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皮箱》百纳川

18、黑桃A07

　　铁皮箱
　　黑桃A 07

　　家族会议一直持续到傍晚，每个人都阴沉着脸。
　　两天前被要求留下的客人们，有一多半选择了离开，没人阻拦他们。剩下的，不是西门家的族人，就是等着看热闹的，极少有真正关心他们的人。失去女儿的程先生完全失去了方寸，只会气呼呼地要求西门家给他一个答复。西门济文向他道了歉，保证绝对不会放过凶手。
　　晚饭过后，府邸才回复平静。绝大多数人根本不受西门济世去世的影响，照样吃得快活、睡得安心。可是西门济文不行。他一想到家族又要陷入纷争，特别是想到他堂弟的猝然离世，他就想对着天空大哭一场。
　　一片夜深人静中，西门济文独自坐在空荡荡的大厅里、独自阴郁着。黑暗此时成了他最好的保护伞。时钟敲响午夜的第十二下。他聆听着府里的寂静，毫无睡意。
　　究竟是谁？！
　　他在心里反复问自己，
　　是谁害死了济世？！
　　他忽然觉得很冷。是这个冷冰冰的家族让他打了个寒战。
　　“太可怕了！”
　　他喃喃说着，用双手措了措脸，仿佛这么做以后，他就能振作。
　　“冷静一点，”他对自己说，“事情太多了，现在最好去睡一觉。明天是济世答应程先生的最后一天，看来不得不推后、让警察解决……”他拖着脚步缓缓上楼。
　　就在二楼的拐角处，他又停住了。一种异样的恐怖感，乘着夜晚寒冷的风吹上了他的脊背。
　　他回头往身后的黑暗里张望，可是那儿除了黑暗什么都没有……
　　等等，是门开了吗？
　　他觉得他突然地闻到了一股带着腐烂气息的泥土味。
　　他又偷偷摸摸地返回到一楼——他根本没意识到他自己是偷偷摸摸的。他寻着那股怪异的凉风、那令人窒息的恶心气味，一路摸到大门口。
　　“这？！”他叫了起来，“管家！管家！”
　　大约只过了一分钟，只罩了件睡袍的孙山，提着一盏昏暗的小灯，从他那餐厅后面的房间跑了过来。
　　“济、济文少爷！您有什么吩咐吗？”
　　“看看你今天干的工作！”西门济文把府邸的大门指给管家看。大门微启了一条缝隙。
　　“我知道今天出了很多事，”西门济文尽量让自己的态度柔缓，“大家心里都乱得很。可越是这样，越该让自己冷静……”
　　“我很清楚自己的职责，济文少爷，”管家难得地替自己辩解，“济世少爷的事的确把我吓坏了，可我是您亲自挑选来的管家。我明白您让我来管理这栋房子的意义。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让它正常运作。这扇门——不只这扇门，在我就寝前，我亲自把这栋房子里的每一扇门窗都检查了一遍，确定了它们的完好和安全，才走回自己的房间……”
　　“我不想听这些。这扇门的确开着，不是吗？”
　　“您说得没错，就这一点，我也觉得很奇怪。我的确是锁上了大门，是我亲自上的锁，我不会记错。”管家把手中的灯靠近门锁，仔细观察了一番，又说道，“门锁没有被敲的痕迹，会不会是谁趁夜出去了……”
　　“你以为我坐在那边的大厅里是一个死人？有没有人出去，我会听不到？”
　　“您说得没错。可我、我真的无法解释……”
　　“嘘！”
　　西门济文冷不丁制止了谈话。他感到刚刚那种奇异的恐惧感转移了地方，好像是从他和孙山的背后嗖地一下过去了，简直比一阵风还快。
　　“有谁进来了。”
　　西门济文低声说着，转身向着宅子深处，他认为的方向走去，同时示意孙山锁好大门。
　　管家执行完命令，打着小灯火速赶上西门济文，同样蹑手蹑脚地。
　　“灭掉灯。”西门济文用手势命令管家。
　　“您确定这样？”管家用眼神询问。
　　“是的！”西门济文小声说，“快灭掉！不然他会看到我们！”
　　孙山掀灭了小灯。两个人在黑暗中摸索。
　　忽然，在楼梯的方向隐约闪来了灯光，是电筒的光亮。
　　西门济文猫下了腰，踩着脚步挪过去。管家学着样子，紧跟着。
　　就在这时，管家不小心碰到了他手中的灯。尽管灯灭着，可它发出的声响还是足够能引起旁人注意的了。西门济文狠狠瞪了管家一眼。管家露出了“我很抱歉”的表情。他们停住了脚步。但太迟了。
　　楼梯上传来一声询问:“谁在那儿？”
　　西门济文有些懊恼，还是带着管家大大方方地走了过去。
　　“那正是我想问的！”
　　西门济文站到问话人的面前时。他和对方同时吃了一惊:“是您？！”他们同时叫了一声。
　　站在楼梯上、手持手电筒的人，是齐舒安。
