难得一脸严肃的离歌笑,心中的怒气像是被泼了盆冷水,瞬间熄了大半。

      不过燕女侠输人不输阵,还是佯装生气道,“离歌笑,你干嘛?”
      “我刚刚去了沈府,”此时的一枝梅老大确实是很认真的,他捕捉到了眼前人脸上一闪而过的压抑与……尴尬?总是是有些便扭的表情。
      “然后呢?”稍稍稳下心神,三娘问道。

      “柴胡说他好友的两个女儿在沈家当铺做工,之后又去沈家当下人,情况有些蹊跷,我去看了看,确实如此。还有,他们似乎在收集青龙、白虎、玄武、朱雀这四块玉佩,青龙就是在你手里的这块。虽然已经在蝎山合作过一次,但沈熙和夏无言还是很机警,我没能探听到太多。你再好好想想,沈墨给你玉佩的前后有没有说过什么特别的话?”离歌笑不确定自己能从燕三娘这里探听到几分,但唯一确定的是,她绝对还有事瞒着他。
      燕三娘看着离歌笑略带期待的神情,无奈地摇摇头,道:“他只是说,要我好好保管,贴身携带。你问完了没?问完我可以走了吧。”
      看着眼前这个刚才还对他不依不饶的女人,离歌笑决定必要报这一箭之仇,便一耸肩问道,“你到底还有什么事没有告诉我?”见三娘扭头不说话,又继续道,“比如那最后一句‘若如忆复活,我会如何’到底是什么意思?”
      “说来说去,我废了那么多话,你能听的进的,也不过只是‘荆如忆’这三个字,哼,什么意思,反正不是你想的意思!”燕三娘轻叱,甩开离歌笑的胳膊,负起而走。
      离歌笑无奈地扯了扯嘴角,没有阻拦,见到贺小梅的身影闪过,扬声说道,“小梅,你想办法混进蝎山的那帮匪徒中间,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要一字不漏的回来告诉我。”
      没来得及溜回屋内的贺小梅慢慢转过头,细长的眉毛拧在一起,笑得有些尴尬,声音颤颤巍巍,“蝎山?”
      离歌笑瞥了他一眼,说,“带上生石灰和水,还有问题吗?”
      “没有,没有,什么时候去?”贺小梅讪讪问道。
      “现在。”离歌笑微微一笑,拿着酒囊向屋内走去。
      “哎……等一下,歌哥,我看刚才三娘好像生气地走了,你怎么不去追啊?”
      离歌笑吸了吸鼻子,显得有点无奈,“和生气的女人是讲不清楚道理的,特别是武功高强且脾气大的女人。”
      “歌哥,你的脑子里到底都装了些什么道理啊。”贺小梅独自嘟囔着去做准备了。

      不过离歌笑不追上去也是对的,因为燕三娘正是要去寻找那个答案——那个离歌笑想要的答案。

      罕见的是,燕子神偷竟然没有飞檐走壁,而是安安静静地等在沈府的大门口——这扇对她来说一个翻身便可越过的红色木门,令她足足踌躇了一个多时辰,直到夏无言出现,为她开门,并轻轻颔首说道:“燕姑娘好,请随我来,公子等你有一会儿了。”燕三娘深吸一口气,后又慢慢吐出,待心绪平静后才踏出脚步,这一步她等了多久了?
      太久了,久的好像连时间都忘记了她的等待。
      沈府的走廊曲曲折折,旁边栽着些花花草草,并不浓烈夺目,却是清新淡雅,参次不齐间倒也颇有一股韵味。可惜这一切燕三娘都无暇欣赏,她只是漠然地跟着夏无言,被遗忘了很久的奢望就要实现,可是她却没有半点兴奋,没有爱,没有恨,只觉脚步虚浮。
      没多久后,门“呲呀”一声被打开,燕三娘终于抬起头来,面前的男人一袭白衣,他缓缓起身,嘴角溢出抑不住的笑意,眼中与眉梢间是数不尽的温柔。四目相对,一时间,光阴似乎凝注,莫不是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又或许是“当年共我赏花人,点检如今无一半?”
      七年岁月,光阴荏苒,今日再见,你不是你,我不是我。

