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皮箱》百纳川

52、亡途03

　　铁皮箱
　　亡途03
　　“切，别想错了，我才不打算和冒牌的堂弟同乘一车。”
　　西门济武一直目送马车从视野里消失，才攥着墨燕留下的那支长箭上路。
　　中午刚过，他赶到了郑果夫生前的最后一个住所。
　　他曾秘密来过这里一次，对周围还算有些了解。然而令他吃惊的是，这儿的房屋只剩下一片断壁残垣。一些废墟还冒着焦烟，几名疲惫的妇女在其间捡拾着尚可使用的物品。
　　西门济武给了她们当中几个人一些钱，向她们打听发生了什么。她们告诉他，就在几个小时前，这儿无故失火了，还连累到两边的房子。
　　看来那魔鬼抢先一步！
　　西门济武非常不甘心，却也只能急匆匆赶往伯爵府，以便另想办法。
　　他到集市草草补了一顿午饭，赶上了一趟经过血林的邮车。车上挤满形形色色的人，令狭小的空间里弥漫着一股叫人头疼的难闻气味。庆幸的是，他手里的长箭和左臂的绷带让车里的老实百姓对他敬而远之，他也因此独自占据了一个靠近窗口的好位置。
　　他绷着脸，扫视外面飞驰而过的景色，胡思乱想着一些事情。
　　……鄙人姓郑，认识鄙人的各位，都称鄙人为“永远不老的郑国夫”！
　　西门济武回想起学者当初的自我介绍，如今简直如梦幻泡影。他自嘲般地笑了笑，视线又落到手中的箭上。
　　燕吗？究竟是那魔鬼的什么人？
　　他还没想出个结果，马车突然向一侧歪倒，紧跟着几声受惊的马的嘶鸣，车厢与马匹脱落了，车厢像个大皮球似地一路往后翻滚。
　　“唔！怎么搞的？！”
　　“出了什么事？！”
　　车厢内颠颠簸簸，所有人惊恐成了一片。终于，车厢撞上什么东西，砰地一声停下了。
　　车内一片黑暗，男男女女不分彼此地抱作了一团。西门济武把箭矢藏进怀中，踹下变了型的车窗，第一个爬出。而等待他的，是一支直向他扑来的长箭。
　　他眼疾手快，迅速缩回了车厢里，那支长箭便牢牢嵌进车厢的木板。车内又响起一阵惊叫。
　　西门济武谨慎地往外张望，只见车厢翻滚进了一片密密丛丛的玉米地，那些玉米秆全有半人多高。其间，墨燕独自站在前方，拉满弓弦地等待着西门济武再次露面。
　　西门济武立刻意识到，这场混乱只针对他。他扫一眼车厢里那些惊慌失措的人，想了想，高声放了话：“喂！我说！你是为我而来吧？”
　　墨燕没答话。
　　西门济武继续说道：“想要我命的话，无需连累其他人！”
　　外面传来一声悦耳的冷笑：“那么西门家的少爷，请您出来吧。”
　　一时间，车内所有人都病住了呼吸。他们的目光无一不投向西门济武，他们全都惊悚地盯着他。其中一个人小声嘀咕道：“唔！是血腥伯爵家的少爷！”西门济武有点好笑又有点同情地看着他们，对外面的墨燕说：“我有一个条件！”
　　“请说。”
　　“我们最好远离这个车厢！我可不想让那么多人看到我西门济武惨死的模样！”
　　片刻沉默后，墨燕答道：“可以。”
　　“那么我出来了，还望你高抬贵手，暂时别放箭？”
　　“我从不食言。”
　　西门济武微微一笑，举起双手，从车厢里慢慢站起了身。他一步跨出车厢，“拜托你稍稍有一刻别用那玩艺儿指着我好不好？”
　　燕冷笑：“那么请您听话一点。您要知道，我这一路上找您找得好辛苦。”
　　“我说到做到，我们说好的嘛！不过，郑果夫的房子，是你放的火？”
　　燕只笑了笑，没作答。
　　看来是他干的好事了！
　　西门济武得到了答案。他朝欲取他性命的刺客一步步走过去，身后的车厢里有人悄悄探头偷看，却没有一个人敢吭声说一句话。
　　“请您抓紧时间！”
　　“怎么，你要回去向我叔叔复命么？”西门济武反问。他趁这工夫粗粗数了数燕背在身后的箭羽，加上刚才已经放掉的一箭，只有五支。
　　“你对取我的性命，可真有信心哪！”西门济武颇感慨。
　　燕沉下了脸，依旧用箭指着他：“看在您是登荣阁下侄子的份上，由您自己选择吧，到哪里受死？”
　　“那我可得好好想想……”
　　“您只有三十秒。”
　　“好吧。”
　　西门济武挠着下巴，认真地思索起来。他在估量他逃命的胜算：想办法让燕放掉剩下的四支箭是最保险的办法，但想躲过这家伙所有的箭，几乎是不可能的……
　　“还有十秒钟。”
　　燕的催促让西门济武吓了一跳。他说道：“好吧，我想好了。我们走那边。”他指上了燕身后的方向，“你先？”
　　燕笑了：“恐怕您得走在我前面。”
