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皮箱》百纳川

17、黑桃A06

　　铁皮箱
　　黑桃A 06

　　晚饭是齐舒安直接从厨房里端到西门济世面前的，保证安全。
　　一天未进食进的少爷饿坏了，像阵旋风似地把事物一扫而光。
　　“过了今天和明天，”西门济世擦擦嘴说，“如果我没事，那意味着将来相当长的时间里我是安全的，幸运的话，我的一生都会很平安……”
　　轻轻的叩门声终断了谈话。
　　“进来。”
　　一个女仆走入：“少爷，这是孙管家让我给您的茶水。”
　　“谢谢，放下吧。顺道把这些餐具收拾一下。”
　　女仆利索地收拾起来。
　　西门济世站在齐舒安的身边，等待女仆收拾完毕，他那无处停落的忽然视线被女仆的双手吸引住了，他就那么张大了眼睛盯着。
　　女仆感觉到主人停留在她身上的目光，将头埋得更低。收拾过后，她急匆匆行了礼，几乎是小跑着出了房间。
　　“乔治亚，把窗边那盆月季搬过来。”
　　“您要做什么？”
　　“别问了，快点儿。”
　　齐舒安只能照做。
　　西门济世把女仆送来的那杯茶放到鼻子下闻了闻，然后果断地倒进了花盆。他观察起那盆月季的反应。
　　花朵并没有什么不妥，可是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大约一小时过后，鲜嫩的叶片上出现了一点一点的腐烂的斑。又过了大约一小时，花瓣上也显出了腐烂的斑点。
　　“把花搬走吧。”西门济世叹了口气，踱入书房。他坐在书桌前，两手交叉地抵住下巴，陷入沉思。
　　齐舒安不敢打搅，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主人。
　　就是这种沉思的样子，总让齐舒安觉得面前的西门济世格外陌生——他也不是济世少爷！齐舒安突然冒出的危险想法，把他自己都吓了一大跳。不！我不能怀疑！不能乱猜！齐舒安在心里对自己说：每个人都证实过，我自己也不例外，他就是济世少爷！只是长期的异国生活改变了他、是我们长久的分离让我觉得他陌生罢了。
　　齐舒安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西门济世的脸。后者一点也不知道他的心腹正在揣度他，而且是不止一次地揣度。
　　忽然，齐舒安的余光落到了书桌的一角。就在那片包容着西门济世双腿的阴影里，他看到了西门济世的行李——那只上了锁的铁皮箱。早已远离他的违和感，又一次涌上他的心头，可是除了“箱子怎么会在哪儿”的疑问之外，他自己也多说不清什么。
　　“乔治亚？”
　　西门济世开了口。
　　“是、是的少爷！”
　　西门济世听出齐舒安答话中的慌乱，抬头看了他一眼，说道：“别紧张，没什么。我只想请你配合我一下。”
　　“配合什么？”
　　“明早，我不会离开这个房间，如果有人——我想应该会是苏珊——问起我，你就到我的房里来，就是我作伪装的这间卧房——我不会锁门……”
　　灯光掩映着主仆两人的影子，当府邸的大钟敲响第十一下时，府中变得格外安静起来。
　　第二天，过了九点钟，西门济世正如他所说的那样，没有露面。第一个着慌的人的确是孙山。
　　“少爷是不是又不舒服？”管家忧心忡忡地与刚吃过早餐的齐舒安搭话，“要把早餐送到房里吗？还是您先给少爷看一下？”
　　“我先看一下再说吧？”
　　齐舒安飞快地跑上楼，走进西门济世的“卧房”。孙管事小心翼翼跟在后面。
　　窗帘低垂，房内异常昏暗，弥漫着一股不祥的气息。
　　那低垂的紫色床幔拉得紧紧地，里面毫无动静。
　　“少爷，您起来了吗？”齐舒安跪在床边，低声询问了一句。
　　死寂是唯一的回答。
　　“少爷，请恕我失礼了。”齐舒安悄悄掀开了床幔。管家赶紧把床幔束起。
　　“少爷？”齐舒安对躺在床上的西门济世又呼唤了一声。
　　西门济世毫无动静，双目紧闭、面如死灰、嘴唇像上了一层蜡，没有一点血色。
　　“孙管家，麻烦你到我房间把药箱拿来。”
　　“好、好的！”管家似乎也觉察到事情不妙，飞奔而去。他中途撞上了几名客人和西门家的族人，大家问他发生了什么事，他来不及回答就消失在人们的视野之外。不一会儿工夫，他抱着药箱气喘吁吁地返回了主人的房间：“给、给您，医生！”
　　“谢谢。”
　　齐舒安开始给西门济世作检查。后者仍是一动不动。终于，齐舒安摇了摇头，站起身来对管家说：“济世少爷，他死了。”