      燕女侠抿嘴一笑,自顾自走到椅子边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又呷了几口,整个过程动作流畅,情态自然,只有指尖微微发白。
      半响的沉默,沈熙率先开腔,声音有些干涩,“燕姑娘来找在下有什么事么?”
      燕三娘突然觉得自己的紧张有些好笑,眼前又不是一堆虫子,怕什么?!身体似乎得到了放松的指令,连声音也是懒洋洋的,“既然已经等了我那么久了,何必又明知故问呢?直到如今,你还要用这张比自己英俊那么多的脸来见我么?”这语气就如在调侃贺小梅的戏文一般轻佻,她顿了一下,缓缓吐出已七年没有提起的字眼。
      “墨爷。”

      面前的沈熙微微一楞,“墨爷”是两人初识时燕三娘对沈墨的敬称,熟识后三娘若再提起这个称呼,要不是撒娇,要不就是……愤怒。
      对,不是生气,是愤怒。
      这个情况,应该不是撒娇吧?
      男人的笑里泛起了几丝苦涩,理智告诉他,愤怒的燕三娘是惹不得的,不如老老实实、痛痛快快地招了,这女人一向口硬心软,说不定生一、两天气便也就消了。所以下一刻,燕三娘就看见眼前人从头维穴后几寸后拔出两根银针,面部便发生了奇异的变化——额角更加分明,眉骨微微凸起、双眼更显狭长、深邃。
      恐怕天下间也只有燕三娘一人认为这连没有刚才那张英俊了吧。

      与此同时,离歌笑正在拎着五、六坛上好的桂花酒从街边的酒窖中走出,本想用马车拉的,只怕三娘看见了又要生气,便只得用手拎,还在抱怨这酒真的很沉,突然一个极其熟悉的身影从眼前掠过,街上的人来来往往,看不分明全貌,但只是一个侧影却已让离歌笑忘记了呼吸。
      那个轮廓、那个神韵、那个步态他在熟悉不过,再……想念不过。
      荆如忆?!
      离歌笑全然不顾平时是如珍宝的酒,往那个身影追去。可不知是刚才慌神太久还是根本就看错了,那个身影没入人群中,不知所终。离歌笑呆站街道的中心,那醇美佳酿流了一地,这酒鬼却浑然不觉,他的心中与眼中只有那个模糊的身影……
      “歌先生,如果,我是说如果,荆姑娘她回来了,你会怎么样?”三娘最后的问句如闪电般直贯入脑海,男人顿时像被雷电击中,双眼圆瞪,她到底瞒了他什么?!……离歌笑无视周围诧异的眼神,提起内力,如箭一般向便朝醉生梦死赶去。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沈墨自认为计划还算周全,唯一没考虑到的,便是燕三娘已不是七年前那个初入江湖的小女孩了。
      燕三娘抬眼看了一眼沈墨,又把眼光移向别处,“你可以改变自己的容貌,但一个人说话的声音,走路的姿态,行事的动作、神态却不是说改就能改的。那天让你脱衣服,便是激你出招,在失去知觉之前,我握了你的手,那茧的位置,是不会骗人的。”接着她停顿了一会儿,但还是决定继续说,“包括之前那个拿到威胁我的二当家,其实就是你本人吧,逃出地牢后再把真的二当家放到我面前……否则那么近的距离,我怎么可能只伤了皮肉?你到底想要什么呢?我敬爱的墨爷?”最后一句已是喃喃自语,三娘突然觉得好累,不想再猜,不想再说。
      她不动神色地喝完最后一口茶,霍地站起,准备离去。
      沈熙,不,应该是沈墨,急声问道,“你都不想知道事情的原委么?”
      燕三娘没有回头,声音比刚才冷了了几分,“不,其实我好奇的要死,为什么你活着,却不来见我,让我这七年天台你生活在自责里,夜夜虚耗在寻找中。但是我不想听你说,就算有再冠冕堂皇的理由也无法对我解释,这是我给你的惩罚。”说完便施展轻功,越过高墙,逃离沈府。
      绚丽的晚霞中,燕子神偷依旧脚下生风,翩若惊鸿,但清丽的脸上早已是满面泪痕,只可惜,无人发觉,无人安慰。

