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皮箱》百纳川

9、火车03

　　铁皮箱
　　火车03

　　“不不不！”
　　齐舒安扑到窗户上，将身体探出大半张望，看到的只有流线般从眼前略过的风景。
　　他忽然觉得他的人生陷入了永远无望的黑暗。他真想大哭一场，但跟本没有眼泪流出。他猛拽出自己的枪，指上了乘务员：“我知道你就是一直想杀我的人，我几次都活下来，这次也不会例外。你真把我激怒了，我不会放过你！”他用一双充了血的眼睛瞪着乘务员，抠动了扳机。
　　可是乘务员只稍稍歪一下头，轻松躲过了迎面而来的子弹。接着一声子弹的爆响，震彻整趟列车。顿时嘈杂起来的人声，透过薄薄的门板传了进来。
　　“你这傻瓜！你弄得全世界都知道了！”乘务员低声呵斥着，纵身跳到窗户上，回顾齐舒安，“有胆量的话，跟我来。”说着，他飞身跳下了疾驰的列车。
　　人们很快就察觉到枪声源于这个“空着的”双人车厢。事情眼看就要暴露。齐舒安只能爬上窗口，闭起眼，抱住脑袋往外一跳。跃出窗口的霎那，他听到了身后车厢门被撞开的声音。
　　他在草地上重重摔了几个滚，身体疼得快散架了。他半死不活地趴了一会儿，正要起身，被那名乘务员猛扑过来，用枪顶住了眉心。
　　“你真得想死吗，医生？”乘务员俯看着齐舒安，逆着光，打趣地问。
　　“如果济世少爷活着，我愿意为他去死，但他死了，一切都不一样了。”
　　“那我现在打死你，怎么样？”
　　“你试试看？！”齐舒安猛抓住了抵着自己的那把枪。
　　这举动令乘务员吃了一惊。对方无趣地收起了枪，冷哼一声：“我以为你跟那家伙是一伙儿的，设了陷阱引我入套，但这会儿看来不是。我直说吧，被你称为‘济世少爷’的家伙，是个冒牌货……”
　　“你凭什么这么说？！”齐舒安几乎吼了一声。
　　乘务员一笑，解开自己的左袖口，把手腕伸给齐舒安看——那儿有一道明显的疤痕。
　　他说：“如果当时没有你，我一定早就死了。当时，你跑到花园里玩，看见我一个人坐在草地上，用水果刀割自己的手腕。你阻止了我，对我说：‘一个不怕死的人，难道更惧怕生存吗？’你吻了我的手，为我包扎伤口。后来伯爵和你父亲问起伤口的由来，你替我撒谎说，那是被蔷薇刺划伤的。这是只有我们俩才知道的秘密。”他又撩起拂在他额上额的零乱的发，让齐舒安看清他的脸——这是一张骄傲而富于自制的面孔，融合了东方与西方的全部优点。他说了下去：“相信你父亲一定对你说过，我母亲是英国人。”
　　齐舒安吃惊得张大了眼睛，盯着乘务员好半天，说不出话。是的，他全都想起来了。他父亲对他说过的关于西门登科和一个英国女人的传奇故事，还有他自己与西门济世的那些儿时秘密。
　　“你、你是济世少爷？！你是济世少爷？那、那刚才的人是谁？！”
　　“只是一个不适合当杀手的杀手。”
　　“什么？！”
　　“如果是我派遣杀手，我会精选一个更有职业道德的专业人士。医生，你的几次活命绝非幸运，而是对手水平太低。行了，起来吧。”乘务员——西门济世，把齐舒安拉起来，“感激你为我冒险，即使没有这个必要。”他的臂力再度让齐舒安吃了一惊。
　　齐舒安实在很难想象，曾经体弱多病的济世少爷，竟会变得如此健康？！
　　“不过济世少爷，您、您把我搞糊涂了，您为什么会这副打扮？况且，您不该让那个杀手死得那么快！”
　　“那个杀手，即使我让他活下来，他也不会说出是谁派他来的，因为在他还没说出真相前，他很可能就被其他杀手打死了。至于这身打扮——看过你的快报后，我就猜到会有人在火车上对我下手。所以上车前我打昏了一个跟我身材差不多的乘务员，换上他的衣服、摆脱了乘客的身份。这样最保险，对吧？而且能利用检票的机会好好观察一番。我一进入你的包厢，马上就看出来，你，还有那家伙，是全车上最可疑的人。尤其是医生您，”西门济世笑笑，“您紧张过度的表情，简直是在告诉所有人：‘别烦我！我可有是有重要任务在身呢！’”
　　齐舒安有点不好意思：“那也没办法，我太害怕了。您知道吗？我看到您把那家伙丢出窗外，我的心都碎了。不过谢天谢地！”
　　“哦，别说这些了。你能不能想个办法，让我们尽快离开这鬼地方、回家去？这片土地对我说简直是个陌生人，反而英国比较熟悉……”
　　“可您的行李是不是还在列车上？”
　　“别担心，我办了托运，后天应该能送到府上。”西门济世说着，忧郁地环顾起他们所处的一片荒野。阳光笼罩在他身上，使他看上去俨然一个半透明的影子，充满了浪漫而梦幻的味道。
　　没错！这才是真正的济世少爷！
　　注视着眼前的美丽少年，齐舒安总算露出一个安心的微笑。
　　他们沿着铁轨走了一会儿，踏上一条林荫小道，在那儿搭上一辆农用马车。直到村子里，他们赶上了中途歇脚的邮车。车里挤满了人，连车顶上也坐满了旅客。主仆两人紧密地挨在一起，谁也不说话——人多的请况下，说话太不方便了。
　　马匹日夜奔驰了两天，在第三天的中午，把主仆两人送到了目的地。
　　西门济世下车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换掉了身上的乘务员制服。而齐舒安照旧雇了一辆马车，亲自驾车，载着迟归的少爷，往伯爵府扬鞭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