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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且听风吟(下) ...

  •   怕只怕,这喜悦是无法长久了。
      此时的离歌笑正在房中,从柜子暗处拿出一个锦盒,打开后,是一块玉,乍看一下,竟
      与刚刚被三娘拿回的那块一模一样!

      一样的轮廓,一样的纹理,连轻轻抚摸时玉面时那微凉且轻盈的质感都是如出一辙,唯一不同的只是这块玉的表面刻着的不是“青”,而是“朱”,思绪飘回到那个血气方刚的年代。

      少年时代的离歌笑以为,只要凭着满腔报国热血与一身硬朗武功终能在朝堂谋得一席之地,之后再尽自己毕生之力整顿朝上贪赃枉法之徒、舞弊徇私之事。但事实证明,他做到了前者,在为后者努力时却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奉旨诛杀沈家之时,他也有过迟疑,但沉溺于雄心壮志中的轻狂少年还是顶着良心的煎熬与折磨拿起了兵器。

      所谓锦衣卫,手上便不可避免地会沾染上无数人的鲜血,这点离歌笑早已自知,只是这沈家的鲜血总是让他的午夜梦回时冷汗淋漓。他还清楚地记得,与沈家二十四名护院的那场拼杀——惊心动魄却又有些便扭。一开打便知各个都是数一数二的高手,无论是内力、招式、速度都绝不在自己之下,竟然能歼灭这群人,连当时的郑东流都觉得诧异之极。事后离歌笑亲自带了几个亲信勘察现场,在其中一个护院的靴子内侧发现了这个玉佩——若不是当时郑东流再三嘱咐要仔细勘察,现在这东西怕已是在土地中与魂魄同眠,不知几时才能重见天日。只是为什么三娘手上也会有一块?这玉佩之间到底有着怎样的联系?背后隐藏着什么故事?她到底还有多少事没有告诉自己?

      离歌笑仰头就是一口酒,思绪从八年前拉回到现在,遇见沈熙到蝎山一战再到看见玉佩,这一件件事间似乎有着一丝半点的关系,就是怎么也看不分明。这些若有似无的线索萦绕在男人脑中,把他平日里的精明团团围住,刚才还澎湃的思维现在却停滞不前。烦闷地喝完最后一口酒,离歌笑甩甩头,想把这团乱麻甩开,结果却是……燕三娘刚刚的一番话直泻入他的脑中,只是片刻,像被浆糊粘住了的思绪又活跃了起来,他顿时觉得心中像是有什么缺口被霍地打开,在黑暗中摸索了许久终于看见远处的火光,纵然昏暗,但至少已能在荒芜的天地间找到继续前行的路和理由。

      其实从这一刻开始,荆如忆已慢慢没入身后的黑暗,而在那光芒背后站着的,正式燕三娘,只是此刻的离歌笑并没能理解到这一层,他心中的微光,还明明灭灭,若有似无。

      “唉……”他长叹一声,既然想不通,便不想了罢,趁着燕三娘不在的空隙,赶紧打点酒去才是正经事。正要迈开脚步,却看见柴胡远远赶来,心下懊恼,恨自己为何不练就燕三娘那如风似影的轻功?接着又气结地想到,那女人的轻功是跟沈墨学的,还是算了吧……柴胡已经走进,看到一脸貌似消化不良的离歌笑觉得有些好笑,说道:“老离啊,就算俺不是三娘,你也不用摆着臭脸给我看吧……”

      离歌笑一听,便挤出一个十分夸张的笑脸对着柴胡,“那这样,总行了吧,说吧,什么事?”柴胡瞬间觉得极其不自在,只得暗自恶心一阵后继续说道,“俺是来跟你说,再回来的路上,碰见一个曾经一起拼命的老乡,他说两个月前月他的一对双胞胎女儿去一家当铺做工,期间妹妹回来过一次,但感觉很不对劲,姐姐则到现在都没有回家,想请俺们帮着找找。”