      沈墨没有追,平素如玉般温润的眼眸现在却是刀锋般的锋利,“燕三娘,这是最后一次,我眼睁睁看着你从我的视线中消失。再不会有下次。”
      轻轻呢喃,天地为证。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寻找沈墨也曾是燕三娘夜盗千户的理由之一,哪怕亲眼看到他满身鲜血地倒在自己面前,可是没见到尸首的三娘却还是心存侥幸地想着,或许沈墨会被什么人救了呢?残疾也好,失忆也罢,哪怕是得了什么稀奇古怪的病也无所谓,只要他活着……每次躲在别人家房梁上时,燕子神偷便会设想着各种与沈墨重遇的离奇场景,她也想到过自己可能会哭,只是没想到,这泪水竟不是失而复得的喜悦,而是不知所措的苦涩、冰凉。
      三娘便走边整理着今昔交错的紊乱思绪,沈墨究竟是为何而出现?清风微凉,心中毫无头绪,罢了罢了,回去和离歌笑他们再商量一下吧,无论是什么理由,都绝不是因为自己——即使那男人曾给过自己那么壮丽、美好的誓言,现如今不一样撒下了弥天大谎么?这点自知之明她燕三娘还是有的。
      胡思乱想间,燕三娘已经回到了醉生梦死前,刚进门便见柴胡愁眉不展地迎了过来。
      这五大三粗的男人似乎没皱过几次眉头,今天这是怎么了?“大块头,你怎么了?脸色不好看啊。”三娘问道。
      柴胡大步走来,急急说道,“我说小娘子啊,你可总算回来了,快去看看老离吧,他才回来没有一个时辰,就喝了四、五坛酒了,问他什么都不吱声,说要等你回来有事问你。”
      “这死酒鬼。”燕三娘不禁加快了脚步,在见到离歌笑的时候她愣住了,只见眼前人像一摊泥一般四仰八叉地躺在椅子里,听到脚步声,才缓缓地抬头看了他一眼,面色昏暗、毫无光彩。
      她见过这死酒鬼是如何的嗜酒如命,却不曾见过他这般消沉地畅饮,到底是什么事令他连喝酒都没了兴致?
      “你怎么了?”燕三娘喉头有些干涩,手不自觉地握紧了手中的玉佩。
      离歌笑不看他,继续给自己灌酒,快把眼前人的耐心给厮磨尽了,他才慢慢开口,声音有些不自然地嘶哑,“三娘,你真不知道这玉佩是什么意思么?”
      燕三娘一时间气结,这世间的臭男人都怎么了?!要么骗她,要么不信她?她就那么好欺负么?“我说了,我不知道!”言语间已有怒气。
      离歌笑这才转过头来,对上她清凉的眼,“那好,那这玉佩你好生保管,不要再给任何人。我还是问些你知道的事吧。”又是一大口烈酒下肚。“我再问你一遍,你那最后一句‘若如忆回来,我会如何’到底是什么意思?”语调已有了微妙的变化。
      “离歌笑!?你到底是喝醉了还是耳朵聋了?!我说了那么多话,你就只听的进‘荆如忆’这三个字是吧?好啊,抱着你的酒到如忆的牌位前跪一辈子吧!”燕三娘本就心乱如麻,加之离歌笑的质问,再无法冷静,便扬声说到,眼圈也微微发红。
      “小娘子,有话好好说,不要那么激动。”柴胡见三娘情绪激动,便想来打个圆场。
      “大块头,你别管。”
      “老胡,你别管。”
      谁知三娘和离歌笑异口同声,说完后三娘又瞪了男人一眼,不再说话。无辜的柴胡也只得悻悻闭嘴。
      一时间,无人说话,气氛诡异、尴尬。
      “今天,我看到如忆了。”这句话在离歌笑喉头徘徊已久,终于被吐出。
      燕三娘和柴胡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愣了一会儿,才终于木纳出声。
      柴胡:“如忆?她在五年前不是已经……老你,你想归想,你不能……”转眼看到三娘脸色不对,就住了嘴。
      三娘闭起双眼又无奈张开,她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才好,就因为自己的那句话,这男人便真的相思成狂了么?她明明不是那个意思。
      “歌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没等燕三娘说完,离歌笑长身而起,便往醉生梦死外走去,他不看三娘,只留下了句,“你不说,我便自己去找。”声音清冷,步履匆忙。
      “我在你眼里就那么不堪吗?!离歌笑,你有种!”燕三娘怒气更盛,朝着他远去的背影喊道。她怒气冲冲地往椅子上一坐,拿起身边的酒坛就往嘴里倒。不到半刻,燕子神偷似是想到了什么,猛地抬头盯着一旁不知发生了何事的柴胡。
      柴胡顿时觉得周身有些发毛,“小娘子,你怎么了?”
      “你不去跟着吗?好好的怎么会看到如忆呢?要是陷阱怎么办?”还在喝着酒,话语有些含糊。
      “唉?你那么关心他,应该你去才对呀。”柴胡反驳,却得到三娘恶狠狠的一眼,“你还不快去?!”一拍桌子,盛气凌人。
      “唉……”柴胡絮絮叨叨地走远了。

