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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火车0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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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皮箱
火车02
齐舒安一直秘密地做准备。计算好的日子一到,他就衣着方便的狩猎服,头戴一顶狩猎小帽,只随身带些钞票,和那把他从陈列室拿走的手枪,趁夜色潜出了伯爵府。
他得离开几天,为了他自己的安全,他清楚他没必要让府里任何一个人知道他的行踪。他早就想到,当他们、特别是西门济文,发现他好几天没在府中现身时,他已经登上载着西门济世的那趟列车,而府里的人只会从他书桌上找到一张便条,得知他去了大学;只有在他回来以后,他才会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他赶了一夜的路,在黎明时进了城区,坐上头一班邮车——即使时间还早,车厢内已人满为患。
马匹日夜飞驰,停了一站又一站,总算在第三天把他送到了目的地。
上午十一点三十分!
他坐在火车站站台的长椅上,紧张地往斜对面的大挂钟望了一眼。如果火车准时,他将于十分钟后登上那趟列车。
济世少爷!
他在心里不断默念,拼命搜索儿时的记忆,努力让自己想起关于西门济世的一切,特别是对方的长相:瘦弱的身体、与年龄不符的矮小身材、疲倦的大眼睛、苍白的肤色,少女般弱不禁风的气质……
不行!太模糊了!即使还记得济世少爷的容貌,那也是对方九岁以前的模样,时隔八年多,这些记忆还有什么用?!
齐舒安忽然沮丧起来,而就在这时,伴随一阵汽笛的轰鸣,火车进站了。
一片烟雾缭绕中,火车停稳。乘务员首先跳下车,举着旗子指挥,大声报出车次、车号等信息,催促乘客们上下车。齐舒安仔细比对了火车的信息,确定无误后,跳上了车。
这是一趟包厢列车,车子一侧是四人、双人的包厢,一侧是通道。
他在通道间慢慢地行走,目光不放过每一个从他面前经过的人,无论乘务员还是乘客。来往的人中,他看不出谁可疑,其中显然也没有长得像西门济世的人——即使有,齐舒安觉得自己也不一定能认出来。
是不是该把每个包厢里的人都确认一遍?可要怎么才能做到?
想着的工夫,齐舒安已走到他自己的包厢门口。
这是个四人厢,不过加上他,只有三个人。他的座位靠窗,旁边挤着个肥胖的中年妇女,对面孤零零坐着个面色黄瘦的年轻男子。妇女一上车就从外套兜里掏出一本手册似的书,翻看起来;年轻男子好像一路坐过来的,也或者上车的时间较早,一直以一只手撑着额头睡觉。
火车开动一刻钟后,乘务员边摇铃边喊着检票,叩响了一个接一个包厢的门。
好机会!
齐舒安脑子里闪过灵感。他走出包厢,悄悄跟上了乘务员。每当一扇门开启,他就往里面窥上一眼。即将走到客列车尽头的时候,他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仿佛身后有谁跟上了他,而他好几次回头,看到的只有空荡荡的通道。
不会错!危险的气息从身后的方向弥散过来。他确信他的感觉是对的。
难道凶手早就在车上、发现我了?他冷不丁快步往回走去。就在相隔的第三个车厢的门凹里,他看到了“跟踪”他的家伙——与他同车厢的那名男子。
“为什么跟着我?”齐舒安劈头就问。
“我跟着你?”男子笑了,“我只想在这儿吹吹风。”他指了指对面的窗户。
齐舒安狐疑地瞪了对方一眼,正要走开,被对方叫住了:
“您是?您是西门伯爵府上的齐舒安医生吗?”
齐舒安大感意外,却没有说话,仅以一种探索的目光回顾男子。
男子同样盯着齐舒安的脸,用缓慢的语速说了下去:“也许你不敢相信,我是西门济世……”
“什么?!”
男子说:“我就是西门济世。收到您的信后,我马不停蹄待地回来了,真高兴您能到火车上接我……”
“等等!你说你是济世少爷,有什么证据?”
男子笑了:“我这张脸,难道还不够证明吗?”
的确。齐舒安记得小时候的西门济世一直都是病恹恹的。可他还不放心:“你刚才确实在跟踪我,对吧?所以恕我不得不再问一句,除了病容,您还有什么证据?”
“好吧,我说一件我们小时候的事,希望您还记得。那是我们第一次见面,你称呼我为‘小姐’,让在场的所有人捧腹大笑…….”