　　西门济武根本没有选择。他走了过去。就在从燕身边经过时，他冷不丁返身扑向燕。燕机敏地闪开了，手中那一箭却惊得直飞上天空。西门济武趁间隙又是迅猛一扑，两人双双倒进了玉米丛。锋利的玉米叶划破了两个人的脸，两人徒手搏斗了一阵，便停了下来。
　　燕的力气敌不过西门济武，被对方压制在了身下，可他的弓弦仍未离手。西门济武讥笑道：“这么近的距离，就算你攥着弓箭紧不放手，也对我起不了作用！”
　　“那么这样呢？”
　　燕丢了弓弦，只用一支箭矢抵住了西门济武的喉。他平静地盯着西门济武：“看来对您一点也不能大意。”
　　“说得没错。”
　　西门济武拔出了燕背后的一支箭，以同样的动作抵住了对方的喉，“看来我叔叔手下的杀手，只徒有其表，嗯？”
　　燕冷冷一笑：“只能赌一赌我们谁先杀死谁了。”话音未落，他手中的箭矢划了下去。
　　西门济武及时跳起，勉强躲过要害，可是下颌被划出了血。他捂住伤口，掉头便跑。一支箭从他背后飞来，他听到声音，却是躲闪不及，擦伤了左肩。
　　“还有一支！”他对自己说，“如果这两箭他射偏，我就有了胜算！”他突然猫下腰，把自己藏进了半人高的玉米丛。他蹑手蹑脚地矮着身前进，有那么几秒钟，他没有听到任何危险的声音。他猜测燕是在寻找他的位置。
　　这是个好机会！
　　他突然加快脚步。
　　玉米丛沙沙摆动，使又一支箭射来。他在地上连打了两个滚，幸运地避开了。他刚要爬起来，燕已用箭对准他，来到了他的近前。
　　“您以为我的箭用完就安全了？觉悟吧，都结束了。”燕说。
　　另一边，齐舒安赶着粗糙的农用马车向伯爵府飞驰，拐过前面的路口，栗树林大道便近在咫尺了，而伯爵府就在这大道的尽头。
　　路上，西门济世对齐舒安讲述了他遇到济先、和济先给了他一瓶解药的事。听完半晌，齐舒安没有说话。
　　一方面，齐舒安庆幸西门济世能平安与他相遇——即使这济世少爷十有八九是假的，但他仍然高兴——他不得不承认，他与这位“济世少爷”早已有了非常深厚的感情。另一方面，他为真正的济世少爷的事而苦恼不已。他想不通为什么真正的济世少爷不回来，这一位又为什么冒了名？他真想问一问，可他也知道，时机还不成熟。
　　“乔治亚，你听到我说话吗？”
　　听到西门济世的声音，齐舒安把自己吓了一跳：“噢，是的少爷！我听着呢！”
　　“咳！说真的，我一点儿也不放心杰森堂兄。你说我们要不要回去找他？”
　　“没这个必要吧？你看，前面就是伯爵府了。”
　　马车转了弯，高大的、久违了栗树林立刻闯进眼底。
　　齐舒安说道：“济武少爷自有他的办法，您不用担心。他的决定也的确非常明智——分开行动是目前最好的办法。说实话，比起济武少爷，我更担心济文少爷那边。”
　　“难道杰夫有生命危险？！”
　　“还不清楚。”
　　齐舒安把西门济世昏迷时发生的一些事情简单讲述了一遍，说道：“但愿我们这次回去，他能清醒一点儿，也许他看到您……”
　　“乔、乔治亚？”
　　西门济世突然发话，“我有点不舒服！”
　　“少爷？！”齐舒安边赶着马车，边回头看向主人，“您怎么了？”
　　西门济世蜷缩在干草里，紧抱着身体摇摇头：“也许是刚才激烈的跑动……”
　　“请、请您再忍耐一下吧？很快就到了！”
　　马匹飞驰得太急，唇角飞出了白沫。后面的车身摇摇欲坠似的好像快要散架。齐舒安安慰着他的主人，唯有不停地挥鞭。从身侧飞驰而过的，只剩下了呼啸的风。
　　“乔治亚！停、停车！”西门济世几乎是吼了一句。
　　“少爷？！”
　　“快停下！快！”
　　齐舒安没有办法，只好勒住马匹。马儿嘶鸣着高高扬起前腿，让车子滑出了老远才急速停下。一侧的车身撞上了旁边的栗树。齐舒安大吃一惊，从架势席跳到后面：“少爷？您还好吧！”
　　没有动静。后面的车子里只见厚厚的一片乱糟糟的干草。
　　“少爷！”
　　齐舒安心头一惊，不顾一切地刨开那些干草。
　　西门济世这才慢慢从中坐起了身：“噢，我挺好，乔治亚，”他用右手揉着脑袋，仿佛头疼的样子，可是他的表情看起来格外高兴。他盯着那些干草，古怪地笑了笑，说道，“我再没感觉这么好过了。”
　　“谢天谢地，少爷！”
　　齐舒安松一口气。而紧接着，他的主人在他眼前一跃而起，展开双手掐住了他的脖子：“乔治亚，我口渴得厉害，你会把你的血给我吧！”
　　西门济世突然张开嘴，一对小小的尖牙在他的上颚间闪闪发亮。他一直手中的那只小药瓶，早已不知去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