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是谁的旅途》疏竹

5、chapter4 你的笑容

　　一种观念的转变甚或产生，往往都是一刹那的事情。总是一些很不经意的转折，让这些观念在悄然之间无中生有，然后就此生根发芽，再也不能拔除。

　　大二，荣升为学长的张维宇忽然被很多女生的慧眼所发现。开学才一个月，班里流传出各种张维宇的“被表白门”，女主角既有本级女生，也有新生学妹。大二专业课多，压力繁重的同学们八卦精神也空前地高涨，这些事情恰好成为了大家课余解压的良药。
　　只有张维宇本人波澜不兴，上课下课，打球读书，听各种学术报告。照样和顾桐一起自习，然后找时间天南地北，话题甚至比以前更加广泛，从音乐、电影、旅行、文学、时事，扩大到了更加学术的范畴。
　　顾桐开始担心自己和张维宇相处得太多容易招致各级女生的嫉恨，但是刻意疏远这种极其不坦荡的行为又容易招致张维宇本人的鄙视，两害相权，她还是选择按兵不动，维持原状。她莫名地就了然张维宇对这些事情必定是没有放在心上的，连息事宁人的兴致都没有，生活轨迹是真的不为所乱，但偶尔也实在忍不住想调侃他：“行情这么好，竟还能这么淡定，不是心里早有盘算，就是取向不正常。”
　　张维宇对她威胁地挥挥拳头，直叹“交友不慎！”然后还不忘诅咒一句：“幸灾乐祸是没有好下场的。”
　　顾桐抬杠：“满天的桃花怎么会是灾祸呢？”
　　张维宇的话很快就应验了。顾桐一直没想通，自己这么低调的一个人，怎么就躺着也能中枪。

　　站在校门口面对捧着一大把玫瑰花的快递员，以及下课路过频频回头意图围观的同学，顾桐觉得自己一阵阵发懵。
　　快递员对着呆若木鸡的顾桐又问了一遍：“请问是顾小姐吗？”
　　顾桐的下意识反应是想果断回答“不是”，不料陪她来取快递的林子玉先她一步干脆地答道：“是！”然后就迫不及待地替她签收了下来，这个八卦女！！

　　“顾小姐，行情也很不错嘛。”
　　张维宇的声音，带着明显的促狭飘进顾桐耳朵里。
　　怎么偏偏让他撞见呢？还“顾小姐”？！顾桐转头去瞪他，“幸灾乐祸！”
　　他却不肯放过她，非要以牙还牙：“玫瑰色的人生啊，怎么会是灾祸呢？”

　　张维宇倏忽笑开，顾桐看呆了，那笑非同他往日的温和，嘴角弧度很大，还挑着眉梢，绽放在午间强烈的阳光里，竟是很酷的样子，落在顾桐的眼里甚至比旁边的这一大捧玫瑰还要绚烂。让她恍惚觉得收到玫瑰所引起的一切混乱就是为了要铺垫这一个夺目的笑容，她甚至在心底隐隐地希望那束玫瑰就是张维宇送的。
　　张维宇不明白顾桐怎么又呆若木鸡了，出声催促她，“顾小姐，想什么呢？快看看是哪位帅哥送的。”
　　顾桐哀怨地看着他：“别这么叫我，送快递的才这么叫。”
　　张维宇从善如流：“那好吧，桐小姐。”
　　顾桐心烦意乱：“张维宇你真非主流！”
　　那边林子玉早已打开了随花附带的卡片，顾桐也靠过去看，很怕上面出现什么雷人的词句，还好，只有一个名字。
　　“陈远洋，是他啊！！”
　　“确定是咱们学院的那个陈远洋吗？”
　　当张维宇和林子玉在讨论陈远洋身份的时候，顾桐已经开始酝酿着如何拒绝。陈远洋和他们同院同级，上大课的时候多少也打过照面，但是交情仅限于此，是属于走在路上遇到能想起名字但并不会打招呼的那种。顾桐理解不了陈远洋的思路，一个你仅知道名字从未和她说过话的人，怎么能凭空就产生好感？就值得送这么一大把玫瑰花？而且不同于在云南卖花和卖菜一样，在北京弄这么一束花，不知道得花多少钱！炫富吗？彼时彼刻顾桐脑海里冒出来的竟然是张维宇曾经用过的一个词——肤浅。
　　玫瑰花在宿舍楼里引起了女生们的一阵阵瞎激动，就在大家亢奋地围着林子玉求真相的时候，顾桐收到了陈远洋发来的邮件，语言平实地描述了他对顾桐温婉形象的好感，态度不可谓不真诚。这封邮件很大程度上改善了顾桐对陈的印象，她开始谴责自己刚才对他刻薄的揣度，他或许只是不懂得表达，才会错选了送玫瑰花这么个夸张的方式，虽然自己“被高调”很不爽，但毕竟是同学，事情最好还是在和平友好的氛围下化解。