      过了不久,三娘觉得头有些晕,迷糊间竟看见门外有一个模糊的身影一步三晃地向自己走来,身上似乎还有些血,白色的衣衫被染成红色,脚步踉跄,面色如霜。
      可怎么就那么熟悉呢?
      是……贺小梅!

      燕三娘顾不得还萦绕在脑海里的阵阵疼痛,三步并作两步地向前冲去,扶起已经连身体都直不起的贺小梅,摇摇晃晃地向其房间走去。
      其实受伤对一枝梅中的任何一个人来说都不是什么大事,无论是上次在诏狱,还是平日里执行任务,受些皮肉之苦都是在所难免,毕竟他们都只是血肉之躯,就算武功再高,计算再细,只要是人便会有疏漏之处。
      只是这次,有些不同。每次贺小梅受伤,至多是呲牙咧嘴地喊疼,却绝不会如今他这般,眼角发青,面无血色,三娘扶起他的瞬间,他便不由自主地把全身力量压在了来人的身上,若不是半点力气都没有,他亦绝不会这样做。
      把贺小梅扶上床榻后,燕三娘才细细打量他的伤,玉面书生白净的脸应是被狠狠打了几拳,眉头、额角青紫一片。身上衣衫也有多处被扯破,血渍慢慢地晕开……下手确实很重,但被打成这样,小梅还一息尚存能撑到这里,想必是没伤到要害。
      “小梅,你感觉怎么样?我去拿药箱,我照着你说的帮你处理一下。”说着三娘手脚麻利地拿来了药箱,开始整理绷带。
      躺在床榻上的贺小梅虽已被浑身伤痛逼出一层细密的汗,却还是努力支起身体环顾四周,用轻不可闻的声音问道,“歌哥呢?”
      正做着准备工作的燕三娘听到这两字,手中一顿,脸色渐渐暗下来,秀眉一扬,道:“离歌笑啊,去追他的如忆去了,你那么挂念他,就等他回来再帮你包扎好了。”说着便作势要走。
      “别呀,三娘,看我被人打成这样,你就忍心让小生鲜血流尽而亡么……”刚想摆个哀怨的姿势却猛的想起了什么,“什么?!如忆?她不是歌哥的……不是,她不是五年前就死了么?”
      三娘瞥到了贺小梅眉宇见的冷汗,这才坐下,抬起他的手,为其包扎。“死酒鬼说他在街上看见了,就追出去了,我让大块头跟着他。”
      “哎呦,三娘,你轻点,轻点……”贺小梅清晰地感到三娘说到如忆时手劲陡然变大,疼得他出声叫唤。
      “梅梅,你个大男人,忍一忍嘛,对了,你是去哪里了?怎么会伤成这样?”燕子神偷确实是不太擅长包扎,贺小梅哭丧着脸看着他那被包成粽子状的手腕,有气无力地说道,“歌哥让我去察看一下蝎山的状况,谁知我刚换上他们的行头混进去,就被他们认出来了,几十号人追着我打,就把我打成了这样。”
      燕三娘又望了眼书生脸上的淤青,心想到,怕是这几个月不能登台亮相了,继续问道,“那你自己此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伤到内脏什么的?”
      贺小梅耷拉着脑袋,悻悻道,“倒是没有伤到脏器,只是他们人太多,又个个武功高强,绝不是一般的匪徒,若不是我暗器快,根本没命回到这里。对了三娘,接下来身上的伤害是我自己来吧……”
      “哦,我就在门外,你有事叫我。”燕三娘自然明白贺小梅的意思,他虽伤的惨,但性命无忧,便也就随他去了。
      蝎山,这事果然和沈墨脱不了干系。离歌笑说探听到他们在讨论玉佩的事,那么他再次出现应该就是为了自己手上的这块玉佩,可那次明明可以拿走,又为什么还给自己呢?燕三娘环臂靠在门框上,静静整理着思绪,无意间瞥见了手中的双面刃,仍不住轻叹一声。
      失去了,方知爱的深沉,而在身边的,却又忍不住要恨起来,我究竟走在一条怎样的道路上呢?太多事缠绕在一起,不得源头,燕三娘阖上眼帘,不愿再想。

