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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一拨人 ...

  •   老邢的烧终于退了,只是伤成那样,根本走不动路,余爷知道了,叫来两名伙计用滑竿把他抬进了龙家大宅。
      余爷站在院子里接待这两位乡下来的亲戚,他拿水壶浇灌一株白云菊,第一眼看这两人就皱起了眉头,菊花花瓣本不该浇那么多水,结果白云菊硬是让余爷淋成了白毛乌骨落汤鸡。这两个人,统一的长衫打扮,脚上全穿了皮鞋——长衫是厚朴最新的两件,料子好,平时都舍不得穿,至于那皮鞋,还是他买给厚朴的!正宗意大利货,一年生小牛皮,抵得上余太太手上的结婚戒子。
      厚朴热情地介绍:“这个是小葛,葛良栋,这个是老邢。”
      余爷“嗯哼”一声,“我知道,这不是我的亲戚吗,你在这里二十多年,哪里来的远房亲戚?”
      厚朴感叹余爷的细心,“是是是。”
      葛良栋点了点头,那是军人的目光,军人的姿态,还有,额头上长年累月地勒着军帽,有一道黑白相间的线,走出去铁定让人给毙了。滑竿上的老邢倒是眼神很和善,冲着余爷笑了笑,“听说你是我远房表弟,表弟多担待了。”
      余爷一挑眉毛,年轻的那个还有点沉不住气,需要收一收,年纪大的那一个,老狐狸一只,恐怕不是普通的丘八。
      余太太听说余爷的亲戚到了,赶紧出门迎接,她进院子的时候刚听到老邢那一句,便跟着客套起来,“都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卧室给你们安排在西厢,原是厚朴他妹妹的宅子,大小姐跟着他爹住,房子就腾给你们了。看看还有什么需要的,跟我说一声就好。”
      余爷放下空水壶,向大家正式引见,“这是我太太,这是我在白马县的两个亲戚,老邢,还有小葛。”
      余太太道:“老邢是小葛的……”
      “是叔叔。”葛良栋道。
      “既是叔侄,怎么不是一个姓的?”余太太讶然,脸上还维持着客套的笑。
      “不是亲叔叔,我跟他爹是故友,平时管我叫叔。”老邢解释。
      “还站在这里干什么,赶紧抬老邢进屋吧,他伤得不轻。”厚朴催促。
      余太太道:“哟,怎么伤的?”
      老邢道:“山路滑,摔了,又扭到腰。”
      “那该好好养养了,亏得厚朴是大夫。”
      几个人簇拥着受伤的老邢进了屋,这一番劳师动众,宅子里的大小伙计都过来看了。秦二叔公在后面一边大声呵斥,一边轰散众人,“别看了,别看了,都干活去!像什么样子,没规矩!闲得慌去菜园子担粪跳水去!”轰走了伙计,他恭恭敬敬站在门口,随时听候差遣。
      见安顿得差不多了,余爷向秦二叔公道:“二叔公,他们路上遭了抢,衣服都没了,你到裁缝店里做几身长衫来。”说着又回头冲这两个乡下来的亲戚笑,“这衣服穿在你们身上,不合适。”
      葛良栋道:“是挺别扭,我好久没穿长衫了,在学校里读书的时候,都是中山装校服。”
      余爷又道:“给老邢做长衫,给小葛做中山装,各两套,天冷了再添几件大衣吧。还有小葛,你这头发该理理了,老是翘着,我看还得添一顶帽子,你看行吗?”
      老邢道:“怎么好意思让表弟如此破费?”
      余爷拿手指点了点自己的额头,“不破费,也不行啊。”
      老邢转头看看葛良栋,心中了然,他那个额头,不用别的帽子遮一遮是不成的。
      “让你这侄子明天起就跟伙计一起去后面园子种菜吧,小伙子多吃多干,身体马上就壮实了。”
      老邢道:“那是,哪有白吃饭的道理?”