      “失踪?他去当铺找过没?”离歌笑问。

      “找过啊,一开始他打点了几个门卫,远远看到一双儿女,觉得他们瘦得厉害,精神也不好,便提出不干了,要带她俩回去,可谁知姐妹俩异口同声的不愿意,神情木讷地慎人;随后几乎是天天去,可每此都被挡回来,根本见不着面,没想到今天正巧碰到我,便想找一枝梅帮忙。”看离歌笑没有言语,柴胡又接着道,“我知道这两个女娃失踪不是什么大事,但毕竟是老友,老离,你看……”

      “老胡,我没那个意思,一枝梅本就是行侠仗义的,不分大小。他们在哪家当铺做工?”离歌笑问道。

      柴胡搜肠刮肚般思索半天,终于挤出几个字来,“沈家当铺。”
      “又是沈熙么。”柴胡不确定是否看到了眼前人微微扯动的嘴角,但他清晰地看到了那双如鹰般的眼中闪过了寒光。

      没等柴胡反应过来,离歌笑已然离去。

      莫言居——沈熙府邸

      “三顾频烦天下计,两朝开济老臣心。
      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沈熙的房间朝向阴面的北厢房,室内足足有一半的面积终年找不到阳光,此时他便坐在那阴影里,摩挲着茶杯,自顾自吟着诗句。夏无言三番几次劝沈熙换个朝阳面的房间,晒晒太阳,兴许心情也会好些,可即使有次无言差人把他的东西全移到南厢房,这公子哥竟花了两三天时间自己一件件搬了回去,自此,夏无言便真的无言了。

      “这半阴半阳的房间更能让我看清楚自己的处境。”沈熙如是说,其实还有一个理由,北厢房终年的阴冷能让他时刻保持清醒——即使是在梦里。

      “公子,兄弟们都安排妥当了。”夏无言在门外说道。

      “进来吧。”沈熙拍拍衣袖,起身说到。

      夏无言进屋后,站定在阳光里,继续说道,“兄弟们都已经原地待命,你一声令下,只消一个半时辰,便可集体感到此处待命。而到那里,日夜兼程,只需一天一夜。”

      “一天一夜,比他们快半天,足够了。那么现在的当务之急便是赶快集齐四枚玉佩。”沈熙忽觉得屋顶有动静,思索片刻,用眼神告诉夏无言不要理会。

      “青龙在燕三娘手中,玄武在这里埋着,白虎在锦盛山庄,而朱雀却不知所踪。前三块都好说,只是这朱雀现在到底在哪一方手中……是敌是友,未尝可知。”夏无言会意,便分析道。

      “锦衣卫文书出纳沈鏈、礼部尚书夏言、兵部员外郎杨继盛、锦衣卫副千户陆炳,四家曾以这四枚玉佩立下生死状——为苍生、弃鬼神。现如今沈家持青龙、夏家握玄武、杨家占白虎,只有陆家的朱雀没有落,”沈熙顿了一下,继续道,“陆炳当年本就摇摆不定……这样,你先派人追查朱雀的下落,但主要要保护好白虎。青龙和玄武交给我处理。”

      “好的,公子。”夏无言作辑答应。

      “还有,那两个女孩子怎么样了?”已过晌午,阳光细密的爬上沈熙的半边脸,他硬朗的眉梢泻出几丝倦意。

      这次夏无言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在心中打了个腹稿,“她们已经过了神志不清的阶段,”深吸一口气,“身上的皮肤开始腐烂,应该是没过少时间了。”

      沈熙稍稍移步,身体又没入阴影,看不清表情,“她们为何会跑到哪里去?”

      “是属下监管不力,请公子责罚。”夏无言舔了舔嘴唇。
      沈熙看了他一眼,霍地站起,却仍是没有站到阳光里,声音低沉,“知道我为什么不在阳面与你说话么?”

