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皮箱》百纳川

31、梅花A01

　　铁皮箱
　　梅花A 01

　　“舍——内尔表姐？”
　　西门济世面对着一张寄给他的请柬，皱紧了眉头。
　　“不，不对。应该念做淑梅。是淑梅表姐寄来的。”西门济文在旁边纠正道。
　　“哎，不管念做什么，这位表姐是要结婚了吗？”
　　西门济文把请柬接过来看了看，点点头：“是的，婚礼定在五天以后。她希望我们作为他的娘家人，至少抽出三天时间到她那儿住一住。”
　　“那么男方是谁？我们认识吗？”不等到回答，西门济世自己笑了起来，“嘿！别是什么没落的贵族吧？”
　　“别再用那种口气说话，济世。”西门济文有点不太高兴，“那跟你的身份很不相称。还有，别忘了，我们也是没落的贵族。”
　　“我们还没沦落到指望婚姻过日子的地步，对吧？”
　　“这暂时就不劳你费心了，伯爵大人。”西门济文有点揶揄，“学好你的功课。那些婆婆妈妈的事，作为一个男人，你是不该多嘴的。”
　　西门济世做出一幅投降的样子。西门济文这才回答了之前的问题:“淑梅表姐的未婚夫，听说是来自美国的一位绅士……”
　　“外国人？”
　　“好像是的。”
　　西门济世摇摇头，叹了口气。
　　“你叹什么气，济世？”
　　“没什么。”西门济世叹着气说，“但愿他们不要重复我父亲的老路！那么我最最亲爱的堂兄，您又是什么意思？”他马上转移了话题，“舍内尔表姐也邀请您了吧？换句话说，作为监护人，您不去的话，我也就没办法去。您会同意我这几天——不，三天不上课吗？”
　　西门济文笑了：“你只有一天偷懒的机会。我这就派人去告诉淑梅表姐，就说你时间有限，而我还有工厂里的紧急事情要处理，我们只能提前一天到她那里去。”
　　“行，都听你的！”对于无法逃避学习，西门济世格外泄气，“不过，乔治亚医生必须跟着我。别的医生我可信不过。”
　　“那是一定。毕竟只有齐舒安大夫才了解你所有的病情。”西门济文用别有深意的眼神瞥了堂弟第一眼，看来是早就洞察对方经常“生病”的真相。
　　西门济世只当没看到堂兄这个眼神，而心里已经十分明白。忍耐过四天无聊的课程，他在堂兄和医生的陪同下，去了那位即将成婚的表姐的家。
　　那是一栋漂亮的房子，通体漆成白色，点缀着浅葱色的窗框，别致而可爱。
　　西门济世并不认识这位表姐，只是听西门济文说，她是家族一个远房旁支的一员。
　　“对于一个目前连西门姓氏都不再拥有的远房分支来说，婚礼上能请到当家，无疑无比荣耀，更重要的是，这会大大提升他们在族中的地位。”西门济文如此对西门济世解释。
　　淑梅表姐前年死了守寡十年的母亲，只留下一个不满十四岁的小弟弟。小伙子格外害羞，一见到陌生人进门，来不及打招呼就逃跑得无影无踪，让正要跟他握手的西门济文十分尴尬。
　　西门济世他们的房间被安排在了主建筑中；沿着花园小径走下去，在几花园尽头，还有另一栋三层的五角小楼。淑梅表姐告诉客人们，她的未婚夫目前正独居在那里。
　　本来婚礼之前，新人不会再见面，不过出于礼节，淑梅还是打破惯例、让人把她的未婚夫请了过来——她想尽快使家人们彼此熟悉起来。
　　正如西门济文所言，淑梅表姐的未婚夫是个有着金黄头发、翠绿眼睛的外国人。他个子很高，身材匀称，浅棕色的皮肤泛着一层水润的光，格外俊美。
　　“亲爱的，新人在婚礼前碰面可算不上吉利！”
　　这外国人用蹩脚的中文对他的未婚妻说。淑梅表姐吻了吻他的脸颊，笑道：“都是迷信。来吧，我为你介绍我的家人。这位是西门家族的私人医生，齐舒安先生、这位是我弟弟，西门济文。还有这一位，我要隆重介绍一下，他是我们西门一族的当家，西门济世伯爵。
　　“各位先生，他就是我未来的丈夫，来自美国纽约城的约翰•文森。他的祖父曾经也是一位贵族呢！”