      老邢的伤在悉心调养之下,总算慢慢好了,葛良栋一天到晚和伙计在菜园子里忙碌,额头上一晒,那黑白分明的两个部分渐渐融到一起,上街不戴帽子也不打眼了。
      这天下午老邢见余爷一个人在院里晒太阳看书,便走上前道:“天冷啦,在这里看书好。”
      余爷道:“喝茶吗,我让伙计再去泡一杯。”
      “不用不用。”
      “客气什么?”余爷转头叫来伙计上茶,又多搬来一条椅子,老邢不再客气,两人便一起坐了晒太阳。
      “我和小葛打扰多时了,我现在能走得动路,想早点回家看看。”
      余爷点点头,他何尝不想将两个瘟神早早送走,“可是你走不了,大山大河飞不过去,路上都设了关卡,没有证件,寸步难行。”
      “我听说余太太是有良民证的,能不能……”
      “不能,我想弄一张都弄不到。”
      “那她是怎么弄到的?”
      “她找娘家人办的。”
      老邢欠了欠身,压低了声音,道:“余爷,我们不便久留,你是知道的,多留一天,多一分凶险。你去问问余太太,但凡有一点可能,请务必帮我办到,我一定重谢她。”
      余爷吹着茶叶,道:“她在这里,不是等着给你铺路的。”
      老邢道:“我明白,大家都有自己分内的工作,我与本部失散,现在我的部队是不是还在,在哪里,我一无所知,我不能坐在这里晒太阳。若是她能帮一帮,也算大功一件。”
      余爷放下茶盏,“这个再通过我转个口讯,就说不清楚了,你可以亲自去问她,我这就去叫她过来。”
      没一会儿,余太太给叫了出来,余爷不便打扰他们密谈,便披上大衣出门找乐子去了。

      秦二叔公经过一段抄手游廊,随便那么扫一眼,突然瞧见绿茵后,余太太和老刑正并排坐在院子里晒太阳,两个人头靠得很近,窃窃私语,不知道在商量什么。按理说,才认识没几天功夫,非亲非故的两个人,怎么就好到这种程度,再一看余太太,一张脸都愁成什么样子了?有什么好愁的呢?
      他直觉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吓得心都要跳出嗓子眼来。
      不得了,这新太太入门才多长时间,肚子没一点动静,倒学起别人偷汉子来。
      秦二叔公掩在墙后看了很久,竖起了耳朵想偷听到一些有价值的东西,却是后面有人,非常不满地厉声喝道:“你在干什么?”
      秦二叔公吓得魂飞魄散,转头一看,正是老邢的那个侄子,葛良栋。他气得一跺脚,“老人家不经吓的,你想我死啊?”他抚拍着胸口,越想越气,瞧瞧这活霸王,跑来乞食的货,活似余爷欠了他五万八万似的。
      秦二叔公冷笑,“干什么,你不会自己看?”
      葛良栋哼一声,“看见了,怎么?”
      秦二叔公差点气背过去,“叫你叔叔顾着点颜面,别看人家新太太年纪轻轻就好骗。”
      “你他吗的说什么呢你?”葛良栋大喝一声,“给我嘴巴放干净一点。”
      “哎哎哎,你这是什么态度?”
      “小葛!”里面老邢听到了动静,背着手走出来,脸上很不高兴的样子。
      “司……死老头子偷听你讲话。”葛良栋指着秦二叔公的鼻子。
      “什么叫偷听,这里是余爷的地盘,你瞎嚷嚷什么?”老邢瞪了一眼,“还不给秦二叔公道歉?”
      葛良栋不甘不愿,道:“二叔公,对不住了。”
      秦二叔公对这没有诚意的道歉丝毫不放在心里,他扭头看看,余太太早就跑没影了,指指这个,又指指那个,他“哼”一声,甩袖子就走。这叔侄俩,没一个好东西,他得劝余爷赶紧把人弄走。
      老邢点了点葛良栋的鼻子,“你啊,这里又不是司令部,收起你那丘八脾气。”
      “他偷听你讲话,我看到了。”
      老邢“啧”了一声,“一个屁事不明白的老糊涂,偷听就偷听了。”
      “司令,你跟他们谈过了?怎么样?”
      老邢摇摇头,叹气,“她答应帮我们,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成,所以这段时间,你都叫我老邢,别叫我司令,记住了。”
      “是!”
      老邢在他腿肚子上踢了一脚,“这里没人看你的军姿,滚去挑粪。”
      葛良栋心里不痛快,他的不痛快不是被秦二叔公激的,更不是被老邢瞪的,他的不痛快,是因为憋在这个鸟不生蛋的地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完全的与世隔绝,他都要疯了!
      气呼呼地一路往菜园子走,老远看到厚朴走过来,他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厚朴背了药箱,却是一路狂奔而来,已经跑出了满头的大汗,“不好了!不好了!”
      “怎么?”
      “日本人,大部队,来了!”厚朴上气不接下气,一个词一个词地,才算说完整了这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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