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是谁的旅途》疏竹

10、chapter9 许我向你看

　　这一次却是他，三番两次地说出犹抱琵琶半遮面的话，让纠结怯懦的顾桐困惑不已，让她蠢蠢欲动，却又畏惧不前。
　　张维宇其实是最不喜欢别人去造访他的内心的那种人，顾桐只能通过那些越过墙头的枝条，来探知里面的满园春色，或秋风萧索。顾桐喜欢看张维宇的博客。其实他的博客更新不多，而且只有他一路走过的各个地方的照片，至多就是在图片下面配上一两句话，也是很精炼的文字，有时甚至精炼到晦涩。可是她每次只需略略思索，就能轻易地理解他那几个字的含义，和那文字背后所雪藏的他的心境。林子玉一直说顾桐和张维宇是知己，就连他们俩自己也常常这么说。然而自从俞倩意外地出现在张维宇生活中，顾桐就失去了这种自信，很少敢对张维宇的想法妄加猜测，尤其是在那些他从未对她提及过的侧面，更不要说是涉及到自己，人本就是当局者迷的，轻易树立起希望的后果往往最后又是一场空欢喜。

　　顾桐放弃了要睡着的努力，干脆把笔记本电脑搬到床上开机上网。
　　算了算时间，纽约大概是中午，果不其然□□上林子玉的头像开心地亮着。
　　“林美女，吃了没？”
　　林子玉反应极快地发来一个惊恐的表情，“你大半夜的干嘛哪？”
　　“张维宇回来了。”顾桐也不跟她绕弯子。
　　“哦，原来是春回大地，有人激动难眠了。”
　　顾桐对着显示屏翻了个白眼：
　　“你事先肯定知道他的行踪吧？你们这些假洋鬼子，联合起来欺负我们土鳖。”
　　“我们这不是想给你一个惊喜吗？你俩现在在哪儿开心着呢？”
　　“开心个鬼！我在昆明呢，明天一早加班，今天刚从大理赶回来的。”
　　“什么！？你把张维宇一个人撂在大理了？”
　　“我安排他去丽江玩儿了，那边有我高中同学接着呢。”
　　“唉，又错失良机了呀。”
　　“你倒告诉我什么是良机啊？子玉，他俩分手了，我倒觉得又回到解放前了，又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顾桐，我也知道你的性格。你习惯瞻前顾后，而且你很在意他，你怕万一他想的和你不一样你们就连朋友都做不成。”
　　“你说得对，我是怕自己成为《我最好朋友的婚礼》里的茱莉亚·罗伯茨。”
　　“可是，茱莉亚·罗伯茨的best friend早就告诉过她了，不勇敢地说出来就只能错过！”
　　“你这是在强人所难呀，子玉。”眼看话题又要第一千次绕回到死胡同，顾桐很无奈。
　　“张维宇这次回来就没主动跟你说点儿啥？”
　　“他应该说什么？”顾桐想了想还是把张维宇这次说的几句惊人之语告诉了林子玉。她和林子玉之间几乎没有秘密，林子玉到国外找了个同是中国留学生的男朋友，进展飞快，连Kiss甚至那个什么的细节都会拿来和顾桐讨论，顾桐骂她“色女人”她也浑不介意。
　　“这次他要再冒出这样的话你就一定追问到底，别再迟疑了。你就豁出去试一次，否则将来会后悔的。再说张维宇不是别扭的人，他要真对你没有心思，你只要把你自己心态调整好，照样可以和他做朋友。”
　　顾桐见林子玉这么说，确实心里有谱了很多，是到了应该下决心的时候了。林子玉怕她又犹豫，紧接着又传来一句话：
　　“不准跟我说‘可是’。现在立马睡觉，明天好好上班，张维宇回到昆明你就积极行动，不得耽误，否则提头来见。钦此！朕下线了。”
　　顾桐看着林子玉迅速灰掉的头像很想笑，心里仿佛轻松了很多，试一试又何妨？