　　约翰礼貌地同每一个人握手，当他看清西门济世的脸时，他意外地吻了对方的手背，并以一种古怪的目光盯住少年的脸，微笑着讲起了英文：“真意外！我以为你死了，我的‘伯爵大人’。”他特别强调了最后一个词。
　　西门济世同样盯着约翰，额头冒出了一些汗珠。他竭尽全力不让自己的目光中流露出一丝一毫的诧异，猛从对方唇下抽回自己的手，揪住了旁边的齐舒安：“医生，带我去休息一下，我忽然想吐。”
　　告了失陪之后，主仆两个离开了。意外的是，约翰追了上去：“嗨！到那边！那边有最新鲜的空气！”他把他们带到了花园里的一片树荫下，那儿有一张白色长椅。他让西门济世坐了下来：“你还好吗？‘伯爵大人’？”他又强调那个词。
　　西门济世掏出手帕捂住了嘴。他闭起眼睛，摇摇头。
　　“少爷，我去取药箱，您坐这儿等我，我马上回来！”齐舒安说着要走，被西门济世一把扯住了袖子：
　　“不！乔治亚，别走！”
　　“可是您……”
　　“你不能把我一个人丢下！”
　　齐舒安笑了：“还有约文森先生在。”
　　“是的，我会在这儿等您回来。”外国人一边对齐舒安说，一边慢慢握住了西门济世的手，迫使他放开了医生。
　　“那么我马上就来！”齐舒安跑开了。
　　四周围马上安静下来，只有风过，和雀的啾啁。
　　西门济世一直紧闭双眼、双眉紧锁、低垂着头，手帕紧紧捂着嘴，一幅虚脱的样子，不说话。外国人则目不转睛地凝视他的侧影，好像在探索少年脸上的每一个细节。
　　两三分钟后，约翰开了口：“你不高兴再见到我？还是说，在这里见到我让你感到意外？”
　　西门济世并不答话。
　　约翰用英语说了下去：“你一定奇怪我怎么成了美国人吧？一言难尽。正如我也很好奇你怎么成了‘伯爵’？还有，‘西门济世’是你的新名字吗？听起来不错……”
　　“很抱歉，”西门济世总算开口说话了，他的嘴还捂在手帕下，声音听起来有些发闷：“我想您一定认错了人。我就是西门济世，一直叫这个名字。”
　　约翰笑了：“那么‘玛丽安’呢？伯爵大人认识吗？”
　　西门济世依旧不说话。
　　约翰停顿了一下，仿佛是给西门济世回忆的机会。然后，他说：“全英国最美的洋娃娃玛丽安，我是他的老顾客了。我那么地爱他，曾有一度，我为他放弃了我的名誉。可是有一天，我却听说他不干了。他消失了。整整三年！我伤透了心，到处打探他的下落。终于，我找到了他——他的坟墓。墓碑上刻着他真正的名字：S•A•克里斯汀。我以为他死了——听说是病死的，他的兄弟把他葬在了他们母亲的旁边。我从此心灰意冷，辗转去了美国。后来，在一艘游轮上，我认识了我现在的未婚妻。可在我的心里，玛丽安依然活着……”
　　西门济世听着，霍地站起了身，不发一语，转身疾走。他的脸色苍白极了，脸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伯爵大人！”约翰从后面抓住了少年的一只手。那道疤很不小心露了出来。约翰吃一惊：“我记得你的手腕非常漂亮！”
　　西门济世无力得简直快要虚脱，更是无言以对。
　　约翰仍自顾自地说：“对了，你背上的那些伤都好了吗？我真恨自己那个时候没能力阻止他们！”
　　西门济世开始了反抗。约翰却抓住他不放手，还激动地叫喊了起来：“玛丽安！我现在可以肯定，你就是玛丽安！”
　　“请放开我！”西门济世也颤抖着叫了一声。可是约翰不肯放弃：“玛丽安，告诉我，你是怎么到这儿来的？又怎么成为了西门伯爵？告诉我你的经历？你知道吗？我还爱着你！我爱你！”
　　西门济世被激怒了。他没有回答任何问题，冷不丁地反手捏住了约翰的手腕，迫使对方惨叫一声、松了手。他便趁机夺路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