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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迷途0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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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皮箱
迷途 04
拜那地形图所赐,西门济世对“登荣叔叔”的府邸情况已了然于心。他踏着马背从高墙翻入——手腕上的伤口好了之后,他的行动异常敏捷。
住宅后面有一扇专供仆人夜间出入的小门,这小门只由一个门扣搭着,不过里面有值夜的人。西门济世从窗口窥见值夜的人正坐在那窄涩的楼梯上犯困,一支长长的步枪就椅在他的手边。西门济世捡了一枚石子,朝着稍远一点的窗户丢了过去。石子敲到玻璃上,发出声响。那个值夜的人立刻惊醒,提着抢,开了门冲出去:“谁?是谁?”
西门济世趁这机会溜进府中,一口气跑上楼,不发出一点声音。值夜的人不久便转回来,咒骂了一声,依旧坐在楼梯上犯困。
这座府邸一点儿也不比伯爵府小,走廊、楼梯、穿门,四通八达。深夜里,两侧高高的墙壁上每隔一段距离就会看到一盏燃着的油灯。西门济世循着这些灯前进,回忆着地形图上的指引,很容易就摸到西门登荣昔日的卧房门前。门紧紧锁着。他从袖子里退出一条小小的铜舌,插.进锁眼里拨几下,打开了锁。
为了不引人注意,他无法开灯,只把窗帘稍稍打开,使月光照射进来。房里顿时变得明亮,每个细节都清晰可见。
西门济世从没来过这里,但他曾幻想过和他的叔叔在这儿谈论私人话题的场景;那时,想象中的“登荣叔叔”,和蔼极了。
房里的陈设虽然和他幻想中的大相径庭,可他还是觉得亲切,仿佛他曾真得来过这里。
如今,这房间的主人不在了,那些幻想也注定永远无法成为现实。西门济世忽然从心底涌上一股想哭的冲动,可他抗拒住了。他没有哭。
他站在房门口环顾了几秒钟,走进房间,同样锁紧了门。他开始迅速地检查房中的每一处细节,并从怀里抽出事先准备好的一小张白纸,在他认为会经常被人触碰的地方按了几下,又把这张纸收起来。
他溜出这间空荡荡的卧房时,正撞上对面的一扇门打开,西门登荣的未亡人穿着睡衣走出来。她手里提着一盏小灯,一眼就逮到黑衣访客。
西门济世站在影子里,没有丝毫躲闪的意思——他看到他的婶婶,几乎忘了他此刻只是一个“窃贼”,而不是西门一族的当家、更非尊贵的伯爵。
“婶婶!”
他差点就喊出了口,不过被西门登荣的未亡人的一声尖叫打断。
“你是谁?深夜跑到这儿来做什么?”未亡人分外激动,“来人哪!守卫!守卫!有贼!”
西门济世无法多做解释,只能趁着守卫还没到来一走了之。他掉转头往走廊另一边逃跑,却在尽头撞上一队冲上来的守卫,身后的路也被匆匆赶来的另一队守卫堵死。他们每个人的肩上都架了一支步枪,看到一身黑衣的入侵者,他们全都把枪瞄准了过去。
西门济世一只手伸向了他的后腰。那儿有个黑色的、闪着磷光的东西——那是一支细鞭的手把。
在守卫们拉下步枪保险的瞬间,西门济世已经把鞭子挥了出去。只听到“啪!啪!”的两声脆响,身两侧刚才还亮着的灯全灭了。
突然降临的黑暗令守卫们手足无措。未亡人尖叫得更加可怕:“抓贼!报警!来人哪!”
不一会儿,几道手电筒的光束在黑暗中交织成了一张张光网。
“贼人在哪里?”守卫们相互间责问。追赶的脚步声、惊慌的叫喊,全混成了一团。直至有人重新将灯逐一点燃,混乱才逐渐平息。不过那位黑衣访客早已不知去向。
“报警!快!”
西门济世的婶婶尖叫着吩咐了下去。
骏马承载着它的主人,飞奔在无人的暗夜中。用不多久,它和他的主人回到了他们自己的家中。它不断从鼻子里发出粗重的哼响,仿佛是在责备主人刚刚的鲁莽行动,而他的主人,始终不发一言。
天将拂晓,西门伯爵府的大钟已经敲响,再过一会儿,府里的佣人们就会纷纷起床了。
西门济世来不及休息,只匆匆换过衣服,便又开始他的行动。他把从叔叔家带回来的那张纸放到书桌上,从铁皮箱里取出一小瓶淡蓝色的液体。他用棉签蘸取一些液体,均匀地涂抹在了那张纸上。短短几秒钟的工夫,白纸变成蓝色,上面凸现出了一些好像是指纹的图案。西门济世将这些指纹仔细研究和辨认了一番,最终将这张纸扯了个粉碎。
“不对!”他对自己说,“都是些女人的手指头!除了打扫卫生的女仆和对景伤情的婶婶,我想不出还会有什么人!”
难道说,叔叔真的死了吗?难道真得是我想太多了吗?
西门济世无法给出自己确切的答案。他只能祈祷,以后不要再有什么奇怪的事发生。
他收拾了他的东西,上床睡觉了。
第二天,直到中午,西门济世才在睡梦中依稀听到有人猛砸他的房门。
“济世!济世!”