      夏无言恭敬道:“属下不知。”

      “因为我不希望用愤怒的眼看着你,我不喜欢对兄弟发火,”接着语气柔和起来,“我知道你心里着急,但不到最后,我仍是希望不要用这般残忍的方式。所以,下次,不要再故意放人进去了。”

      “属下……”忽地看见沈熙愠怒的眼神,夏无言换了语气,“我知道了,若没什么事,我便先走了。”在走出房间的一瞬,夏无言听到这样一句话,“无言,夏、沈两家从前是好友,现在亦是,以后也不会改变。”

      那一刻,夏无言鲜有表情的脸上竟也有了几丝光彩,他他出门去,顿时觉得天朗气清,“桃花池水深千尺,不及汪伦赠我情。”得一知己如此,死又何妨?嘴角扯出笑意,一个翻身,向那梁上君子直追而去,他知道,沈熙不想再让离歌笑听下去了。

      “作为你的救命恩人,你不该跟我解释下那四块玉佩的事么?”只见一身材纤细、姿态曼妙的女子缓缓从后厢踱出,柳叶弯眉、美目流转间泻出数不尽的娇媚,连声音也是轻轻柔柔,她若是一笑,怕是再八风不动的男人也要为她倾倒。

      可惜她眼前就是一个柳下惠,因为他心中已有了别人,更因为她的爱,自有去处。
      沈熙拿起折扇,悠闲地摇了几下,说道,“姑娘的救命之恩,在下没齿难忘,只是,这事是我们沈、夏两家的事情,姑娘不要逾越了。”

      “哼,我对你们的计划毫无兴趣,只是沈公子若是希望燕姑娘乖乖归顺,便不得不用到如心,最为回报,也应该告诉我始末。”名唤如心的美丽女子悠悠说到。

      “哦?荆姑娘家请讲。”沈熙挑眉,这姑娘救了当时奄奄一息的自己,最为回报,便带了她在身边,对于她的身家背景,只是草草一查,并没发现特殊之处。

      “公子也不必紧张,燕三娘是我刚才听你们谈论时才知道的,不过我所在意的,是她身边的男人,离歌笑。若离歌笑来到我身边,燕姑娘便也会重回你的怀抱了。”荆如心似乎胸有成竹。
      沈熙开始后悔让她等在后厢,听到他们的谈话,她本不该卷入其中,“荆姑娘为何如此自信?据我所知,离歌笑可是个正儿八经的君子,自他妻子走后,没再碰过任何女人。”

      荆如忆似是听到了什么惊天的笑话般笑开,直到眼角泛了泪光才渐渐平息情绪,“男人么,都是一样的。他的亡妻,是我的孪生姐姐,我们有些一模一样的容貌,他会爱上我的,就像当年爱上我姐姐一样。”那绝美的眸子里,闪烁着期待。她想着姐姐如忆给她写的每一封信,里面都是描述锦衣卫离歌笑如何英勇善战、如何温柔体贴、如何至情至信……直到如忆死去,如心仍觉得离歌笑是个神话,她要代替姐姐获得他的爱,并继续给予如忆再无法给出的温柔。

      沈熙确实被震惊了,他一时间也无法分辨,这究竟是她的苦心经营七年的计划,还是老天卑鄙无耻的玩笑,不过这似乎并不重要,他旋即扯出几丝苦笑,开始解释起他想让她知道的来龙去脉。
      原来这四枚玉佩是由沈鏈打造,是以为四家立互相下生死状的信物,无论发生何事都要为百姓谋取福祉,安定天下,若在行道义的过程中遇到什么麻烦,只要亮出信物便能在暗中或命里获得对方的帮助;若有一天谁人做出了对不起苍生之事,这玉佩也是其非死不可的证据。

      而这夏家的玉佩,玄武被埋在一种奇毒之下。只要人一靠近其十步之内便会中毒,靠得越近中毒越深,从神志不清道全身腐烂而死。至今,沈熙还在找人研究这毒物,虽说这几年间也有些许发现,但沈熙坚持不要活人作实验,研究的进度十分缓慢。那两个姑娘是自己溜进禁地的,夏无言本应抓她们出来,但……他确实是有些心急了。

      荆如心听的也算认真,但她确实对这些并无兴趣,最后也只是轻声说了句,“公子放心,如心一定会将离歌笑带回来的,也不枉你这七年来的伙食钱。”说完,便走出房间。

      看着她绝美的背影,沈熙不禁叹息,“卿本佳人啊,为何……唉。”这荆如心的出现在他意料之外,他本只是想让离歌笑知道他大概想要干什么,好让其不要穷追猛打,现在既然这样,便将计就计,走一步看一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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