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是谁的旅途》疏竹

9、chapter8 思念的门槛（二）

　　张维宇的感情动向是众人八卦的焦点，而他本人却保持着往日的低调作风，很少和俞倩在校园里出双入对，顾桐只是从他频频低头发短信的新习惯中，验证着传言的真实性。事实上，顾桐很敏感，就连下了课一起走出教学楼的时候，她也能注意到他掏出手机来收发短信。顾桐走在一旁，心里因为那个小小的动作而泛起了细细密密的痛，她没有办法总装作看不见，明明知道开口就没有了风度，却还是装作云淡风轻地玩笑说：“我说你最近怎么短信那么多呢，都是甜蜜短息吧？”
　　张维宇闻言微微吃了一惊，然后讪笑着说：“呵，本来想找个机会跟你坦白交代一下的，没想到你消息这么灵通。”
　　“那给你个机会，交代你们俩是怎么开始的？”
　　“怎么变八卦了，这不像你啊，”他重新放松下来，斜睨她一眼，又沉默了一下，好似在努力组织语言，最后却又放弃了，“嗨，顺其自然呗，也没什么好讲的。”
　　顾桐不再开口了，听到他这样的回答她立马明白了，这是他不愿意谈论的话题。张维宇说话的那些小技巧，她再清楚不过，这种含含糊糊的回答，潜台词就是：“It’s none of your business!”心一寸一寸地沉下去，怪只怪自己太自负了，明明知道一个人可以有多少面。在他的另一个侧面，有着她从未涉足的圈子，有着她不会了解的领域。自己就好像是一个摸象的盲人，仅仅抱着大象的一条腿，却自负地以为自己是离他最近的那个人，最终的结果无非，离他越来越远。她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为什么要问呢，为什么要自讨无趣，为什么要徒惹伤心。
　　走到图书馆门口，还是张维宇打破沉默：“去图书馆？”
　　顾桐说：“你也去？可没有给你留座位。”说完也不去看他的反应，随意朝他挥了挥手就顾自刷卡进了图书馆。她苦苦收敛的情绪，也就只能这样不咸不淡地爆发一下而已。

　　顾桐回头去想，对那时候的自己禁不住担心又佩服，那是一种无法排解的绝望，当时的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呢。她没有立场去恨去责怪，因为他们从来都只是好朋友，张维宇或许根本没有从别的方面去想过，归根结底是她在友情之外产生了杂念。甚至她没有立场在他面前掉一滴眼泪。是啊，仔细想来，她那么压抑地爱过痛苦过，却从来没有为自己微薄的暗恋掉过一滴眼泪，因为那是一种找不到伤口的伤，眼泪只会让自己轻贱让他人不解。顾桐想，什么时候自己放弃了，大概什么时候就能够放声痛哭一场吧。可是，她一直不知道怎样去放弃：她从未行动过，于是在行动上的“放弃”就无从说起，然而她的心从未停止过幻想与等待，一个人又如何用自己的心去管住自己的心呢？

　　大学剩下的日子不再平静，每个人都开始为自己的未来奔波，有时就会忘了自己和周围的人还有着的千丝万缕的联系。
　　大三暑假顾桐回到昆明，在某银行的昆明分行实习。部门的领导是爸爸的老同学杨怀民。杨叔叔对顾桐认真踏实的表现赞不绝口，承诺顾桐如果毕业后愿意到分行工作，可以尽量缩短她坐柜的时间，一年之内安排她进入风险管理部门。就在顾桐婉拒杨叔叔好意的同时，她收到了自己的GRE成绩单，申请奖学金的希望在面前哗啦啦碎了一地。不尽人意的成绩让她备受打击，她当即又报了一次GRE考试的名，准备10月再战。可是9月刚回到学校不久，爸爸做了一个心脏手术，顾桐就又回了家，担惊受怕过了几天，爸爸身体状况终于稳定。等她回到学校，复习时间已经不多。林子玉GRE成绩也不高，但她家里经济条件比顾桐好，不一定非得申请奖学金，就直接开始通过中介申请学校。周围找工作的同学也开始热火朝天地往来于各场校园招聘会。最直接的刺激来自于，张维宇和俞倩都考到了不错的雅思成绩，已经双双开始申请学校准备一起出国。
　　顾桐觉得那时的自己实在是衰极了，感情的问题、考试的失利、父母的身体、经济的压力，所有的事情都一起来了，恨不得把她的生活全部搅乱。晚上躺在床上，她能听到下铺的林子玉均匀悠长的呼吸声，而自己却只能整夜整夜大睁着双眼等待天亮。内心里，她觉得每个人都在一步步走向他们的未来，而自己却好像离他们，离他，越来越远。有的人，越是在面对逆境和压力的时候就越能够奋起直追，而顾桐的性子却偏偏软弱，她只觉得心灰意冷，迷茫焦躁，多年以来一直努力去做的“好学生”再也强装不下去。
　　无法定下心来复习，她索性取消了第二次的GRE考试，拿着退回的一半报名费买了机票回昆明参加实习银行的面试。有杨叔叔的推荐，顾桐顺利的签了约。父母一向对顾桐期望很高，在这件事上却开明地尊重了她如此重大的决定，甚至没有问为什么，也没有一句叹息。而张维宇除了一丝惊讶之外，并没有更多的追问，无论他是根本不在意，或是不想让顾桐觉得尴尬，总之，顾桐对他的态度更多是感激，而无暇深究其他。

