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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日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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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你们的口音是良国人?”韩托声若洪钟,骑马上前问道。
褚西涯无奈地点头。“我们……是来新夏找人的,可惜没有找到,就要回大良,谁知遇到此事。你们,不会强行将我们扣押在新夏吧?我们的仆人先行回去报信,见不到我们回去,一定会返回来找的。”她半是解释半是威胁地说。
“哦,找什么人?”
“我表哥。”褚西涯佯装愁眉不展。“他不满意家里为他安排的婚事,只带了一个随身书童就离家出去了,一走就是两年不见踪影,连书信也没有。去年冬天有人说曾在新夏三元山见过他,我们就赶了过来。谁知没有遇到,我姨母又生了病,我们急着赶回去呢,这位老将军,我和这个人真的是昨天才在木屋遇到,根本不认识他。”
韩托看了看频频点头的屠冰御,又瞧了瞧情真意切的褚西涯。
不等他开口,卫索洛抢先一步掏出腰间的虎符,“老将军,大王将虎符交予我,为了捉到屠冰御,我可以调动任何一处军队。”
“这么严重?”韩托眼底精光一闪,不知屠冰御犯下何中竟出动了大王的虎符。
卫索洛重新将虎符收好。“和他有关的任何人,都不能放过。尤其……这两个大良人,来路不明。”
韩托久守边疆,虽暗自留意朝中动静,却也只是望空捉影,不得其中究竟。这卫索洛年纪轻轻便深得大王宠爱,连调兵遣将的虎符也交由他手上,不论屠冰御犯下何等错事,只是大王将虎符交到卫索洛手上这份信任,也不容小觑。
被召回都,即是踏入了政治斗争的中心。吉凶荣辱未定,他自然不愿为了不相关之人与人结怨。沉吟片刻,便不再出头。
“怎么办?”温荧嘴唇微动,却未发生声音。
褚西涯不着痕迹地摇了下头,叹道:“只有我们亲自去解释了。”说完,瞪了屠冰御一眼,又道:“遇到你,真是倒霉。”
“牵扯姑娘,真是抱歉。”屠冰御道歉,自嘲地笑道:“没想到,还是逃不掉。”
“可是,为什么要逃呢?”卫索洛冷笑上马,亲眼看着手下将屠冰御三人拉下马来,捆得结结实实。
“有必要这样吗?”褚西涯瞠目结舌地看着身上一圈一圈的粗绳,不仅如此,手腕也捆紧扯出三尺长的绳子牵在士兵手里。“我们只是两个弱女子,何需如此?”
“弱女子?我看未必。”卫索洛端看手下缴下的温荧的佩剑,拔剑出鞘,寒光乍现。他忍不住咂舌,“此剑寒气逼人,摧金断玉,弱女子可用不起啊。”他转头看向韩托,笑问:“老将军,您看是吗?”
韩托上下打量温荧,眉头不自觉皱起。
“这剑,普通花拳绣腿的女子可驾驭不了。不过良国国君是个女人,女权甚高,习文练武倒也不是稀奇事。”
“良国的女权真的很高?”卫索洛顺手把剑扔给身边的士兵。
“前阵子良容王升了个女丞相,又封了个女将军,大大小小的女官数十少。”韩托语带嘲讽。“我奉大王旨回都之前,听闻边界那边又有了个女郡守,我看过不了多久,良国大概要开始设男后宫了。”
“女将军?”卫索洛轻笑,“有机会我倒想会会。”
“贤侄身得王宠,一直在都城护卫,哪里有可能跑到边疆去捱苦哈哈的日子呢。我们这些老人不知道多想回都城养老。”
卫索洛闻言,淡淡一笑,心知韩托是在探底,看他是否知道大王调他回都城的意思。他只做不知其意,拱手请韩托带头先行。
“一起吧,我与贤侄叙叙家常。”韩托抚须微笑,目光如炬。
“那小侄逾矩了。”卫索洛驱马上前与韩托并排走,韩托的军队殿后,看守屠冰御三人的八骑马在中间。因为屠冰御被绑手绑脚,一路被牵在马下步行,所以一行人直到正午,才翻过一座山,到达那间诡异的木屋。
只见断裂的马头马身有十数块之多,地上一块块凝结的血迹。
韩托下意识的勒住马。“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屠冰御的杰作。”卫索洛恨恨地调转马头,一双凤目瞪向屠冰御。
屠冰御无辜地耸肩,“如果你相信我,那么我告诉你,这跟我无关。”
“我认为我会信?”
“也许。”
卫索洛怒极反笑,“那是怎么回事?”