外面传来西门济文的怒吼。
“噢,又来了!”西门济世咕哝着,把被子拉过了头顶。外面跟着安静下来。西门济世以为他堂兄放弃了喊他起床。可是十分钟后,响起了从外面用钥匙开锁的声音。西门济世吓得跳出了被子,光脚踩在地上。几乎与此同时,西门济文铁青着脸闯了进来,身后跟着鹤一样的孙管家,还有那位名叫郑果夫的家庭教师。
“济世,你又起晚了,嗯?这次的借口是什么?身体又不舒服吗?”
西门济世张着一双大眼睛盯着他的堂兄——他没料到西门济文有他这个房间的备用钥匙;而他清楚地记得,他的这个门锁被杀害程小姐的凶手撬坏之后,他叫人换了一只更结实的新锁。他惊呆了一小会儿,开了口:“你、您怎么有这里的钥匙?”
西门济文冷笑:“我是你的监护人,必须对你负责。”
这算不上回答。
“可、可这房间是我的私人……”
“眼下你没资格对我说这个。”西门济文严厉地打断道,“在你年满二十一周岁前,你还没有足够的权利,即便你已经是‘西门伯爵’。”
西门济世无言以对。他承认,比起另一位花花公子似的兄长,他并不讨厌这位堂兄,可这种时候,他也烦透了这一位。
他从不喜欢被人控制、被人指手画脚,更加讨厌被人讲大道理。他想他在英国一直是无拘无束的——虽然经历过一些麻烦,好在都过去了,而且这里没人知道他的过去,他尽管可以放心——因此,他觉得以后他也该是无拘无束的。
西门济文稍平复了些情绪,继续说:“别任性了济世,去准备一下。十分钟后到楼下吃饭,然后上课。今天的课程,无论如何都不能再免了。”他说完,率众而出。
“看来有必要再在锁上动些手脚,免得别人贸然闯入。”
西门济世盯着他的门锁思索了一会儿,开始洗漱。
由于昨夜的奔波,他一整天都顶着黑眼圈,这成了他称病的最好证据。下午上课时,他故技重施,想逃课,不过西门济文拒绝了他的恳求,更没有让齐舒安来为他体检。他毫无办法,不得不倦怠地忍耐到课程结束。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一天没从领地里传来任何稀奇古怪、骇人听闻的消息,好像那股恶风已经从头顶上吹过。
西门济世只想睡上一觉,晚饭也没有吃就上了楼。他走进房间,才换上睡衣,只听过道里传来很大的说话声——先开口的是孙管家:
“啊!济武少爷!”
“嘿!他们人都死到哪里去了?”西门济武还是那么嚣张,“我可有重大的事情要报告哩!”
“济文少爷出去了,济世少爷在房间里准备休息……”
“那好吧,我先去瞧瞧那个小鬼!”
话音落下没一会儿,西门济武就不请自来地出现在了他堂弟面前:“你还好吗,我的宝贝儿?”他神秘地笑着,反手扭上了门。他的另一只手也背在身后,似乎隐藏了什么秘密。
“杰夫?没人教过你敲门吗?”西门济世有点不高兴。
“别来这套!回家的这些天,我可是无时无刻不想念着你!”
西门济世只是耸耸肩。
“怎么,你不欢迎我?”
“噢,那倒不至于。可那是你自己选择回家的。”
西门济武又露出那种令人不可理解的、邪恶的微笑——他长得和西门济文很像,可他每次露出这种笑容的时候,西门济世都无法把他和俊美的“杰森堂兄”联系起来。
他保持着那笑容,说:“我回去自然有我的目的。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的猜测,终于得到了证实!”
“关于什么的?”
西门济世只想尽快打发掉这麻烦鬼。而对方却不紧不慢:“济文他们都是书呆子,也许他们在功课、生意方面很在行,不过别的地方就难说了。他们谁也没发现,一个头号儿大骗子就潜伏在他们身边……”
“你指的是谁?”
西门济世直视了他这位堂兄的脸。对方也盯着他的,眼中闪耀着一种秘密般的光芒:“你知道的,当然是你……”
西门济世以笑声打断:“你们不是早证实过了?再怀疑下去可真没趣!”
“是的!我们证实了那道疤,不过那很可能是后来弄上去的,不是吗?你知道一切,却疏忽了一个细节。那就是在济世小的时候,他总称呼我为‘济武哥哥’,称那家伙为‘济文哥哥’,而他也从不会把‘赵冲’和‘赵尊’都念做‘朱利安’。换句话说,我不相信他去了英国这么些年,回来后就成个彻头彻尾的外国人,甚至连大家的名字都念不出。”
西门济世没有插.话。
西门济武接着说:“我们在那次晚会上见面时,你说你叫克里斯什么的……”
“夏洛克•艾伦•克里斯汀。”西门济世冷淡地纠正,“是我在英国念书时用的名字,没什么好奇怪。”
“对,你的英国名字!也许就是你的真名吧?”西门济武加快了语速,不打算给堂弟任何辩驳的机会,“你这骗子!”他终于把藏在身后的东西狠狠甩到了地上,那是一叠报纸,“这是我特意为你找来的证据,欧洲时报!每一张上都有关于你的消息——通缉你的消息——著名的、不,全欧洲上流社会中最臭名昭著的神偷、不,强盗、小偷,夏洛克•艾伦——就是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