      沈府莫言居
      沈墨坐在房间前的亭子内,抚着雕着考究花纹的银杯银瓶,一杯接着一杯,独自饮酒。他刚刚听了安排在锦盛山庄探子的回报,脸色不太好看。
      据称,有个叫阮逸风的家伙不久前到山庄做客,莫名其妙地看中了那块刻有“白”字的玉佩,白虎,千方百计想要占为己有。他究竟是喜爱玉佩的贵公子,还是知道内情的阴谋家,这一切还不得而知,沈墨在等,等夏无言的再次回报。
      远远看见夏无言快步走来,沈墨稳了稳心神,如常道,“不要着急,先喝一杯吧。”
      夏无言先是一愣,后又看了眼沈墨手中的酒杯,说道:“公子平时只喝浓茶,今日怎么一反常态,喝起酒了呢。”自听了从沈墨上次的话,夏无言的态度已没有那么疏离。
      “偶尔尝试一下,也不坏嘛。”沈墨撇撇嘴,给夏无言倒了一杯。
      夏无言笑了笑,并未接过,开始回报这些天来的发现,他知道眼前这个一脸平静的公子,其实心里应该正在被千万只名为“着急”的蚂蚁啃食。
      “阮逸风是宠妃王贵妃的表弟,虽在宫中并没有具体官职,但却每个月都会与表姐见一次面,其地位不言而喻。这次去锦盛山庄,想必是知道了其底细,想看看杨继盛最后的血脉杨翰博究竟有无报酬之念。至于玉佩,说是杨翰博的小女儿玩乐时从书房中偷出,下人们不敢告诉主人,才让阮逸风看到。那玉佩是以和田玉雕刻而成,质地矜贵且稀少,那阮逸风也是爱好玉石之人,说不定只是单纯的看上。只是他希望在走时能带走这块玉,令人很头疼。”
      “他准备什么时候离开?沈墨晃着手中的酒杯,问道。
      “五天后。”
      “无论他是单纯的喜欢这块玉,还是知道内情,这玉都决不能给他。”沈墨言辞坚决。
      “素闻阮逸风专横霸道,若他得不到玉佩,必定牵连杨家,到时候恐怕……”夏无言乃夏言之后,自然对朝堂的尔虞我诈了然于胸,他明白,阮逸风要的,绝不只是这块上等玉佩,而是锦盛山庄的臣服。
      酒已经喝完,喝完放下手中的杯子,起身道,“玉佩要拿回来,杨伯伯的血脉也要保住。”他把目光放到远处那个缓缓走过的窈窕身影身上。
      夏无言循着他的目光看去,心中算是明白了两三分,“想必公子已有计策。”
      沈墨整理了下被微皱的衣袂,沉声说道,“让敌人与敌人互相争斗,坐个白白看戏收利的渔翁,是个不错的选择。”
      “所以公子才吩咐把贺小梅给放了?”夏无言隐约间明白些什么,不过还不够分明。
      沈墨继续解释,“贺小梅是给他的一个警告,而且我认为,对待手腕超高的对手,最好的方式并不是置于死地,而是收归己用。你觉得呢?”
      “可离歌笑这样软硬不吃的……”夏无言有些疑惑。
      “只要是人,就有弱点。离歌笑的弱点,便是情。”沈墨深深叹了口气,继续道,“是燕三娘也好,荆如忆也罢,对我们来说,都是一样的。”
      夏无言再次感叹眼前人光明磊落外表下的幽深城府。谁说最毒的是妇人心?
      “好了,你这两天也够累的了,把荆如心叫过来,自己去休息吧。”沈墨道。
      夏无言:“好的。”便转身离去,没走几步却又回过头来对沈墨说道,“公子既然不喜欢喝酒,还是喝茶吧,今年的洞庭碧螺春已经到了,我稍后派人送到你的房间。”说完也不等沈墨回应,大步向荆如心房间走去。片刻,只听身后传来沈墨爽朗的笑声,“哈哈哈,生我者父母,知我者夏无言啊。”

