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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药方? ...

  •   其实茅苍术那日晕晕乎乎在山涧溪谷醒过来的时候,她压根没打算救这砸了她个七荤八素的天降之物,通常来说,顺手牵羊,牵的也必须是有价值的东西。

      像这种昏迷过去的穿着白色绸缎的少年,尚不属于有价值的东西。

      他从高处坠下,力道不小,不过朝她身上那么一砸,基本上大部分的撞击都转嫁到了她的身上,而她很明显要比那少年耐砸得多,所以两个人都没什么大碍,除了她自己身上那不少的淤青。

      她赶着回去检查自己的身体,脑中尚有残余的晕眩之感,谁知道这么一砸会不会砸出个无法根治的后遗症,脑中留下任何淤血水肿,那都是要命的。

      她是打算走了,可伸手那么一摸,发现指南针没了。

      很明显,茅大夫是个路痴,分不清东南西北,记不得路,她下山只走一条路,虽然绕了无数远路,却胜在没有岔路,一通直到底,她对此甚是满意。

      可现在不是下山,这山涧溪谷她不是第一次来,却丝毫不影响这地方对她而言的陌生,如此的,陌生。

      没找着这里长的野生半夏,倒是平白摊上这无妄之灾,就在她盘算着是否需要回去排一下最近的紫斗流日命盘时,那白衣少年似乎动了一动。

      以她这么多年的行医经验,她当然知道那少年其实没有醒,他受到的撞击比她轻,身子却远不如她,所以依旧昏迷着。习惯使然,她蹲下身将那少年的身子翻平,替他把了个脉,查了个瞳,拉开眼皮,眼眸黑亮丝毫没有翻白的迹象。

      于是很顺手的,出乎职业习惯,她顺便替他都查看了一遍,肋骨没断,事实上,除了那些她看不到的皮外伤,周身都完好得很。

      于是她又开始烦恼之前的事,她记不得回去的路了。

      她从背囊里翻出一本薄薄的手笺,每一页上都列着日期,刚好一日一页,她翻了几下,眉头微微蹙起,今日她还需要做一次日常的经络梳理,天黑前必须得回去。

      什么事都可以拖,关系到自己生命健康的头等大事,就万万拖不得。

      人的潜力都是可以被无限激发出来的,比如说寻找回家之路这种事,不过茅苍术走出去两步的时候她突然想,万一,她真找不着路,在这少说丘陵也绵延万里的远青山彻底迷路了怎么办?

      于是她想,就把地上这人带着吧,说不定回头他醒了还是个识得路的,再不行,万一夜里她还没能回得去在山里遇着狼,也有个替身的。

      于是,她背起了那白衣少年,直到她兜兜转转无比幸运地找到了回家的路,那少年,依旧昏迷着。

      ***

      其实远青山的山里,是没有狼的,茅苍术不晓得这一点,当然蟾酥也不知道他曾经差点成为某个人用来当遇狼时的垫背替死鬼,他把她当敌人,因为她是葛半夏的朋友,可真在心目中,他觉得她是个大夫,总还算是半个悬壶济世的好人。

      怎么说,她还救过自己。

      茅苍术站在门口,听到了他在屋里走动的脚步声,她朝那小厮招了招手,那小厮凑上前了些,“茅大夫,怎么了?”

      “告诉你家主子,我午后去找她。”

      “今个儿?”那小厮双眸一亮,就差没跳起来了,她们每次从这回去后少主子都会扯着问那死鱼眼什么时候下山,茅大夫终于肯下山,这下少主子该满意了。

      屋里那脚步声走出来却又慌乱急促地退了回去,连那小厮也发现了,有些奇怪地想探头去看,茅苍术微微侧身挡住了她的视线,“让她在留仙居等我。”

      ***

      蟾酥一溜烟躲回了厨房,四下张望,干脆坐到了灶眼后面,假装生着火,他可不能功亏一篑,绝对不能和那些人打照面,绝对不能被认出来。

      “擦干净点。”他听到了其中一个小厮对另一人的吆喝声,还有一道脚步声,越来越近,终于停在了厨房门前,“锅是空的。”

      “我…烤个红薯。”

      茅苍术的视线扫过那些小厮今早才带上来的一箩筐红薯,眉梢微挑,没再说什么。

      “你要不要吃,我烤两个?”