“这里有两个根本不知道自己死去的鬼——就是三年前杀了此地郡守靳连的猎户,他们以为你带来这些人是靳连派来捉他们的,所以出来跟你们拼杀一场——就像三年前一样。在那场厮杀中,他们死了……和你们打斗中,他们也认为自己死了,就结束了,所以,你们就逃出来了。”
“哦。”卫索洛应了一声,也没说相信,也没说不相信。调转马头,不再理他。
“卫将军,你不想此事做个了结吗?”屠冰御叫住他。
“什么了结?”
屠冰御抬起被捆的胳膊指着木屋,“他们在此年深日久,难免不会伤及无辜过路人。不如给我半柱烟的时间,我设法让他们离开,该到哪里就到哪里去。卫将军,你看如何?”
卫索洛冷冷地盯着屠冰御,“如果你再耍花招,装神弄鬼,我就一箭射死你,回去禀告大王你自己跳下山自戕而死。”
屠冰御心知卫索洛只是口上吓唬自己,若是没有大王的命令,不得要了自己的性命,一路上几次三番被追赶至此,他怕是死上几回也不止了。
卫索洛亲自下马,解开捆着屠冰御手上的绳子,顺手扔给旁边的手下。
屠冰御揉了揉手腕, “卫将军,劳烦借刀一用。”
不等卫索洛发话,旁边有人递上一把刀。屠冰御也不接刀,不紧不慢地解下绑在肩头的包袱,翻出一张长形的黄纸。他左手捧黄纸,走到刀前,右手食指滑过,一股鲜血顺势流下。
众人惊讶地看着屠冰御龙飞凤舞地写了几个字,血迹模糊,根本分不出是什么字。只见他手指夹着那张黄纸,闭着眼睛,口里念念有词。忽然他手一挥,,黄纸在空中突然火光一闪,瞬间变成一纸香灰。
一股风,将香灰吹得无影无踪。
“好了?”卫索洛上前,望着木屋方向问道,“好像什么变化也没有。”
屠冰御勾唇一笑,“本来就没什么变化。他们明白自己死了,自然一切就清楚了。”
卫索洛还待说什么,忽然天空一下子暗下来,方才还明媚的阳光似乎瞬间被吸走。人群开始惶恐,窃窃私语起来。
“你又搞什么鬼?!”不见卫索洛抽刀的动作,刀已经架在屠冰御的颈上,“我真不该相信你!被你骗了一次又一次!”
屠冰御抬头迅速看了一眼天空,推开卫索洛拿刀的手,有些好笑地道:“这是日蚀,操纵日月的本事我可没有。”
“日蚀?”
“快看太阳,缺了一小块!”人群中有人慌恐的大叫。
“不要看!”屠冰御连忙大声制止,“不要看向太阳,眼睛会瞎的!”
此时,人群的吵闹声叫喊声乱成一团。大地上的阳光逐渐减少,瞬间变得犹如黄昏,随即仿佛被吞没般,天昏地暗,反而天空中繁星璀璨,极其壮观。
“这是怎么回事啊?”
褚西涯听见温荧佯装镇定的问话,可声音中掩饰不住微微颤抖,她亦心有戚戚然。虽然从未见过日蚀,但从书上记载所示,此乃大凶之兆,极为不祥。偏偏今日出现,难道要有什么灾祸发生?
“他说不要看向太阳,记得别看。”
“西……”名字讲出一半,温荧忽然意识到。“你说,我们能回到大良吗?”
不等褚西涯回答,只听得前方韩托喃喃自语道:
“日蚀……齐王末年也——”
不知是过于恐惧,还是适应了这种黑暗,人群渐渐安静下来,他的这句话也极为清晰地传入褚西涯的耳朵。
今日新夏衡王姜绍当政十八年,年纪却只有四十岁。当年二十二岁的他发动兵变,由守地南邛一路打回都城兴平,夺了齐王萧畏的王位。
最终萧畏流放孤城,一族六十四人却在中途被山贼所杀,没一个活口。甚至连押送的两百士兵也全部死于非命,尸横遍野。
韩托此时提起齐王萧畏,想必当时也出现过同样的日蚀。古书有一说:日蚀,必有亡国之君。他定是想到此,才咽下后面的话。
褚西涯望向韩托,看到他一脸懊恼地低下头时,才发现天空渐渐亮了起来。不一会儿太阳完全出来,仿佛没有人听到他那句话,人群中甚至一阵欢呼,庆幸太阳又恢复如常。
紧接着,尖叫声四起。
“我的眼睛,我的眼睛!我什么也看不到,我瞎了!”有人尖叫,人群中又是一阵慌乱。
“天亮了吗?我怎么看不见?!”
褚西涯和温荧面面相觑。虽然太阳再度出来,人群混乱的程度却比方才暗无天日时更甚,凄惨的叫声不断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