      不久后,荆如忆缓缓走来,果真是体态婀娜,摇曳生姿,无论是眉眼、身材,她确实与如忆别无二致,美的令人惊叹,只是这美似乎很遥远,远得令人感觉难以接近。
      沈墨背对她,语气平缓、客气,“荆姑娘,在下这里有一个忙,希望可以得到姑娘相助,愿不愿意全依你的意思,沈某绝不相逼。”
      荆如忆笑开,温婉甜美,话语却冰冰凉凉,“沈公子不必那么客气,我虽不是知书达理的小姐,却也明白自己能锦衣玉食地活到现在全仰赖你的一份情义,为了能活下去,我是不会拒绝你的。何况,我相信公子的计划与我想得到离歌笑应是一致的。”
      “姑娘确实聪慧。”沈墨仍是没有转过头来,他和荆如心都知道,从这一刻起,她不再是他的恩人,救命之情已用这近五年安逸奢华的生活报答,接下来,作为他的属下,她要报答他七年的不杀之恩,毕竟,荆如心是唯一一个知道沈墨身份却还活在世上的局外人。

      离歌笑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他并不是真的生燕三娘的气,甚至并不是真的跑出来找荆如忆。他只是觉得从沈熙出现到现在,这些事情像一团解不开的死结般缠绕着他的思绪,越想解开却扯地越乱,这种情绪在他心中蕴成一股灰暗之气,不知怎的才能抒发,这才莫名其妙的跑了出来。
      心中满是晦气的男人觉得无处可去,便随便上了家酒楼,找了个二楼僻静的位子,靠窗而坐。“小儿,来两,不,三坛酒。”酒是治病的最好良药,何况只是心中苦闷?!离歌笑一边喝着酒,一百边眯着眼,漫无目的的把目光投向窗外,余光扫过对面二楼戏台时,他手里的酒杯掉到了地上。
      一个青丝高挽、姿态曼妙、身着粉色纱笼的女子正翩翩起舞,她的眉、她的眼、她的侧脸,甚至她那模糊的微笑,都是他五年未见的妻子——荆如忆。
      离歌笑缓缓站起身,千万个年头穿过他的脑海,但他连一个都没抓住,是陷阱么?哼,那又如何?!就算是,只要能见到如忆,那么他离歌笑,跳得心甘情愿。