　　管事只是张大眼睛死盯着医生。
　　“孙管家，麻烦您去通知一下大家好吗？”齐舒安以缓慢地沉的语气说。
　　“通、通知什么？”看起来一向高傲的管家竟失去了方寸。他往后趔趄了一步，把自己稳住，朝齐舒安挤出一个不自然的笑容：“您、您在开玩笑，对吧？”
　　齐舒安摇头：“我很遗憾。请您摇铃吧。”
　　“天、天哪！我的天！”管家的惊叫就像缓缓吹起的号角，由低到高、越来越响，“我的天！”惊呼终于爆发出来。他像是一只失去了方向感的野牛，跌跌撞撞冲出了主人的房间，抓起他惯用的那只铜铃，叮叮乓乓地摇，好想要把它摇散。他满屋子大叫：“噩耗！噩耗！济世少爷去世了！我的天！”最后那句，是他对自己说的。
　　很快，府邸里每一个人都露了面，有的站在自己房间门口听消息、相互议论，有的聚集在走廊、楼梯，上茫然不知所措，有的往西门济世的“卧房”奔去，有的却往一楼赶。
　　“你说什么？你刚才说什么？！”
　　西门济文面色铁青地抓住了仍大叫不停的管家。
　　“我、我很抱歉！济文少爷！”管家看上去快哭了，“是、是齐医生说的，而我亲眼所见，济世少爷他……”
　　不待说完，西门济文掉头往他堂弟的房间奔去。他在楼梯上撞见了他的堂弟——西门济世被一张雪白的床单包裹着，由几名仆人抬着头脚往楼下走。齐舒安正指挥着这几名仆人。
　　“医生！怎么回事？”西门济文抓住了齐舒安的胳膊。他的目光飞快地往西门济世的脸上扫了一眼。
　　“济世少爷去世了，是中毒。”齐舒安扶了一下眼镜，“我很难过。”说着，他又要带领那些仆人下楼。
　　伯爵府里的每一个人都看到了西门济世那张死亡的脸，女士们有的哭了，有的低声惊叫，男士们则震惊地看着。
　　“可、可你要把他带到哪里去？”
　　府中回荡着西门济文发颤的声音。
　　“济世少爷是中毒身亡，作为医生，我不能把他留在这里，因为我无法保证害死他的毒药是否会通过空气蔓延。我要把他抬到西门家的家族墓地去。请让开吧，济文少爷。”
　　“不！不！我不信他死了！”西门济文朝他堂弟扑过去，“他死了，西门家该怎么办？”
　　“请您冷静！”齐舒安拦住了西门济文。西门济文还在挣扎，齐舒安不得不紧紧抱住了他。
　　齐舒安感觉到西门济文是真得为堂弟的死而悲伤，对方的身体僵硬着、正不住地发抖。
　　“是啊，你冷静一点吧。”
　　这个时候，西门登荣站出来说话了，“济世不在了，还有我们。西门家不会因为他的离去而衰落……”
　　西门济文突然推开了齐舒安，他的双眼充满了血丝，他就用这双可怕的眼睛瞪着他的叔叔。
　　借这个工夫，齐舒安带领那几个仆人匆匆下了楼、出了宅子，往花园后面的家族墓地而去。
　　“这下好了，说什么三天，原来是他自己在三天之内死掉，真是讽刺！”
　　西门济武抽着烟冷笑。
　　此时，西门家的人正聚集在二楼的小厅里。沉默的气氛令人紧张，而西门济武的冷笑加速了这种紧张，使之一触即发。
　　“你说够了吧！”西门济文拍案而起，“济武哥哥，济世可是你的亲弟弟！你总这么说他，对你究竟有什么好处？！”
　　“亲弟弟？别逗了！我跟他可是两个父母……”西门济武不怀好意地瞥了他的对立者一眼，“济文，你该不会是看上那小子了吧？”
　　“你说什么？！”
　　“我是说，济世那小子的漂亮脸蛋，可不会顾及你跟我是不是他的亲哥哥……”
　　“你这话简直是侮辱！你侮辱了我！更加侮辱了往生者！”
　　“难道我说得不对？你跟他的关系，好到了你为他难过的地步吗？”
　　“你……”
　　“都别吵了！”西门登荣从座位里站了起来，“现在最要紧的事，是想想我们的未来。该由谁来当家？遗嘱怎么办？”
　　“遗嘱依然有效。”西门济文冷静了下来，缓缓地坐下，“济世活着，我是他的法定监护人，济世死、不在了，情况又回到他来这个家之前，我仍是这个家目前的管理者，直至新的当家出现。这根本没什么好商量。”
　　“济文，你的目中无人也该适可而止了。”家族中另一位长者开了口，“你不要再管这些事了，还轮不到你！去！给你的父亲打电话，叫他来！还有你济武，你叫你的父亲来。”
　　女士们看着这些男人争吵，她们也想为自己的利益说上几句，可就目前的情形看，她们谁也不敢。
　　西门济世文直视这位长者的脸，沉默了两三秒钟，说:“我父亲发誓不参与这些。我代表他足已。而且，我只是为了这个家族。”
　　“那么我也谨代表我父亲。”西门济武快活地笑起来。在这一点上，他意外地与西门济文统一了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