　　大四一年，或许是顾桐掩饰得好，又或许是张维宇真的丝毫没有多想过他们的关系，他对顾桐的态度一如既往，有机会就谈天说地，有机会就一起吃饭，做Presentation总是在一组，班级聚会吃饭永远坐在一起，甚至顾桐得知父亲做心脏手术之后，也是他当即送她到机场，然后又忙前忙后地帮她各处请假。仿佛多出一个女朋友在他生活里算不上一件大事儿，对他的生活轨迹丝毫没有影响。
　　张维宇的坦荡让顾桐没有办法小心眼地去闪躲他，她只能要求自己向他学习：一如既往。她毫不意外地发现，在张维宇身边的哪怕片刻时光仍然让她十分轻松愉悦，那一份无私的友情让她觉得可以依靠，他的笑容能让她短暂地忘却一切烦忧。只是每当夜深人静不经意又失眠的时候，那些情愫又趁机爬上她的心头，在本就让人脆弱的黑暗里将她轻易地击倒，用无法排解的忧伤将她淹没。就好像在午夜钟声之后，灰姑娘身上的魔法瞬间消失，王子、马车、礼服都没有了，只剩她一人站在黑暗里审视自己的狼狈。
　　顾桐也只能对自己承认，她与张维宇的错过，是必然！就算时间退回到俞倩这个人出现之前，她一样会再次软弱，缄默，小心翼翼地用她风险规避者的本性去权衡，冒险追求和维持友谊何者的期望更大。加入一个俞倩，天平就愈发地往规避的方向倾斜，堵住她本来就怯于张开的嘴。有时顾桐自己也困惑为什么会一直等待，大概是她不懂得如何放弃吧，要是懂得，软弱如她，早就放弃了。

　　顾桐痛苦地从床上坐起来，按亮手机，已近凌晨一点，仍然睡意全无。现在，事情又恢复到了俞倩出现之前的状态——张维宇回国之前不久通过邮件告诉顾桐他们已经分手——可是她为什么也恢复到了以前的样子，什么都不敢说不敢做呢？握着手机，她第一千次打开了那个很长很长的文档。自从张维宇出国之后，顾桐就养成了一个坏习惯，经常去翻阅她存下来的他们的□□聊天记录以及短信往来。是啊，她知道那是坏习惯，却就是戒不掉。工作累了午间休息时，在超市排队结账时，开无聊的会议时，与朋友在KTV唱歌没轮到自己唱时，晚上躺在床上睡不着觉时，她总是习惯性地掏出手机驾轻就熟地找到那个文档开始看，就好像在看一本引人入胜的长篇小说。常常看着看着就开始傻笑，笑着笑着又开始心酸。最近一段时间顾桐才发现，在她和张维宇刚开始交流时，自己是多么的健谈，不是当面，至少是在□□上，她总是能够妙语连珠，自如地回应他的各种话题，那些诙谐的语句自己现在看来都忍不住想叫声好。然而，时间越往后推移，聊天记录上顾桐的话语就变得越来越生涩，自己的回答常常让对话难以为继，总是张维宇在主动地变换着话题。顾桐不知道当时的张维宇有没有察觉，那种转变在现在看来是如此的明显，明显得让她难过，那是她在他面前开始变得小心翼翼，想要让他了解自己的心意，却又深怕所说的任何一句话透露自己的心意从而将他推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