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杨戬流浪记》月影儿

32、第三十二章

　　杨戬自拜师学艺后就极少下山，过去的恩怨早已随风消逝，除了偶尔思念远在瑶池的妹妹，他再无牵挂。

　　这些年来，他一直想上乾元山拜访太乙师叔，可每每提及此事，师父便坚决反对，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

　　“拜访谁都可以，唯独乾元山去不得，为师可不想替你收尸！”

　　元始天尊下达收徒命令后，十二仙们为了徒弟的事情忙得焦头烂额，每隔一段时日，他们便会聚在一起交流授徒经验。

　　这次聚会就在玉泉山，以往从不露面的太乙真人居然也来参加了，只是神色有些憔悴，话也不多。杨戬很想问他灵珠子的近况，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从老师们的闲聊中，杨戬听到许多不为人知的故事。

　　文殊广法天尊和普贤真人的徒儿金吒木吒是两兄弟，家住陈塘关，他们的父亲李靖曾是碧游宫弟子，只因福缘浅薄，仙道难成，无奈之下卷铺盖下山，仗着在碧游学的粗浅功夫，当上了陈塘关总兵。

　　李靖虽然离开昆仑，消息却极为灵通，得知老师们要收徒，便在第一时间以“碧游宫驻陈塘关总兵兼两教友好大使”的身份打通各路关节，把两个儿子送上山来，金吒获得文殊广法天尊的青睐，木吒则被普贤真人看中，分别带回洞府调/教。

　　寻仙访道者虽多，但大都醉心功利，动机不纯，李靖此举令人诟病，为此，诸道友还嘲笑文殊普贤，说他们只看出生不看资质，日后必定后悔。

　　李靖虽不成器，可两个儿子却独具慧根，更难得的是兄弟二人沉稳持重，谦虚好学，拜入玉虚门下后，每日刻苦修炼，不出两年便小有所成。

　　见文殊普贤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便白捡两徒弟，清虚道德真君羡慕不已，得知金吒木吒还有个弟弟后，便兴匆匆赶往陈塘关，意欲收徒。

　　李靖涵养极好，笑眯眯听他讲完来意，深深作了个长揖道：“承蒙老师厚爱，李某感激不尽，只是老师来得迟了，我那不成形的小儿已被乾元山金光洞太乙真人收为徒弟，赐名哪吒。”又命家仆把哪吒抱出来，道：“哪吒，这是你清虚师伯，还不行礼？”

　　看着粉雕玉琢的哪吒，清虚道德真君虽有不甘，却也无可奈何，暗叹道：“本想当你师父，谁知竟成了你师伯，太乙那家伙下手也忒快了！唉……罢！罢！罢！”

　　清虚道德真君闷闷不乐离了陈塘关，驾云东去，途经朝歌城，飞至镇国武成王府上空时，突然冲上一道杀气，把他掀下云层。

　　当时，众家仆正拥着一个三岁孩童在后院玩耍，冷不防从天上掉下个人来，唬得众人肝胆俱裂，鸡飞狗跳。胆小者直接吓晕过去，没晕的大呼小叫：“跌死人了！跌死人了！”

　　见地上躺了个人，手脚兀自不停抽搐，孩童非但不怕，还跑过去揪他的胡子。

　　清虚道德真君抽了一阵，整整衣冠爬将起来，由衷赞道：“好强的杀气！”

　　见他“死而复生”，家仆们连滚带爬跑进屋里，边跑边叫：“老爷老爷，不好了，跌死的人又活了！”

　　一群没见过世面的家伙！清虚道德真君不屑的笑笑，俯下身子用力去捏孩童的脸蛋：“小娃娃，你叫什么名字？”

　　孩童吃痛，抱住清虚道德真君的胳膊用力一扳，将他放倒在地，而后骑上天尊的脖子，道：“我叫黄天化，不是什么小娃娃！”

　　清虚道德真君虽被天化扳倒，却不至于受伤，他惊讶于天化的惊人力气，正想进一步试探，就在这时，黄飞虎在众人的簇拥下赶到后院，见天化骑着一陌生道人玩耍，不觉一惊，厉声喝道：“呔，那泼道，放开吾儿天化！

　　该你儿子放开我才是！清虚道德真君心想着，嘴上却说：“武成王，你这公子杀气太盛，实乃不祥之兆，不如舍与贫道做个徒弟吧！”

　　武成王向来不信鬼神，最恨那些弄虚作假的道士，听清虚道德真君这么一说，顿时无名火起，拔剑便刺。

　　“悟道高山十六春，仙传道术最通灵。日后潼关救生父，西岐城外建功名。”

　　不等长剑及身，清虚道德真君便化作一道青烟，携天化离去。

　　玉鼎真人替清虚道德真君斟了茶，笑道：“师兄此举，与拐带孩童无异，可怜武成王一家要为那孩子伤心了！”

　　清虚道德真君吹了吹浮在水面的茶沫，笑道：“此言差矣！我是明抢，不是拐带。武成王不信鬼神，顽固不化，有理也说不通，我若自报家门，难保他不会举兵来夺，届时扰了清风山的清静，岂不无趣？况且天化留在家中也是埋没了，不如我将他带走调/教，假以时日潼关救父，武成王必会感激我当日之举。”

　　正说笑间，云中子背上的娃娃哭闹起来，他麻利的帮雷震子换好尿布，又喂了些甘泉玉露，不一会便将雷震子收拾得妥妥帖帖。

　　众人见了，皆赞云中子有“奶爸”潜质，又有人说道：“听说太乙收的也是个奶娃娃，想必你们一定很有共同语言！”