　　下午没课，顾桐痛苦地花了两个多小时的时间遣词造句，才极尽友好而委婉地写好了一封拒绝的邮件发给陈同学。其间她曾有冲动要咨询咨询张维宇是如何拒绝女生的，但是电话快拨出去的时候她忽然发现自己不知道如何开口。虽然两人平时聊天内容很多范围很广，但唯独有一个话题，他们从未涉及过：感情。丝毫没有。
　　她回头看了看放在卫生间洗漱台上的那束玫瑰，映衬着那艳丽高贵的颜色，脑海里跳出的赫然是午间张维宇的那个笑，那么生动地绽放在她眼前，盘踞不去。她愣愣地回想着，觉得那笑容里承载了太多她所欣赏的东西，幽默，慧黠，爽朗，不羁。那就是张维宇，一个完整鲜活的张维宇最具有诠释意义的笑容。她多么希望把那一刻凝固住，把这个笑保存下来。
　　天色渐渐暗下来，晚间校园广播的歌声飘进了宿舍。校园广播的大喇叭好像有一种魔力，那些平日里常常听的歌，从其中播放出来总是更能够冲击人的神经，周围的每一寸空气中都充斥着激动人心的旋律，顾桐很准确地从其中捕捉到了那一句：
　　“如果我爱上你的笑容，要怎么收藏，要怎么拥有？”
　　一刹那，这句歌词狠狠地撞上了胸口，竟让她没来由地感动到不知所措！

　　陈远洋很快地给顾桐回了邮件，很有涵养地理解了顾桐的拒绝，没有纠缠也没有追问，只是略微煽情地说：“你很美好，所以我并没有奢望过能够得到，只是希望通过一次尝试，来让自己不后悔。”
　　那束玫瑰，顾桐一直把它们放在洗漱台上，直到它们枯萎。
　　整件事情顾桐解决得很干脆，在大家还没有来得及八卦太多的时候，已经平息了下来。只有林子玉有几分不甘心的问：“顾桐，你就这么把人家陈同学一棍子打死了？”
　　“干嘛说得这么血腥，什么叫一棍子打死啊，我只是鲜明地表达了自己的立场而已。”
　　“可是你连考虑都不考虑一下啊…… 啊，难道，你已经心有所属了？”林子玉充分发挥想象之后觉得这个论断有高度的可能性。
　　“……”
　　“真有？不会是张维宇吧？”
　　“……”
　　顾桐觉得自己一定是被林子玉搅糊涂了，她想说“没有”来着，可是盘旋在脑子里的全是一句歌词：“如果我爱上你的笑容，要怎么收藏，要怎么拥有。”
　　林子玉已将顾桐的沉默当作了承认，“天呐，顾桐，你近水楼台还不赶紧行动，追张维宇的女生那么多，哪天他被追走了，你哭都来不及。”
　　“不会呀。”顾桐脱口而出。
　　“怎么不会？”林子玉恨铁不成钢。
　　怎么不会？
　　顾桐也问自己，自己那么笃定的究竟是张维宇不会被别人追走，还是自己不会 “来不及哭”？如果有一天，他真的成为了别人的男朋友，那会怎样？她无从想象。
　　从小到大，顾桐的人生一直平铺直叙顺风顺水，从没有过多大的惊喜，也从没有缺过什么，她更加未曾想过，走在自己身边的这个如同空气阳光一般自然的人，有朝一日对于她，也会有得到与失去之说。
　　她拒绝去想，可是已经拒绝不了，他的每一个笑容，张扬的或是温和的，都让她越来越迷恋。她所能坚持的不过是看到他身上依然闪耀着自由的标签，不曾为外界的纷扰所改变。
　　顾桐和张维宇的被追事件没有再出现在他们俩的话题当中。可是顾桐忽然很想问一问他，他所欣赏的女孩子是什么样的？在他忙碌充实的世界里，难道就没有那么一个温柔的角落吗？这是她从来未曾好奇过的事情，可是现在她多么想知道啊。只是她仍然不知道如何开口，因为他们的话题里从来没有过这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