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杨戬流浪记》月影儿

31、第三十一章

　　金霞洞的石坪外，青衫童子拿着扫帚，一脸愤恨，每扫一下，便抱怨一句。

　　“想我堂堂上古神剑，居然要打扫洞府！真是暴殄天物！”

　　真埋怨间，杨戬走出洞府，笑吟吟道：“师兄辛苦了！待会我去采些嫩笋蘑菇回来，晚上熬汤给你喝！”

　　青衫童子顿时两眼放光，笑得灿烂无比：“不辛苦！不辛苦！师弟快去快回啊！”

　　杨戬在云瀑对岸修剪花草，啸天犬则在他脚边蹦来跳去，一刻也不消停。好几次，杨戬差点失手剪了它的尾巴，不得已停下手中的活计，喝道：“啸天，别闹了，一边玩去！”

　　啸天原叫“小黑”，经过一系列变故后，杨戬觉得这名字太挫，不够霸气，便给它改名“啸天”，啸天对新名字非常满意，每每主人叫他，就如同打了鸡血一般，异常兴奋。

　　见主人发火，啸天“呜呜”叫了两声，跑到一旁蹲下。

　　它耷拉着脑袋，乌黑明亮的眼睛眨也不眨盯着主人，主人的手抬起，它的眼珠子便跟着抬起，主人的手放下，它的眼珠子又跟着放下，主人站直身子抡了抡胳膊，它的眼珠子也跟着滴溜溜转几圈，煞是可爱。

　　忽然，它雀跃而起，朝金霞洞口跑去，冲玉鼎真人卖力的摇着尾巴。玉鼎真人也不睬它，径直穿过云海，向杨戬走去。

　　啸天扑了个空，委屈的叫了两声，又眼巴巴跟过去。

　　杨戬迎上前来，笑道：“师父要出门？”玉鼎真人淡淡应了一声，杨戬又问：“师父要去哪里？什么时候回来？”

　　真人仿佛聋了一般，自顾自驾云离去。啸天跑到杨戬身边蹲下，跟他一起仰头望天，目送玉鼎真人离开。

　　良久，杨戬低头叹了口气——看样子，师父又闹情绪了。

　　师父生气时不爱理人，要么闷坐碧游床上不眠不休，要么外出散心彻夜不归。只是今天师父这气生得莫名其妙，杨戬琢磨许久，也没想通自己哪里得罪了师父。

　　又发了一阵呆，他怏怏收拾好东西往洞府走去。

　　杨戬学道这些年，将金霞洞里里外外修葺一新，还在洞外辟出几处佳境，春天赏花弄蝶，夏天听雨观荷，秋天吟枫邀月，冬天踏雪品梅，四季变换，妙趣横生。

　　洞里的摆设是照着以前住过的屋子弄的，起先他没怎么留意，直到弄好后才发现，家的情景早已深深烙在脑海，挥之不去。还好玉鼎真人并不在意这些，照样住得心安理得。

　　石桌上摆着一尊尚未完工的木雕，上面雕了三个娃娃，年长些的男孩是他自己，正在草地上练剑，不远处坐着两个小孩，一个是妹妹杨婵，在替自己呐喊助威，另一个则是灵珠子，俯身逗弄地上的小黑狗。

　　杨戬幼时曾答应过灵珠子，要把他和自家亲人雕在一起，这个承诺直到三百年后才得以实现。

　　杨戬坐了下来，沉吟片刻，手中刻刀灵巧舞动，碎木屑如杨花般纷纷洒落，不一时，木雕上空着的地方渐渐成形，宽袍迎风，捻须微笑，雕的正是师父的模样。

　　黄龙真人腆着肚子走进金霞洞时，杨戬正在替木雕做最后的修饰，他一副心思灌注其中，直到黄龙真人咳嗽一声，才猛然惊觉。

　　他慌忙起身让座，满是歉意的说道：“弟子不知师叔到访，有失迎迓，望师叔见谅！”

　　黄龙真人笑吟吟道：“无妨。”他一手撑腰，一手覆在高高隆起的肚子上，艰难地挪到石桌旁，像极了即将临盆的孕妇。

　　杨戬赶忙搀扶他坐下，替他斟了茶水，问道：“师叔怎么有空来此？”说话间，目光不时往他肚子上瞟——师叔身形削瘦，又擅长养生之道，就算发福，也不会只长肚子啊！他虽然好奇，却也不敢贸然询问。

　　黄龙真人正要回答，忽然腹部大动，他“哎呦”一声，抚着肚子道：“唉，老是呆在家里也不好，只是这娃儿越来越重，脾气又差，带他出来一趟真不容易！”

　　杨戬听得目瞪口呆——师叔，你什么时候怀上了？

　　抚慰好腹中的“娃儿”，黄龙真人愤愤道：“要不是你师父赖在我洞中不走，我又何必千里迢迢过来！说，你怎么又惹你师父生气了？”

　　杨戬争辩道：“弟子没有啊！”

　　“还说呢！今早你师父跑到我洞中，抱着我大哭一场，要不是你惹他生气，他会这么伤心？”

　　“我……师父他说了什么？”

　　“你师父说，他教你养你这么多年，你却只想着别人，全然不把他放在心上，就连雕个全家福，也没他的份！”

　　杨戬听后哭笑不得。半个月前，他在山上寻到一块沉香木，木质坚韧，色泽柔和，香味醇厚，非常难得。他把沉香木抱回洞府研究许久，这才动手雕琢起来。

　　起先，玉鼎真人饶有兴致的在一旁观看，待三个小孩雕出来后，真人指着逗小狗的娃娃问道：“他是谁？”杨戬不假思索的答道：“灵珠子。”真人听后不再作声，而是默默坐到碧游床上，盘膝打坐。