　　床头的抽屉里有一副不算太大拼图，顾桐躺回床上拿出来把玩，光滑的纸面，细细的纹路，指腹划过时起起伏伏的触感已经很熟悉。是时候把它送出去了吧，顾桐寻思着。拼图是几年前她用张维宇的一张照片拿去做好准备当作生日礼物送给他的。照片是大三的国庆长假和班里的同学一起去张家界旅行时所拍。可惜当时礼物还未送出，俞倩就出现在张维宇的生活里。顾桐只好自己留了下来，因为照片是自己偷拍，这样的礼物若被俞倩看到未免显得暧昧。
　　那一次旅行的回忆里没有顾桐的自怨自艾，只有美好，她甚至记得同学们的每一个笑容。顾桐深切知道，之所以每一个细节都难以忘怀，还是因为张维宇。有张维宇的旅途，一定是这世界上最让她贪恋的旅途。他可以把握她的方向，让她闭着眼睛也能放心跟他走；他可以带她找到最美的风景，事实上，那些风景里有了他的身影，再平凡也会变得极美；他也可以默契地察觉出她在各种景致面前的心境，面对美景，一个眼神的交换，她就从他的眼中找到了同感；他甚至可以细心地知道她何时会累，便及时地停下脚步来休息。
　　那一次，他们在张家界停留了三天，偌大的森林公园，每一处景致都让大家叹为观止。第二天是中秋，天气多云，月亮在云中躲躲藏藏，还是被他们等到了。晚上大家在镇子上的烧烤店里喝啤酒，吃烧烤，吃自己带来的月饼，观赏时隐时现的月亮，一直闹到深夜才回旅店。
　　回去的路上张维宇提议第二天早起去大观台看日出，可惜竟然无人响应。有人说现在太晚明早肯定起不来，有人说明天天气多云未必能看到日出。
　　张维宇固执，又把目光落到了顾桐身上：
　　“你怎么说？”
　　那个熟稔默契的眼神让顾桐飘飘然了，她没怎么想就点了头。他那样信任的眼神让她觉得有义务要站在他的那一边，不能让他一个人去。而且，她相信他的判断，没有理由地相信。最重要的是，她将与他共享一段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旅程，是啊，哪怕片刻呢，哪怕没有看到日出呢。
　　第二天清晨五点，顾桐的手机准时响起，她闭着眼睛准确地按下了接听键。张维宇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
　　“醒了吗？”
　　“起来吧，早上山里凉，多穿衣服。”
　　很久之后顾桐仍然记得那声音，好听极了，低沉圆润，温柔和煦，似乎还微微带一点点笑意，缓缓地淌入耳中是那么的舒服，在她梦醒朦胧之间，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又仿佛近得直接撞入心底，美化了那个微凉的山中早晨。
　　她摸着黑起来洗漱，衣服套了一层又一层，不到十分钟就到了楼下。张维宇已经在旅店的大堂里站着等她，穿了防风的帽衫，背了他的黑色书包，两手随意地插在口袋里，清俊帅气。顾桐心里有着难以抑制的小激动，便朝他咧嘴笑了一下。他也笑，却说：
　　“瞎开心什么，丫头。”
　　天还漆黑，果然很冷，两人呼哧呼哧地顺着爬山的阶梯往上走，呼出来的白气一团团地散开去，也顺便带走了些体内的温度，呼吸道被凉凉的空气冻得很干有些难受。张维宇看顾桐走得慢了，就到她身后去走，不时地在背后托一把她的书包，顺便数落一句：“太缺乏锻炼！”路险的地方，他又跑到她前面去，伸手拉她一把。
　　“哟，你的手怎么这么凉。”
　　他的手热热的，手心还微微出了一点汗，她的手却一片冰凉，他握过又放开，仿佛热气还存留在手上，她舍不得让那温度散去，巴不得存进心里。
　　“哦，我是变温动物，你不知道吗？”
　　“你是体质太差，缺乏锻炼。”又让他抓到机会数落她。
　　到达大观台的时候天色稍亮，那儿已经聚集了不少前来看日出的人。找了一个相对理想的位置站定，还是能清楚地感觉到云层很厚，顾桐问：
　　“该不会被他们言中了吧。”
　　“不会，太阳肯定出来，时间还不到。”张维宇信誓旦旦。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
　　“我能掐会算。”
　　“……”
　　将近六点的时候，云真的散开了，大家翘首以盼的太阳总算千呼万唤始出来，那令人愉悦的金色光芒迅速从天边扩散开来。人群顿时沸腾了，欢呼声相机快门声响成一片。
　　顾桐端着相机慢慢地转动寻找最佳的角度，液晶屏上出现张维宇的时候，她却再也转不开镜头。他就站在离她不足10米的地方，侧面对着她，神情专注，面色平和，修长的双手稳稳端住黑色的照相机，身体微微后仰，正在认真地对焦，金色的旭日柔和地勾勒出他英俊的轮廓，身后是晨光中嶙峋的群山。在她自己没有意识到的时候，顾桐已经按下了快门，世间最美好的画面就在她的手中定格，光影交错间，正是她心中的男孩子！
　　这隽永的瞬间，现在就握在顾桐的手里。她不知道这是第多少次，把拼图拆散又熟练地拼到了一起。然而与往日不同，此刻她看着他清俊的侧脸，心里一片宁定。

　　那时顾桐才知道，原来自己是一个那样容易被细节感动的人，仅仅是因为一段旅途中几个短短瞬间，她对他的喜爱，似乎就已经上升到了最高点。作为朋友他尚且这么好，叫她如何能不贪心？
　　她就一直静静在他身侧几米远的地方站着，而他也在前方，面对群山和旭日静静地站着。背影坚毅，眼神深邃，那时她多想知道他在想什么。仿佛过了好久他才回过头笑着朝她走来，顾桐迎着他拱了拱手说：“军师果然神机妙算。”
　　他答：“过奖过奖。”
　　“你刚才那么深沉，又在想什么？”
　　他朝她狡黠地挑挑眉梢，“我刚刚在想：幸好幸好！要是太阳真没出来，你会不会打我。”
　　顾桐无语，张维宇却笑了出来，笑声爽朗，和阳光的灿烂交融在一起。

　　重新躺下的时候已经凌晨三点了，心情轻松，想法坚定，沉沉的睡意就很快袭来。濒临睡着的时候顾桐脑海里的最后一个想法是：“子玉，你果真是好闺蜜，包治百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