　　“您这么晚了在这儿做什么？”
　　两个人又同时问对方。
　　“好吧，我先说。”西门济文说，“我睡不着，在大厅里坐了一会儿，发现大门开着，就把孙管家找来了。然后碰见了您。我还以为您是闯进来的贼呢，吓了我一跳。话说回来，医生，您不是去了后面的墓地吗？什么时候回来的？我是说，晚餐时我还没看见您。”
　　“我的确在墓地里呆了一会儿，不过很早就回来了，当时府里很乱，您也许没注意到我。说真的，我心里也很不好受，所以我没有去用餐，一直呆在自己的房间里。我也一样睡不着，就在刚刚，我听见楼下有动静，才出来看看是怎么回事。您也真把我吓了一跳。”
　　“看来是场误会。”西门济文松口气，可马上又紧张了起来，问齐舒安，“您刚才没有下楼来吗？在这之前，您有没有在禁门之后又出去过？”
　　齐舒安笑了:“这么晚了，我能上哪儿？况且您不是不知道，杀害我父亲和想对我下手的人幕后凶手还没找到，我一个人深夜出去，不是太危险了吗？”
　　“的确呀，”西门济文陷入了沉思，眉头拧得紧紧的，“那会是谁呢？”
　　正说着的工夫，厨房后面的女仆房里，响起一声恐怖至极的惊叫。
　　西门济文要赶过去看个究竟，被齐舒安一把拦住:“看看再说。”他迅速把西门济文拖进楼梯下的阴影里，并给孙管家使了个眼色。
　　孙管家领悟地点点头，重新点亮他手中的小灯，向着一个敞开门的女仆房走去。府里一些人被吵醒了，有人走下楼来、还有仆人从其他佣人房赶来。
　　“深更半夜的，吵什么？”有客人问。
　　一个年轻女仆瑟索地站在房间里，两个年老的陪着她。房间里已经点起灯，灯光很暗，还是可以看清这是个有五六人居住的房间。这类仆人房没有锁，是为了在必要时方便主人检查。
　　这个年轻女仆说:“有、 有鬼……”
　　“什么鬼？”一个客人问，“你们那么多人在，你还怕鬼？”
　　女仆摇摇头:“鬼只站在我床前！等我看清他、喊人的时候，他又跑了！”
　　“你说清楚，”管家问，“是什么样的鬼？往哪里跑了？”
　　女仆哭了:“是、是济世少爷！他跑出了这个房间！”
　　大家惊愕了片刻，管家说:“别乱讲！济世少爷已经……总之那不可能！你一定是作了噩梦……”
　　“不！我亲眼看到的！是他把我推醒的！他还说……”痛哭着的女仆突然不说了。
　　“他说了什么？”
　　有人追问。但是女仆什么也没有说。
　　人们在这间仆人房里议论了一会儿，各自散了。
　　等到府邸再度陷入睡眠的寂静后，管家向西门济文和齐舒安作了报告:“只是一个女佣人作了噩梦。”
　　西门济文看了齐舒安一眼，两人谁也没有多说什么——他们躲在楼梯下同样听到了厨房后面的动静。
　　“再等等看。”齐舒安说着，掀灭了管家手中的灯火。
　　几乎与此同时，一个黑影嗖地闪了过来，东瞧西看了一会儿，一下闪上了楼梯。躲在下面的三人全都屏住了呼吸，管家更是哆嗦着。
　　等到楼梯上没有了动静，三人才猫着腰，鱼贯地跟了上去。齐舒安走在最前面，西门济文紧跟着他。
　　前面的黑影拐进三楼的走廊，摸索着在一扇门前停住，悄悄扣响了门。
　　“是谁？”
　　门里传出困倦的问话。
　　“是、是我，老爷……”
　　答话的是刚刚那“作了噩梦”的女仆。
　　房门很快开了，紧跟着一声低低的斥责:“不是告诉你不要轻易来找我？你会害死我！”
　　“可是老爷，我很怕。刚刚济世少爷——我也搞不清是不是做恶梦了，他对我说他知道‘我做得好事’……”
　　“好了，进来说！”门里的人没有露面，只有女仆战战兢兢走了进去。
　　大约两分钟后，楼梯上又传来了窸娑的轻响。那种恼人的腐烂味道，也随之滚滚而来。一个泛着白光的纤细人影慢慢走上楼来。
　　既使周围漆黑一片，西门济文还是可以看清，那是已经死去的堂弟——西门济世。西门济世身上，正披着他被抬走时裹着的那条白床单。
　　“神！”孙管家咕哝一声，昏倒在西门济文的脚边。他手中的小灯幸好被齐舒安及时接住，没有发出太大的响动。
　　“我的天哪！那女仆没有说谎！”
　　西门济文也惊愕地喃喃，就要朝他堂弟冲过去。齐舒安拦住了他，小声说:“还不是时候！”
　　“不是时候？”西门济文小声地咆哮，“你没看到那是济世吗？！”
　　正说着，西门济世轻飘飘地从他们身边过去了。他的白床单擦过了西门济文的鞋面，他身上的确散发着腐烂的死亡的气味。他好像没看到西门济文他们，就那么走了过去，径直往那女仆刚刚进入的房间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