　　云中子啐道：“什么共同语言，他压根没把娃娃带回家，哪能体会我的辛苦！”

　　太乙真人悠悠品了口茶，慢条斯理道：“有他娘在家带着，我又何必劳神费心？”

　　众人惊呼：“亲娘！？”

　　见众师兄弟一惊一乍，太乙真人觉得并无不妥，反问道：“怎么？又不是师娘，你们激动什么？”

　　众人再次惊呼：“还有师娘啊！”

　　太乙真人登时醒悟，正要解释，却听远处有人叫道：“我来迟了，让众位师兄久等！”扭头一看，只见黄龙真人从竹林后蹦了出来，他面色憔悴，头发蓬乱，道袍上沾满洁白的羽毛，倒像是刚从鸟窝里爬出来一般。

　　他跑到众人面前，取了茶杯斟满茶水，仰头一饮而尽，脸上露出意犹未尽的笑容。

　　见他头发乱蓬蓬炸开，像是顶了个鸟窝，惧留孙好奇的问道：“师弟，你这发型好别致啊，是在哪里烫的？”说着伸手去摸，黄龙真人大骇，凄厉叫道：“师兄别碰！”

　　说时迟那时快，乱发中伸出一张利喙，“笃笃笃笃”如爆栗般在惧留孙脑门上啄了数十下。事发突然，惧留孙毫无防备，被啄得倒退几步，跌坐在地。

　　定睛一看，啄他的是一只幼鹤，霸了黄龙真人头顶做窝，贼溜溜的小眼珠恶狠狠瞪着企图侵犯它巢穴的“敌人”。

　　看情形，玉蛋果然如黄龙所愿，孵出一只“白鹤童儿”来。历时百年才孵出这么个宝贝疙瘩，黄龙真人自然溺爱得很，只是他的教育方式着实令人捉急，把好好的灵鹤宠得无法无天，也把自己折磨得不成人形。

　　道行天尊的徒儿是一对孪生子，据说是天尊上山采药时遇到的，他们被父母遗弃山林，又冻又饿，奄奄一息，天尊心中不忍，便将他们带回洞中抚养。

　　兄弟俩斯文秀气，腼腆害羞，光站着不说话就讨人喜欢。他们做事很有默契，说话时稚嫩的童音交叠在一起，非常动听。只是他们的名字……韩毒龙、薛恶虎，如此霸气的名字，真不知道行天尊是怎么想的。叫清风明月，白云黑土也好过毒龙恶虎啊！

　　惧留孙的徒儿，每次聚会都不见他带出来过，也不知长成啥样。把徒弟藏得那么好，实在叫人生疑，还有一点可疑的是，每每众兄弟要去夹龙山聚会，他都会找出诸多理由推辞，让人不得不怀疑夹龙山上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细数下来，十二仙中，还有广成子、赤精子、慈航真人三人没有收徒，看他们的样子也不甚着急，也许是眼光太高，挑过头了。

　　正说笑间，一只梅花鹿踏云而来，嘴里衔着枚金灿灿的镯子，镯子上裹着条红绫。见到那红绫，杨戬心中“噗噗”直跳。

　　是灵珠子的东西！

　　梅花鹿跪在太乙真人脚边，眼中噙着泪水，真人取下乾坤圈混天绫细细一摸，神色陡然大变，即刻起身作别。

　　杨戬再也按耐不住跟了过去。太乙真人仿佛猜出他的心思，不等他开口，便拂袖制止他道：“杨师侄，此事与你无关，回去陪你师父吧！”

　　众仙散去，玉泉山恢复平静，杨戬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自桃山一别，他便再没见过灵珠子，想起师叔离去时愤怒的神情，杨戬不免担心起来——该不是灵珠子又闯祸了吧？

　　挨了片刻，他蹑手蹑脚起身，溜出洞府。

　　金光洞外修篁冉冉，带雨含烟，远处不时传来鹿鸣鹤唳，更显得清静幽远，与世无争。

　　杨戬见洞门紧闭，悄无声息，也不知师叔在不在家，抬手敲了敲门，半晌无人应答，便叹了口气，神色黯然的站在洞外等候。

　　天色微明，一缕晨光透过薄雾照在杨戬身上，他抬头看向东方，一脸落寞。

　　忽然，天边出现一朵祥云，荡悠悠落在金光洞外，太乙真人缓缓而来，步伐沉重，脸上疲态尽显。他一直低头沉思，直到靠近洞口，这才发现站在一旁的杨戬。

　　太乙真人怔了怔，问道：“杨师侄，你师父没告诫过你，不要来我乾元山吗？”

　　“师叔，我只想看看他……”

　　杨戬的声音压得很低，平静的脸上看不到一丝涟漪，晨光映着他的双眼，越发显得深幽。

　　“看与不看，有何区别？”太乙真人凄然而笑，笑容中透着无奈。

　　“若不是他，我便走不出桃山，也救不出妹妹，”杨戬抬眼望向太乙真人，目光灼灼，“可我却来不及谢他……”

　　晨曦在杨戬身上镀上一层光晕，只一瞬，太乙真人仿佛又看到那个从日轮中走来的倔强少年。

　　光阴似箭，昔日的青涩少年已经长大，幼时的历练早已令他褪去稚气，学会隐忍，只是眼中那份执着与真诚，从未改变。

　　太乙真人凝视杨戬许久，叹道：“要见他不难，只是——”他伸手按住杨戬的胸口，“在这之前，我要从你身上取些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