      男人漠视心中浮现的无数疑问,他左脚蹬上矮凳,右脚轻点墙壁借力,飞身直下,期间横翻过街道边的房檐,稳稳地落在对面戏台外,一股沁人心脾的甜香扑鼻而来——就像是当年如忆最喜欢的荷花胭脂味。
      明明是片刻间的轻巧几步,离歌笑却感到异常地艰难与缓慢,也是,不过是从街道的这头到那头,他整整走了五年。
      荆如忆带着深深的遗憾离开尘世,没能见到爱妻最后一面的离歌笑自此坠入无底的愧疚、即使扳倒严嵩父子又如何?这悔恨的伤并没能愈合,依旧在无梦夜里疼得他死去活来,疼得他即使在多年后也不敢正视自己的感情,甚至不敢对燕三娘敞开真心。
      这真的是个机会么?让过去真正过去。
      眼前这如粉蝶般飞舞的女子慢慢停下,如水的眸子缓缓对上离歌笑的,笑意在她的脸上荡漾开来,只见她欠了下身,朱唇轻启,道,“公子见笑了。”离歌笑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便感到眼前人的目光越过自己,继续说到,“沈公子觉得,这样可以么。”
      离歌笑突然觉得全身发麻,猛然过头,果然是,沈熙。
      沈熙一席绸缎灰衣,双手置于身后,脸带三分笑意地向戏台走来,看到眼前一脸阴沉的离歌笑,无谓的耸了耸肩,说道,“离先生好雅兴,觉得我这位朋友跳的如何?”
      离歌笑双拳紧握,刚要发作,却顿时觉得心中气血翻涌,浑身的筋脉似被人用钢针钉住了一般,无法动弹,虚汗已从额头冒出,“你……”他大意了,那股他想念无比的香味怕就是令其现在周身无力的罪魁祸首。
      沈熙看着离歌笑脸上的血色一点一点褪去,计划顺利,但他的心情却并不如想象中那么好,在蝎山手腕高超的一枝梅首领——离歌笑,现在竟那么轻易地因为一个女人掉进自己的陷阱,若三娘看到他这副模样会是怎样的表情呢?想到这里,心中不禁生出几丝怒意,声音也更生硬了些,“离先生,我无心伤你,只是有一事想请你相助,望你能过府一聚。”
      离歌笑再扛不住从四肢传来,直达心脏的剧痛,“噗通”一声跪下,喘息也开始紊乱,美丽女子一个箭步冲上前来,扶助离歌笑,眼中尽是惊慌与焦急。
      “歌笑,你怎么了?沈公子,你……”她知道沈墨不会杀他,但她还是不由自主的心疼、担心。
      “你下去吧。”沈熙不看两人,对子女说道。
      “可是……”女子脸上满是担忧与不敢,离歌笑看着他,心中有千言万语,但似都卡在咽喉,张了张嘴,却一个音都发不出。
      “我让你下去,听不懂么?”沈墨心中的怒意已蔓延到脸上。
      女子纵使万般不情愿,却还是咬了下嘴唇,不再看离歌笑的眼,踉踉跄跄的下去了。随着她的离去,刚刚还在舞台周围的莺莺燕燕都尽数褪下,偌大的地方,只剩下站着的沈墨和单膝跪着的离歌笑。
      离歌笑虽全身如被钢刀刮骨般疼痛,但嘴上却是半句都不肯退让,“沈公子若想找在下,直接说就是,何必多此一举呢。”
      沈墨慢慢俯下身,脸上的神情甚至比和夏无言分析形势时更加肃穆,冷峻的眼紧紧锁住眼前这个总是与燕三娘同进同出的男人,说道,“离歌笑,这次的选择,你来做,这份危险到底要留给刚才的女人,还是燕三娘。”
      在没能听到后面的话,离歌笑的意识已消逝于混沌。

      沈墨抬手抚了下微乱的鬓,却赫然发现手上已有几条青筋暴出——三娘,这就是在意的男人么?他冷笑一声,对着远处看起来有些急躁的黑影朗声说道,“柴大哥不必担心,沈某不会伤害离歌笑,请回去给三娘带句话,就说离歌笑被请去莫言居一聚。”
      柴胡哪里忍得了这气,攥着拳头就要冲过去,嘴里骂骂咧咧,“若不是老离一路上躲躲闪闪,老子好不容易追到这里,怎么会让你们这帮孙子得逞。”可下一刻,他力道生猛的铁拳已无处施展,因为沈墨早已不知所踪,连刚刚还躺在地上的离歌笑也早已被人抬走。
      柴胡一脸懊悔,却也无计可施,只得风风火火赶回醉生梦死。

      人还没踏进梅林,声音已传进燕三娘的耳里,“三娘,不好了,老离被那姓沈的给带走了,说是……”柴胡只感到一阵湛蓝色的风在身边疾速掠过,随后燕三娘的声音传来,“大块头,你好好照顾小梅,我去找他。”
      “喂,三娘,让胡哥陪你去吧,那姓沈的万一……”贺小梅闻声,便跌跌撞撞地下地,倚在门口说道。
      “不用,他不会动我的。因为,沈熙就是沈墨。”燕子神偷的身影与这句话的尾音一起消失在长路尽头。
      “什么?!天哪,这到底是什么世界啊,难道都从坟墓里爬出来了吗?!……哎呀!啊……”惊讶让贺小梅忘了扶助门框,结结实实地摔了一大跤。
      柴胡愣在原地,浓眉紧皱,使劲挠头,完全不知所措。

      终于,命运的主角再一次悉数登场,过去的情、未来的意;曾经的悔、今日的恨,再一次机会,你能解救并宽恕年少时的自己么?
      其实,有时候命运也是仁慈的,并不是所有人都有机会去救赎对远去的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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