　　玉鼎真人闷坐洞中几日后，拂袖离去，没想到竟去了黄龙真人的洞府。

　　杨戬将木雕推到黄龙真人面前，满腹委屈道：“这些天我一直琢磨着怎么把师父雕得好看些，今日才完工，师父待我恩重如山，我怎么敢忘了他呢！”

　　黄龙真人看后哈哈大笑：“瞧这仙风道骨的模样，哪里像我那小心眼的师兄？好吧，我这便去二仙山劝你师父回来！”

　　青衫童子路过时，听到二人的谈话，凑上前来将雕塑细看一番，埋怨道：“为什么没有我？”

　　杨戬指着雕塑中自己手中的长剑道：“这个就是你。”

　　青衫童子极度不满：“为什么你们是人，我却是剑？”

　　杨戬和黄龙真人异口同声的答道：“你本来就是剑啊！”

　　“也是。”青衫童子恍然大悟般点头，挥挥手道：“原谅你了！”

　　就在此时，金霞洞外传来婴儿啼哭之声，有人高声叫道：“玉鼎师兄在吗？”

　　杨戬搀着黄龙真人走出洞府，却见云中子抱着一个未足月的婴孩，变着法子哄他玩耍。谁知越哄越糟，婴孩非但不笑，反而哭得更厉害了，只急得云中子团团乱转。

　　见到黄龙真人，云中子为之一愣，惊叫道：“师弟，你怎么怀上了？”

　　黄龙真人腹中之物是一枚玉蛋。

　　当年南极仙翁修习土遁时，撞到一块寒玉，把额头撞了个大包，至今不能消退。后来，他把寒玉雕成玉蛋带在身边，时不时拿出来把玩，被黄龙真人看中，死缠烂打讨了去。

　　元始天尊下达收徒令后，黄龙真人突发奇想，决定做一件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孵蛋！

　　做出这个决定后，他有事没事就趴在自己搭的鸟窝里孵蛋，这一孵，便孵了三百年。

　　正所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玉蛋受南极仙翁血水浸染，早已有了灵气，再被黄龙真人这么一孵，竟然活了！黄龙真人天天抱着玉蛋幻想着宝贝疙瘩破壳而出的样子——里面会是什么呢？最好是像白鹤童子那样的俊俏娃儿……

　　这几日，玉蛋躁动不安，随时都有破壳的可能，偏偏在这紧要关头，玉鼎真人过来找他诉苦，他不敢把玉蛋留在家里，一则怕师兄心情不好煮了吃掉，二则蛋生的向来只认第一眼所见之人，万一认错主人，自己的辛苦岂不白费？

　　一番痛苦斗争后，他把玉蛋用布裹了塞到衣裳里，弄成这副模样。

　　见云中子出言调侃，黄龙真人啐道：“呸呸呸！这是大师兄给我的灵兽蛋，我孵了好几百年了，要不是玉鼎师兄霸了我的窝，我又何必这样！反倒是你，你这娃娃从哪来的？”

　　云中子一边哄那娃娃，一边答道：“我途经燕山，恰巧碰到西伯侯姬昌，见他于一处古墓收得此子，便讨来做个徒弟，取名雷震子。”

　　黄龙真人道：“这娃娃尚未足月，师兄何不等他长大些再收为徒弟？”

　　“雷鸣过后将星出，此子来历不凡，将来必有一番作为，我若不快些下手，被人抢了去，岂不可惜？”云中子说着，面露难色：“只是他哭闹不止，叫我头痛！师弟，你可有办法？”

　　黄龙真人拍拍肚子道：“我这个还没出世呢，哄娃娃这事，还得问大师兄。”

　　云中子摇头道：“大师兄在天庭公干，神龙见首不见尾，我就是寻他不得才来这里的，玉鼎师兄呢？”

　　黄龙真人道：“他闹别扭离家出走，现下不在洞中。不过，你找他不如找太乙师兄，听说他最近新收了个奶娃娃，对付小孩儿他最有办法！”

　　听到太乙师叔的消息，杨戬心头一动。

　　云中子正要道谢，雷震子又哇哇大哭起来，紧接着前襟一暖，润湿了一大片。他将雷震子高高举起，盯着衣襟哇哇怪叫：“尿了尿了！贫道先走一步！”

　　云中子走后，黄龙真人拍拍杨戬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师侄，不是我说你，做人别那么完美，偶尔犯点错也是应该的。”

　　被真人这么一说，杨戬有些懵了，他思索片刻道：“师叔教训得是。弟子幼时不懂事，给家师添了许多麻烦，从今往后，我会日日反省……”

　　黄龙真人抬手制止他道：“此言差矣！师侄，打是亲骂是爱，你样样都好，玉鼎师兄都找不到理由疼你爱你，你叫他情何以堪啊？听师叔的，偶尔犯点错，让你师父教训教训你，这样他才有成就感嘛！”说罢还不忘向杨戬使个眼色，“你懂的。”

　　见杨戬皱眉苦思，黄龙真人不停摇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犯错很难吗？比如说，像云中子的徒儿那样尿个床什么的……”话到一半，又生生咽了回去，干笑两声道：“这么帅气的小伙，好像不大合适，哈哈，哈哈……总之，师侄天资聪慧，不用师叔细说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