      “我今天要下山。”

      “烤两个小一点的怎么样…你要下山?”他猛地抬起眼来,圆睁的眼内那透亮的黑眸,闪着太过兴奋的光芒,比看到了肉骨头的狗更加激动。茅苍术倚着门框,未置可否,“蟾酥,需不需要我替你打探一下,城里哪户人家走丢了人?”

      “不用不用,嗯,我是说,我家人肯定会上山来找我的,不用麻烦你了。”

      茅苍术看了他一眼,“那就替我好好看家。希望我回来的时候,厨房还没被你烧掉。”

      他目送着茅苍术转身走开,实在是天助他也,她一走,整个屋子都是他的了。

      看他把那些药方全都翻出来。

      ***

      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猴子正在翻箱倒柜找药方。

      手札一本又一本地翻过,奇怪的是,上面没有一个药方,倒更像是一个个病例,可再细看吧,又不是病例。

      他随手拨了好几页,看见日期写着去年的六月,“黄梅雨湿,天阴,无日光,晨起时右膝酸痛,脉速正常,待午后艾炙,观察两日后仍无好转再以火罐拔之。”

      他一页页翻着,看得连连摇头,这么一摞册子,居然全是这种记录,亏他还以为这些都是她的宝贝,必定是些重要的药方。

      那女人果真病的不轻,不过有病的是脑袋。

      他叹着气,抽出最底下那一本,这些手札,是从癸巳年二月开始的,那就是两年多前,算算日子,刚好是葛半夏回到拢月城接下半夏居的时候。

      涪陵的每个药浴馆他都一清二楚,拢月城里的他能把人三代以内族谱给背下来,半夏居虽然自他出生时就已存在,但原本一直只能算是拢月城的二流小药浴馆,真正壮大,是葛淙秦那个一向只闻其名未见其人的女儿回到拢月城之后。

      也就是说,茅苍术是那个时候和葛半夏一起到拢月城的。

      之后就一直住在远青山上,时不时给葛半夏写药浴方子。

      他将手札扔回书案上,拿起她那沙漏颠来倒去地玩了几趟,沙漏里的沙漏光了,他用脑袋撞着书案,突然一声扑,什么东西掉下地去,他坐在椅子上歪过脑袋,没找着,于是干脆下了椅子爬到书案底下,这才发现了掉落在地的一本书。

      纸页发黄,书身厚重,与之前的小册子都不一样,原本应该是夹在书案与墙的缝隙中,被他刚才那么用力撞给震下了地去,他又爬过去一点将那本牛皮包住的书捡了起来,也没站起来,钻在书案下就打开了牛皮上捆着的麻绳,就见到起了皱的内页第一面上有一列小字,“东黎合安,杏林春密札。”

      从小到大,他都没有出过涪陵,最远,也只去过涪陵湖东岸的流月城。不过他倒是听说过东黎郡合安城这个地方,那是东边最繁华的城池,离涪陵远得很,少说也得几个月的车马之程。

      杏林春,又是什么地方?

      他翻了翻,书页很旧,看样子像是本医书,不过他不是很看得懂,只知道里面还是没有他要找的药方。

      蟾酥叹着气,将那书重新塞回夹缝里藏好,爬出来的时候一个不小心砰得一声撞在了书案上,扑,那书又掉了下来。

      他捂着脑门,两眼里水光忍不住打着转,自从上了远青山,他就像是衰神附体了一样。

      好不容易再次将书塞回去,他这次小心翼翼地爬了出来,站好,一扭头,却发现刚刚被他在书案底下那么一撞,撞离了本来位置的微型日晷。

      确切的说,是日晷底下压住的几张纸。

      “柳下月,白云秋水…”正是前两年半夏居用过的所有药方,不过这些都不是他关心的,因为这些都未曾盖过他华沿池招牌药浴汤的风头,杀手锏,是最后那一张,“六白汤。”

      他颤着双手捏着那些纸,差点没抖下地去,终于,开光回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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