这件事说的也没错。齐舒安还请楚地记得,他那年九岁,而西门济世只有六岁……不过眼下这名男子,无论怎么看,都与记忆中的西门济世毫无相似之处——楚楚可怜的美少年,如今变得平庸无趣,多少让齐舒安有些失望。但他不会因此就置对方于危险而不顾。他说:“真抱歉!我……”
“对不起,先生们。”
乘务员的突然出现,吓了齐舒安和西门济世一跳。
乘务员朝两人略抬一下帽檐,以示礼貌:“麻烦您二位把车票给我看一下,好吗?谢谢!”
两人无声地出示了车票。
乘务员用打孔器在两张票上分别打了个孔,笑眯眯地说:“我注意到您二位一直跟着我,请问是对我的工作抱有怀疑,还是……”
“不不!只是好奇。”西门济世朝齐舒安挤挤眼睛,后者赶紧点头。
“啊,好奇!我到很乐意把我工作上的秘密毫无保留地介绍给二位。请这边走好吗?”乘务员说着,挽住了齐舒安和西门济世的胳膊。
西门济世吓一跳:“你干什么?!”
“只想满足两位的好奇。来吧!跟我来。”
齐舒安明显感觉到他被挽住的右臂,被一种不容反抗的力量辖制住了。他不禁注意起这名乘务员。
对方个头儿适中,比齐舒安矮了一个头;身材挺直而瘦削,却出人意料地强健;他的额头与眉毛压在帽子下,帽檐把双眼遮得严严实实,使他能清楚地看到别人,别人也看不清他;而他白皙的皮肤、纤细的下巴,以及俏丽的鼻尖和嫣红的唇,足说明了他是一个美貌的年轻人。
“济世少爷!”齐舒安喊叫起来,“我们不能跟他走!”
“为什么不?”乘务员讥讽一笑,把两人推入就近一间空着的包厢,锁住了房门。他背靠在门上,摘了帽子,丢到一边:“为什么跟踪我?您是谁?”他首先看一眼齐舒安,“为什么称呼他为‘济世少爷’?”他又扫了一眼西门济世,“说吧,有什么目的?谁派你们来的?”
“我不懂你的意思。”齐舒安把西门济世挡到身后,“我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没有误会。”乘务员斩钉截铁,“正如你们刚才跟踪我,我也使了些小手段,听到你们的一部分对话。我知道你们为什么而来……”他忽然没说下去,炯炯的目光直盯上了齐舒安身后的西门济世。他以迅疾的速度扑过去,撞倒齐舒安,一把夺下了西门济世即将拔出枪套的手枪,用这支枪抵住了西门济世的脑门。
“少爷?!”齐舒安爬起,大吃一惊——乘务员速度之快,让他连一丁点儿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当他想采取行动的时候,已然来不及。
“你叫他少爷?”乘务员质问齐舒安,差一点就要大笑出来似的,“那么让少爷自己告诉你,他刚刚在你的身后想干什么?”他猛勒住了西门济世的脖子,枪口抵住对方的太阳穴。
西门济世用哀求的目光注视齐舒安:“医生!救救我!”
“你、你放开他!”齐舒安试图稳住乘务员,一只手悄悄摸上了藏在腰后的枪。
“别乱动!”
齐舒安的动作马上被乘务员识破。乘务员微微一笑,问道:“他真的是西门济世?”
“你想怎样?”齐舒安反问。
“是的话,他就得死。”
“听着,听我说。”齐舒安举起了双手,“我很理解你,我知道你至少得杀死我们当中的一个回去复命。如果可以的话,杀我吧?放他走!他回家后会给你丰厚的报酬的!对吧,少爷?”他对西门济世使了个眼色。对方赶紧点头,面如土色。
足有五秒钟,乘务员没说话。
车厢里的气氛异常凝重。耳朵里充斥着的只有火车轰隆的回音,和西门济世的缀泣。有那么一刹那,齐舒安觉得他好像看到了西门登科的棺材,和他父亲的尸体。
“听你的,医生。”乘务员欢快的声音不协调地响起,他放开了辖制住西门济世的手。
齐舒安松一口气,整个儿人都跨了。可就在紧接下来的一秒钟,他看到那名乘务员把西门济世从敞开的窗户甩了出去。呼啸而过的风中,杂进几点男子的惨叫,之后便没了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